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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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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阮秋平走进迎神殿, 落了席,才忽然想起来郁桓似乎并没有回答他那个关于结婚的话题。

    阮秋平看着那个万众瞩目下,正缓缓走向封神台正中央的郁桓, 忽然间有些好奇:这位丧失了自己所有凡间记忆的吉神, 为何要与他阮秋平成婚?难道吉神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听天由命的人吗?

    “啊……这位置怎么……”

    就在这时,身侧有一个声音传来。

    一个女孩看着手中邀请函上的座位编码,表情难过得都快哭出来了。

    阮秋平转头看他, 心里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不用猜就知道, 这小姑娘定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拿到了这个好位置,没想到进场一看, 这vip坐席竟然挨着是他这个霉神。

    一想到这儿,阮秋平顿时便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他偏头看向阮盛丰,小声说:“爸, 要不我不坐这儿了,我随便找个角落站着吧,反正也有这么多人站着……”

    阮盛丰一脸愁容, 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站什么站啊,咱拿的是坐票,是站票吗?”夏芙水不悦地皱起眉。

    阮秋平:“可是……”

    可是旁边那个女孩子已经红了眼圈。

    而且那女孩年纪还小呢,个子也不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阮秋平实在是不好意思把这么小的孩子弄哭。

    “那跟你妹换换位置。”夏芙水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他们家四个人, 位置是挨着的,从左到右分别是阮秋平,阮盛丰, 阮咚咚和夏芙水。

    阮秋平和阮咚咚换了位置后,便坐在了阮盛丰和夏芙水中间。

    说实话,阮秋平其实是有些害怕夏芙水的, 坐到夏芙水旁边后,他连坐姿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

    只是不一会儿,一只轻飘飘的纸球便被人用法术飞到了阮秋平的手里。

    阮秋平好奇地打开一瞧,上面是两行端正秀丽的字迹。

    “对不起啊,还有,谢谢你。”下面还画了一个鞠躬的小人。

    阮秋平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当时下凡分组的时候,景阳就对他做过同样的事。

    他偏过头一看,发现那名坐在阮咚咚身边的女孩儿正一脸歉意地朝他笑。

    阮秋平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女孩儿不光行事与景阳相像,连眉眼都和景阳有点儿像。

    他身上没纸,便朝着女孩儿做了个口型,说没关系。

    阮秋平是霉神,平日里人们见了他,总是躲着,仿佛他是什么骇人的怪兽一般。

    其实抛去他霉神的身份,阮秋平五官其实生得十分端正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亮透净,认真瞧着人的时候,甚至还凭空添了几分真挚动人。

    女孩儿垂下头,悄悄红了耳朵。

    郁桓停在封神台的正中央,他偏过头看向观众席,却正好看见阮秋平正在与一个小姑娘交谈。

    阮秋平身子前倾,隔着阮盛丰和阮咚咚看向小姑娘,神色十分真诚,小姑娘则微微垂着头,脸颊绯红。

    郁桓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眸色深沉了下来。

    直到有不少人随着郁桓的目光好奇地看向了坐席中的阮秋平,郁桓才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秋平。”身旁的夏芙水忽然开口,“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阮秋平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形象啊?”

    “即将已婚的形象。”

    阮秋平:“……”

    不是吧,他就同那小姑娘说了一句话。

    夏芙水的目光落在阮秋平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目光微沉,却没再说什么话。

    封神典礼正式开始了。

    他们这边是个好位置,连郁桓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郁桓站在封神台的正中央,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毫无表情。

    随着八十一道大钟齐齐奏响,天空中云席雾卷,如浪如潮,大殿忽明忽暗,气势恢宏磅礴。直到最后一道钟声落下,似乎震得整块大地都抖了一抖,云隙中猛的透露出万丈金光来,齐齐撒在郁桓身上。

    郁桓整个人被这金光裹挟,腾空而起,双眼微闭,如入水一般虚浮在空中。

    “来了来了……”阮盛丰激动地说,“儿子快看,重点来了!”

    “什么重点?”

    “这你都不知……啊,我忘了,你没参加过封神典礼。”阮盛丰解释道,“那云雾中的金光会度到封神者身上,一道金光是一阶神级,金光越多,说明他历劫越成功,历过的苦越多,这历劫所厉之苦啊,也有讲究,分别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阴盛,这八道苦都会根据受苦的程度分得不同的金光,只要有五道金光便可封神,平均封神成功的基本上会有七道金光,有十道金光以上的人就很少,不过历史上的景紫明仙君是金光数最高的人,足足得了十五道金光……”

    “景紫明……”阮秋平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仙君似乎就是传说中那个为了找回凡间的恋人,散尽半身修为,差点魂飞魄散,结果把恋人找回来后却安在宫里当仙娥的那位奇葩。

    “这仙人当时竟得了这么多道金光吗?”

    “对,不过我们听司命阁的一个哥们儿说,他那十五道金光,其中有十道都是情劫给的,他那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全都是因为他现在宫里的那个小仙娥,不过这人也是真善变,当时在凡间爱地要死要活的,结果把人弄到天上之后就又不爱了,连娶人家都不娶,竟然直接让人家当婢女……先别说了,开始了,开始了!”阮盛丰止了话,抬头赶紧看向封神台。

    只见那刺破云雾的金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地刺入郁桓心脏部位,却在落进去后像是水纹般散开,铺了郁桓一身金光。

    一道,两道,三道,道道如金刀。

    阮秋平看得声音都有些颤:“这……疼吗?”

    “疼啥啊疼,这可是神力!等等,你别打岔,我正数着呢,七道、八道……”

    阮盛丰越数越兴奋:“……十四道、十五道、十六道——我去!破纪录了!”

    除了阮盛丰,这场上不少人都激动了起来,大半的人都激动地站直了身子,场面一阵沸腾,简直比阮秋平在房间的电视上看的那种体育比赛还要热闹。

    最后一道金光落下的时候,整个迎神殿发出无数的尖叫。

    阮盛丰激动得都差点儿想抱阮秋平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转头把一脸茫然的阮咚咚抱起来抛高,大喊道:“——二十一道!竟然有二十一道光!比最高记录还多了六道!奇迹啊奇迹!不愧是吉神!!!”

    众人一片沸腾,欢声震天,甚至有些人趁机施了法术,放了满殿的礼炮和礼花。

    在一片喧嚣中,阮秋平却坐在座位席上,没有欢笑,也没有呐喊。

    像是一堆喜庆合照中突兀的黑白照片。

    他默默地看向人群欢呼的正中央。

    郁桓已经从空中落了下来,承受了过多神力的他面色有些惨白,落在地下那一刻,步子趔趄了一下,有些不稳。

    一个沉厚的声音从云层中传出:“恭迎吉神!”

    这道声音将整个封神殿的气氛推至高潮,欢呼的人们也齐齐喊道:“恭迎吉神——”

    郁桓微微笑了一下,他轻轻合上眼,伸出右手,一道金光从手心散出,直冲云霄——

    那金光将所有的云雾驱散,一瞬之间,炽热的光洒了满堂。

    一阵金光闪闪如莹似火的东西从天空落下。

    ——那是新任吉神撒下的福泽。

    众人慌忙伸手去接这些福泽,欢呼声震天动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阮秋平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你去哪啊?”阮盛丰问。

    “有点儿闷,我出去一下。”

    “那你待会儿再出去啊,现在吉神可是在撒福泽,正是好时侯,你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

    可阮盛丰话还没说完,便见阮秋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阮秋平实在没办法待下去了。

    真是奇怪,吉神封神时得二十一道金光,拥二十一阶神级,这般突破历史,创造奇迹的好事,该是普天同庆才是。

    阮秋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众人的欢呼越是强烈,阮秋平便觉得心脏越发闷痛,像是有人拿着一块沉重的木板,重重地拍打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停滞了。

    走出迎神殿,喧闹的喊叫声渐渐远离,阮秋平脑海中却闪现出了郁桓的脸庞来。

    众人都在欢呼这二十一道金光创造了历史。

    只有阮秋平不由自主想象,这二十一道金光,背后是要经历怎样的苦楚?

    阮秋平垂了垂发闷的胸口,身子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缓缓蹲了下去。

    阮秋平恍惚之间想到了郁桓八十五岁时的模样。

    当时郁桓和阮秋平一人坐在一个轮椅上,并肩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夕阳。

    在天空最美的时刻,郁桓转头看他,轻声笑道:“阮阮,我觉得我这一生都过得好幸福。”

    他当时还握上郁桓的手,心里细细密密地像泡沫一样蔓延出花儿来。

    ……

    原来郁桓是骗他的。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做到让郁桓幸福。

    原来郁桓历劫所受到的苦,打破了整个天庭几千年来的记录。

    那二十一道金光,一道接着一道地,像是最锋利的冷箭一般刺入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刺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那金光用最鲜明的方式告诉他,郁桓的人生是多么痛苦,多么糟糕。

    哪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哪怕郁桓此刻已经封神了,哪怕他曾经受过的苦难都变成神力,又回馈到他的身上了……阮秋平还是忍不住的幻想。

    人生八苦,二十一道金光。

    郁桓断了腿,感受到人生病痛之苦的时候,占了几道金光?

    郁桓看着两人逐渐增大的年龄差,感受到人生年老之苦的时候,占了几道金光?

    郁桓年复一年地等他,叹息自己是凡人,没办法和神仙一样与阮秋平长相厮守,感受到人生爱别离之苦的时候,占了几道金光?

    郁桓发觉自己不爱他,在遗书上写着我寿命太短,没办法在你心里种成一棵树,感受到人生求不得之苦的时候,又占了几道金光?

    这二十一道金光里,他阮秋平带给了郁桓几道?

    阮秋平只觉得整个心脏闷痛不已,他捶了捶自己堵塞的胸口,却捶到了胸口的指环。

    他将脖子上挂着的这枚指环拿了出来。

    这枚被带了五十二年的指环已经显得古旧了起来,纹路有些模糊,边缘却被磨得愈发光亮。与阮秋平左手上那枚仅仅带了两个月的戒指截然不同。

    两相对比,更显残忍。

    仿佛两个人不平等的时空。

    阮秋平双手握着这枚戒指,感觉整个人都被泡在一池温水里,那水淹没了他的身体,淹没了他的鼻腔,淹没了他的眼睛。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叫他。

    阮秋平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了那张熟悉又久远的脸庞。

    比十七岁的郁桓成熟,比三十二岁的郁桓年轻。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缺失在郁桓人生里的那十五年。

    “阮阮?”

    那个人叫他。

    是郁桓,唯有郁桓会这么叫他。

    阮秋平嘴唇颤了颤,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他轻声道:“……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吉神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他几乎是有些机械地,不知所措地点了一下头。

    下一刻,阮秋平便带着满眼的泪扑了上去。

    他闭上眼睛,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郁桓。

    新任吉神瞳孔紧缩,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了下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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