第48章 48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赵音芸把车窗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心情极为烦躁。
她感觉自己不能回家，只要回家就一定会惹出一肚子的烦心事。
说起来，她跟叶连舟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结婚这回事，反倒是反复设想过万一分手怎么办。
她对自己谈恋爱没有信心，即便她什么都不做，恋爱也有可能被她谈崩。
但是跟叶连舟在一起后，以前谈恋爱时经常发生的争吵纠结都没有出现，即使她为了比赛把他赶回他自己家里住，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怨言，仍然悉心照顾她的生活，陪她参加每一场比赛，为她取得的成绩开心。
但她好像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
唯一买了一条领带做生日礼物还被她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车厢里安静得有些怪异。
她忍不住偏头看了叶连舟一眼。
他手握着方向盘，两眼平视前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你想结婚吗？”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随即就说出来了。
叶连舟怔了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叶连舟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重重地吐出一个字来，“想。”
赵音芸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听到他的回答后身子往后缩，蜷在座椅里，陷入了沉默。
叶连舟回头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本来想说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车在院子里停下后叶连舟才发现她其实是睡着了，他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看着她那张消瘦的脸，想到她最近为了比赛没日没夜地练琴，又忍不住开始心疼。
他将她抱上楼，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在她旁边侧身躺下，一只手支着身体，安静地端详她的脸。
下午哭了太久，她的眼皮仍有些肿，晚上回家吃饭没有化妆，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太累了。
他用手指背轻轻触着她的脸，想起她刚才问的问题，轻轻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想结婚呢，从知道她回国、知道她仍是单身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认定她是他未来的妻子。
但如果她不想结婚，如果结婚会让她不开心，那结婚又有什么意义？
他将她的头轻轻扶起，放入自己的臂弯，仰头在她身旁躺下，陷入了沉思。
赵音芸睡到了第二天将近中午，叶连舟因为工作临时有点变动需要出差，不得不将她叫醒。
她懵里懵懂爬起床，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走进衣帽间见叶连舟正在挑选领带，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冲到挂冬□□服的衣柜里，准确地从一件羽绒服的内兜里找出一条领带。
“找到了！”
她举着领带兴奋地尖叫，跑到叶连舟面前，“你的生日礼物，我找到了！”
叶连舟笑着接过来，一条墨蓝斜纹领带，与他今天要穿的衣服刚好相配。
“你也太会藏了！”
“我怕你看见就没有惊喜了。”
“嗯，现在这样最惊喜了。”叶连舟将领带递给她，微微弯腰，示意她帮他系上。
“音音，以后每年生日你都给我送一条领带吧，那样我以后就可以换着系了。”
赵音芸停下正在替他系领带的手，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要不我去批发三百六十五条，那样你就可以每天换着系了。”
“不用这么多，三十条就够了，一个月不重样。”叶连舟低头看着她，笑着回道。
赵音芸微微翻了个白眼，笑着低头继续替他系领带，系好后，后退一步，将他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暗暗点头。
脸和身材都无可挑剔。
“是不是觉得我太帅了，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叶连舟自己将西装外套穿上，厚着脸皮调戏她。
赵音芸抬头见他一脸坏笑，眼波一转，向前一步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对准他的唇吻了上去，清新的薄荷味在两人唇齿间萦绕。
吻了一会微微松开，她翘起两个拇指轻摩他湿润饱满的嘴唇，抬眼看着他，眸中水波流转。
“我看这里下手正好。”
声音娇柔，下唇微咬，天然带着一丝妩媚，叶连舟大脑蓦地一热，一只手勾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毫不犹豫地深吻了下去。
纤细莹白的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肩背，一只手抓着他笔挺的深色西装，一只手从肩颈抚上了他的后脑，黑色短发从指缝里透出来，越加衬得纤指如玉。
也不知吻了多久，两人的唇才微微分开，炙热的呼吸和绵长的吻让两个人都有些心醉神摇。
叶连舟咬了咬嘴唇，克制住自己想继续下去的念头，双手不住地抚摸她的脸、嘴、耳朵，将她凌乱的头发一遍遍捋顺，随后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头埋在她脖颈里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音音，公司有一个项目有些变化，我要出一趟差，待会就要走，我不能陪你参加明天晚上的颁奖典礼了，我让小陈送你去，你们早一点去，参加完典礼后让他去音乐厅后台接你，不要理那么记者，他们要是一直围着你，你就报警。”
赵音芸满心都是失落，听到他说报警，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想到他马上要走，心里立刻又充满落寞和不舍，依在他怀中抱着他不肯撒手。
叶连舟抱紧她，柔声哄道：“音音，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明天就回来吗？”软糯的语气里充满了小女儿的委屈，叶连舟感觉自己心都快化了。
“后天，我争取后天回来好不好？”
“好吧。”
叶连舟松开她，在她发顶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颁奖典礼的规格比往届略高，或许是因为a音学院在此次比赛中成绩瞩目，组委会请来了a市政府主要领导给颁奖仪式致辞，如此一来，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两天了，热度不仅未降，反而又高涨了几分。
叶连舟人虽然没在a市，心却时刻挂在赵音芸身上。赵音芸听他的建议，提前两个多小时进了音乐厅，躲过一波记者围追。
晚上的颁奖仪式前五名都有一场演出，另外还有一些高校和音协的节目，主要是专业内交流性质。
后台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没人理会赵音芸，等到仪式将近，演出人员和评委老师们陆续到齐，她逐渐成为一个焦点。
莫玉锦带着她认识了不少专业大佬，也有许多同辈学生主动上前来与她结交，但因为有傅寻尧这个惨痛的教训在先，她对于结交朋友小心谨慎了许多。
仪式正式开始后她才从众人的围聚中脱身，演奏完一首决赛曲目《西域随想》后，她在观众席落座等待接受颁奖，身后却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
她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音音，恭喜啊！”孟知远笑着朝她挥手。
“谢谢！”她礼貌一笑。
“我爸说这个大赛冠军是你，我还不敢信，没想到真的是你。”孟知远坐在她左后排，俯着身子在她身侧小声说话。
赵音芸笑了笑，不再回话，她这才发现方才致辞的是孟知远的父亲，等会他还要给她颁奖，这让她不由有些尴尬，以至于主持人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的冠军赵音芸小姐，请上台。”
孟知远轻轻推了她一下，她猛然回神，匆忙起身致意登上了舞台。
鲜花、音乐、掌声和聚光灯，她站在舞台中央，躬身接过奖杯和证书，她看见前排莫玉锦欣慰的眼神，看见赵明淮和陈涛白在人群中为她鼓掌，看见无数张满怀祝福和羡慕的笑脸，既兴奋又平静，目光将观众席上所有人都扫过之后，莫名多了一丝遗憾，那个陪伴她每一场演出一路走来给予她最大支持的人却没有在，她抬头望向正前方的摄像头，举起奖杯和证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她仿佛看见，视频那头，他怎样夸张地在给她鼓掌，回了她一个怎样甜蜜的笑容。
仪式结束后，组委会安排了一个集中采访环节，时间不长，问的问题都比较官方，她很好地配合完成了采访，但集中采访到时间后，仍有几名记者围着她不放，问的问题逐渐偏向私人，甚至有人向她发出个人专题采访的邀请，她在这方面缺乏经验，渐渐有些无法应付。
“赵小姐，请问你对于傅寻尧这次比赛未能进前五名怎么看？”
“有人说您之前考研成绩出来后被网暴跟傅寻尧有关，是真的吗？”
“您为什么会读完博士后放弃一切重新学习古筝呢，可以说说您的心路历程吗？”
“有人看见您在决赛上台前跟傅寻尧有过短暂交流，他此次发挥失常，是否跟您有关？”
……
赵音芸满脑子只听见“赵小姐”、“傅寻尧”、“为什么”、“怎么看”等等，一个头变得两个大，想走又走不了，想回答问题根本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白炽灯照得人眼花，她额头渐渐冒出一层细汗。
“对不起，采访时间已经结束了，她还有事，请各位让一让。”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转过头，许久不曾露面的卢清安正拨开人群走到她跟前，他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横在她身前，带着她挤出人群，快步往音乐厅后门走去。
记者们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也不再追逐，这时，其中一人忽然发出一声怪叫。
“哎，刚刚那人好像是卢清安？”
众人忽然全都回过神来，八卦天性驱逐他们又追了上去。
追到音乐厅后门走廊时，眼前出现的画面让他们更兴奋了，决赛失败后就再未露面的傅寻尧此刻正站在赵音芸和卢清安面前，双方似乎起了争执。
快门咔咔响个不停，两个体力好的已经率先冲了上去，赵音芸有些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抬腿就准备往外跑，却不料踩到自己礼服裙摆，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卢清安下意识伸手一捞，将她拦腰抱住了。
三个人都怔了一怔，下一秒，赵音芸就从卢清安怀里挣脱了出来，二话不说，提起裙摆疯一般往门口冲了出去，卢清安立刻跟了过去，傅寻尧想要走却已经来不及了，记者们已经将他围住。
因为有领导出席颁奖仪式，音乐厅主出入口限行，后门出入口被堵得水泄不通，赵音芸给小陈打了几个电话，小陈还在排队出车库。
赵音芸穿着晚礼服站在人群中很是扎眼，音乐厅又是临江修建，江风吹来，略有些凉，卢清安犹豫了片刻，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赵音芸身上。
“不用了……”赵音芸推拒道。
“你不想他们又追上来，就还是披着吧。”卢清安望着远处倒映着对岸灯火的江面，淡淡地道。
赵音芸准备拿开衣服的手顿住了，犹豫了一会后，终于还是让衣服披着了。
过了片刻，卢清安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
“他呢？”
赵音芸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谁，低下头道：“他出差了。”
吵吵嚷嚷的人群在他们身前身后流过，卢清安始终望着星星点点的江面，然而眼神却似乎飘得很远。
“上次钢伴的事情，谢谢你了。”赵音芸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开始没话找话，“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卢清安轻轻“嗯”了一声。
“没想到你今天也来看颁奖典礼了，我都没注意到。”
“车到了。”卢清安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过去。
小陈将车停好，一脸抱歉地跑过来，看见卢清安有些愣住，卢清安恍如未见，打开车门让赵音芸上了车，接过她递出来的外套，看了她一眼，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