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叶连舟走后，赵音芸终于停下了换台的手。
她仰头往沙发靠背上躺了下去，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最近很火爆的爱情剧，男女主正在互诉衷肠。
“从我见你第一面起，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你刚才那么担心我，是因为你心里也有我，对不对？”
“是的，我心里有你，我不能想象，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
……
台词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起头，准备去关掉电视，电视里正好是男女主深情拥吻的画面，拙劣的演技和烂俗的配乐并没有让她感到深情，反而觉得一阵恶心。
她关掉电视，又躺回沙发。
她不喜欢接吻，初吻的时候，她强忍着才没有把初恋男友推开。
他并不抽烟，也没有口臭，甚至为了跟她接吻特意吃了口香糖，因为她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但她还是感觉不到美好。
她不仅感觉不到接吻的美好，也感觉不到爱情的美好。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不到就感觉不到吧，只要能感觉得到音乐的美好就够了。
晚上十点半的街头，暑气终于消下去不少，市中心仍然灯火辉煌，人潮涌动。
叶连舟将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一包烟，站在街边开始抽了起来。
他已经快十年没有抽过烟了，浓烈的烟雾冲入胸腔那一刻，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完之后感觉到一阵眩晕，心跳放慢了些节奏，满胸腔的苦闷似乎也随着吹出去的烟雾散去了一些。
他一边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一边抽完了手里的那支烟。
就在他准备上车离去时，赵音芸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
她正低着头快步从马路对面走过，头发随意挽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子，身上披了件轻薄的外套，双臂紧抱着，没有带包。
他仔细地认了又认，确定是赵音芸没错。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来做什么？
好奇和不安让他匆匆忙忙跟了过去。
她左转进了一条支路，支路比较窄小，挂着许多餐馆、小吃、夜宵店的招牌，也挂了许多小旅馆、ktv、私人影院的招牌，这是年轻人最爱来的地方。
赵音芸从小就不爱吃夜宵，也不喜欢拥挤狭窄的小吃街，那她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走完整条支路，赵音芸都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走得更快了，似乎想快点离开这条街。
出了支路口，她往左边转了过去，左边是条大路，应该不会有事，但叶连舟跟到路口左转出去后却没有了她的身影。
左边这条街的店铺大多是培训中心、补习学校、瑜伽馆、舞蹈室等，门面大多已经开始打烊，叶连舟一家一家看过去，没有发现赵音芸的身影。
人行横道很远，马路对面也没有她的身影，那她就只有可能进了这边某家店。
他又将沿街店铺找了一遍，终于找到一家“夏季琴行”，门面的卷闸门已经降下了一半，但里面仍然灯火通明，他想了想，低头钻了进去。
店里摆满了古筝、琵琶、笛、箫、二胡等各种各式古典乐器，但没有人，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
里面有一道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溜排开的琴房，右侧有一道楼梯，他站在楼梯口，犹豫着该上楼还是该在楼下找。
赵音芸难道这么晚了还来练古筝吗？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和一声巨响。
“你干什么，你放手！”
他的心猛地一阵狂跳，是赵音芸的声音！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就在楼梯转弯处，一个人影扑了下来，正撞在他怀里，他接住一看，正是赵音芸。
她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发了狂一般往楼下跑去，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音音！”
他冲过去将她扶起，但她刚站稳又发狂一般将他推开，一瘸一拐地往外冲了出去。
这时，楼上一个微胖的男人脚步匆忙地跑了下来，手捂着右脸，手指缝里流下几条细长的血线。
“死女人……”
叶连舟此时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等那人睁开眼睛看清他，上去就挥拳将他暴揍了一顿，随后立即跑了出去，只是街道上已经不见赵音芸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给赵音芸打电话，但许久都没有接。
他跑到隔壁一家正在打烊的店铺门口，问道：“刚才有个女孩子从那边的琴行跑出来了，您看见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守店的是一位年纪略大的阿姨，见他这样问，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冷冷地丢给他一句，“不知道。”
他无法，只得一边往刚才的来路跑，一边给赵音芸打电话。
终于，电话接通了。
“音音，你在哪里？”
对面人声嘈杂，但许久没有人回话，他急得团团转。
“音音，你别怕，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把那人打趴下了，他不会追来的。”
“我在小吃街的一家店里，这里人很多，我躲在这里。”赵音芸的声音带着些隐忍的哭意和颤抖。
“好，你别动，我去找你，你告诉我店名。”
叶连舟背着赵音芸回到了他的车里，坐到车里的赵音芸仍在不住地发抖，两眼发直，嘴唇发白，头发四散，衣服上到处都是碎屑。
叶连舟抓着她的手紧紧地盯着她，过了片刻，终于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赵音芸抓着他，埋头在他胸前，隐忍地抽泣起来。
叶连舟抚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她。
小时候她也经常遇到一些男生尾随和纠缠，但她从来没有怕过，因为他会替她将那些人打服。
但今天他却没有及时出现，他何止是今天没有出现，他已经十年没有出现了，以至于他现在就算出现了，她依然自己疯了一般逃跑。
赵音芸小声哭了一会，情绪渐渐稳定，叶连舟将她送到医院，检查了一下脚踝，确认没伤到骨头后才带她回了家。
“音音，没事了，到家了。”
叶连舟将她放到沙发上，转身准备去倒水，赵音芸以为他要走，猛地扑上去抱住他，突然放声大哭。
“你别走！”
叶连舟被她这一哭吓一大跳，连忙回身将她紧紧抱住，不住地哄道：“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水吃药。”
赵音芸放开嗓子哭了一会，终于渐渐平息，松开叶连舟，半垂着头，有些难为情地道：“我刚刚是太害怕了。”
叶连舟知道她从小要强，不是真的害怕不会哭成这样，但既然她已经平复，再多说只怕让她更难为情，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别怕，有我呢。”
余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倒了水让她吃药，又拿起她受伤的那只脚开始给脚踝擦药。
赵音芸吃了药，喝了满满一杯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终于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看着叶连舟给她擦药。
“你怎么会在琴行？”
叶连舟沉默了一会，不答反问，“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去琴行做什么？”
“我去拿古筝。”
赵音芸下午思考了一番，决定先自己练熟一首曲子，录个视频发给莫教授，看能不能得到她一些指点，想到就打算去做，结果发现古筝放在了琴行，想着琴行应该还没关门，就赶着去拿回来，谁知道遇到那个夏老板，见她一个人大半夜的去琴行，以为她是故意去找他的，缠着她言语轻薄，动手动脚，赵音芸孤身在外多年，一向还算机警，趁着他不留神，拿起桌边的水杯给他脸上砸了一下，随后自己跑了出来，只可惜那把跟随她快二十年了的古筝没能拿回来。
“真的是去拿古筝吗？”
叶连舟忽然抬头盯着她，话语里暗含了些许怒火，赵音芸很是诧异，不懂他为何会这样问，也不懂他为何突然会生气。
“当然啊。”
叶连舟低下头继续给她上药，沉默了片刻，咬咬牙，终于问了出来，“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赵音芸终于明白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盯着他，泪珠瞬间就涌了上来，在眼睛里滚了又滚，最后齐刷刷地落下。
她猛地推开他的手，用一只脚站了起来，“是不是在你眼里，我跟所有男人都是那种关系？”
叶连舟被她一推差点坐倒在地上，一抬头见她又哭了，神色极为伤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上前去扶她。
“音音，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音芸推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后退了几步，擦干眼泪，一甩头，恨恨地道：“是，我跟他就是那种关系，今天晚上都是我自找的，我跟我身边所有男人都是那种关系，包括你，我亲你不过就是想睡你！真是可笑，你居然还当真了，还跑过来给我做饭吃，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们最多也就只能是那种关系！”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每一句都扎中叶连舟的心，扎得他心口仿佛在滴血。
自从第一次重逢就遇到光着上身出现在她家里的刘云天，他似乎得了一种妄想症，总觉得她每天晚上都会约男人回家，今天晚上遇见她一个人半夜去琴行，又刚好跟一个男人发生冲突，心里又惊又怕，又气又恨，所以当赵音芸说她是去取古筝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相信她的话，故而脑子一热问出那句让她极度伤心的话来。
这下好了，谁也别比谁好过。
赵音芸见他不说话，不懂他什么意思，只以为自己说的话还不够狠，又道：“你还不满意吗？你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亲你吗？”
“赵音芸，你闭嘴！”
叶连舟猛地吼了一声，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双眼发红，眼眶湿润，将她的身体摇了摇，接着吼道：“赵音芸，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贬低你自己？你这样贬低自己很有意思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完一把将她抱住，双手如铁箍一样紧紧箍着。
赵音芸先是被他发怒的神情震惊地目瞪口呆，接着又被他铁箍一样的双臂箍得透不出气来，她费尽力气挣扎，同时双手猛锤他的胸口。
“叶连舟，你放开我！”
叶连舟忽然松开她，双手仍然握着她纤细的肩头，双眼已经红透，满面的泪痕。
赵音芸不禁看得呆住了。
“你……”
叶连舟不等她话说完，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一手扣着她的背，两手用力将她身子往前一带，俯身咬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