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退了烧清醒后，赵音芸迫不及待要出院，叶连舟拗不过她，第二天一早替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一到家赵音芸就径直进了琴房练琴，院子里又响起叮咚如泉的琴声，叶连舟望着她纤瘦的身影，无奈地摇头。
他将她的药按医嘱备好，贴好提醒便利贴，归置在她的琴房最显眼处。听她弹了一会琴，又进厨房转了一圈，心里兀自琢磨着一件事。
她不愿意被打扰，可是他却没有办法继续让她一个人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下去。
叶连舟:【查一下丘山小院最近在售的房子。】
十分钟后。
袁端:【十栋在售，最贵的两千万，最便宜的八百万，小独栋毛坯。】
真是有钱任性，才买了一套，现在又要买，袁端一边转发链接一边暗暗感慨。
叶连舟:【要带装修的，山腰位置最好，替我约中介，下午看房。】
袁端回了个ok，又给他发来许多信息请示工作上的事情，他一个个处理完，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十一点，他转头望着沉迷练琴不知疲倦的赵音芸发了一会呆，起身进了厨房。
“叮铃，叮铃。”
门铃声忽然响起，他擦着湿漉漉的双手往门口走去，赵音芸全然未觉。
他正纳闷会是谁，窗外的身影让他停住了脚步。
院子里的卢清安也看见了卷着衣袖在围裙上擦着双手的他。
四目相对，一时都怔了怔，叶连舟回头看了眼琴房的方向，琴声流畅未有丝毫停顿，他犹豫了片刻，上前打开了门。
卢清安手里拿着一本琴谱，身边推着一辆山地车，朝他客气地笑了笑。
“你有事吗？”
叶连舟尽可能克制自己内心的厌恶，但语气仍不算友善。
卢清安朝门内看了一眼，见叶连舟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嘴角轻笑了笑，垂眼抬了抬厚厚的眼镜。
“我找音音。”
语气极为淡然，对叶连舟的敌意恍如不见。
“她在练琴，没有时间，请回吧。”
卢清安的嘴角又一次笑了，扬手扶了下镜架，慢悠悠地抬眼看着叶连舟，屋里的琴声由流畅转为反复，但仍不绝。
“有没有时间只有她自己说了才算。”
说罢将山地车停稳，抬脚准备进屋，叶连舟一伸手拦住了门，一双幽黑的眼眸蕴起了一线怒火。
“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你。”
声音不大，却不容拒绝。
卢清安从容不迫的神情里终于闪现一丝疑惑和讶异，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心中虽然不悦，脚下却没有再继续往前。
他转身扶着山地车准备离开，看见手里的琴谱，想了想，又转过身来。
“这是她一直想找的一个琴谱，麻烦转交给她。另外，麻烦提醒她看手机。”
叶连舟迟疑了一瞬，接过他递来的琴谱。
“谢谢！”卢清安转身前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谁来了？”
两人都没发觉屋里的琴声已经停了，赵音芸端着水杯站在琴房门口朝叶连舟问道。
叶连舟慌张地回头，卢清安喜出望外地朝门内喊了一句。
“音音，是我。”
“哦，卢教授。”
赵音芸缓步朝门口走来，奇怪地看着两人，一眼扫到叶连舟手里的琴谱，连忙放下水杯快步走了过来。
“你找到这个琴谱了？莫老师让你拿来的？太好了！”
赵音芸高兴不迭，将琴谱拿了来，开始翻阅。
她一病好几天，精神一直不太振作，这会见了琴谱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眼里也有了光彩，叶连舟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
卢清安依然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注意到了她的手背。
“音音，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来找你你也不在家，你没事吧？”
赵音芸摆摆手，纤瘦的手背上扎针留下的淡黄药水和青肿十分醒目。
“我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赵音芸合上琴谱，奇怪道，“怎么不进来？”
卢清安一直盯着她的脸，听见她问这话，不由抬头看向叶连舟。
赵音芸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叶连舟，见他脸上有些尴尬和不悦，便不再问，转口对卢清安道:“今天晚上莫老师在家吧？”
“我妈今天晚上有事，她让你下午去找她，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
赵音芸转身四处看了下，面露抱歉，“我没注意看手机，那我下午过去。”
“好。”卢清安知道他该离开了，但看着赵音芸病弱的面容，心里有些担忧和不舍，站在门口兀自不动。
“这个，谢谢了！”
赵音芸将琴谱扬了扬，朝他道谢。
卢清安微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依依不舍地推车离开了。
眼看着他走远了，叶连舟默默地将门关上，赵音芸边读琴谱边往琴房走去。
犹豫了片刻，叶连舟还是开了口。
“音音，下午我送你去莫老师那里吧？”
赵音芸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
吃过中饭，叶连舟开车将赵音芸送到莫玉锦家，话里话外打听了一番，知道卢清安下午有课不在家，他才松了口气。
“音音，我去办一点事，等你练完琴我再来接你。”
叶连舟替她将古筝搬进莫玉锦的琴房，看她跟莫玉锦准备上课，退到一旁说道。
赵音芸朝他点点头。
“莫老师，音音她前几天生病了，麻烦您多关照一下。”
叶连舟谆谆叮嘱好像一个操碎心的老父亲，莫玉锦不由打起了趣。
“小叶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我要是有个女儿，一定选你做女婿。”
一句话说得叶连舟耳根发烫，他偷偷瞧了一眼赵音芸，见她捂着嘴哧哧偷笑，不觉嘴角也挂上了微笑，心里如同炸开一朵不断旋转的棉花糖，蓬松蜜意充盈整个身体，到了室外，连天上的云都似乎觉得是甜的。
叶连舟走后，赵音芸凝神聚气弹了一首考试曲目《云裳诉》。
莫玉锦听了，微微摇头。
“还是老问题，前面慢板的感觉没有到位，后面的快板也不行，不够有力，速度没有起来，整首听起来软绵无力，没有生气，没有感情。”
赵音芸听了垂头不语，心里暗自焦急，这一周她只练了两天琴，但她不能以此为自己开脱。
莫玉锦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
“你心急可以理解，练琴和做任何一件事一样，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急躁不得。技巧很重要，但你要记住，技巧最终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表现音乐的魅力，你现在有技巧，只是还不能灵活运用，为什么不能灵活运用，一方面技巧还不够熟练，但更重要的是你对曲子的理解和体会没有到位，你要沉下心去理解这首曲子的情感，去思考曲子里的情感与表现技巧的联系，这样你才能更自如地运用技巧。比如这首曲子，第一段和第三段都是慢板，但这两种慢是有区别的，第一段的慢，基调是喜，逐渐昂扬，第三段的慢，基调是悲，逐渐低沉，你对这两段喜与悲的体验就还不够深刻，所以你在这两段的指法就很僵硬，你记住了，会弹了，但没有感情。”
赵音芸点点头。
“这首曲子从技巧上来说并不算难，难的是情感，情感表现力是你的强项，所以我让你选了这首曲子，但你一方面心太急，另一方面，你没有完全理解曲子里人物的感情。这是一首情感非常饱满的曲子，从爱到恨，从相守到死别，是一个泣人泪下的爱情故事，你要打动听众，先要打动你自己。”
莫玉锦顿了一顿，忽然问她:“你谈过恋爱吗？”
赵音芸正在思考她方才的指教，被她这么一问，怔了一怔，点了点头。
“那你回想一下你恋爱中最快乐和最悲伤的时候，你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赵音芸仔细回想了一下，眼露茫然。她连两个前男友现在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快乐和悲伤的时刻。
莫玉锦忽然笑了笑。
“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学生，你有非常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你自身也有非常充沛的情感，但这一切都止步于你单方面的输出，你比较独，独立的独，你更善于构建一个人的音乐世界，比如春江花月夜，你对这首曲子的感受和表现就非常到位，你个人的感情与音乐画面相辅相成，营造出来的音乐空间很壮观，但你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互动几乎毫无经验，你需要重新审视一下你的内心，真的没有能让你感到快乐和悲伤的人吗？尝试大胆去感受和表达一下，如果做不到，我建议你换一首曲子。”
“老师，现在换曲子来不及了吧？”
“你听我弹一遍，不要关注技巧，用心去感受，不要抗拒，跟着音乐感觉走，记下你脑中出现的东西和当时的感受，人也好，画面也好，一两个形容词也好，先都记下来，听完再去想为什么这些人和画面会出现，他们带给你什么样的感受。你可以录下来，回去多听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