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第三层与第四层
第277章第三层与第四层
蒙雨行星现在与它的名字并不相称。昔日的蒙雨行星是一颗湿润多雨的富饶星球, 连绵的细雨赋予了当地人富有情感多愁善感的诗人天性。然而在几十年前蒙雨行星遭受了大型彗星的连续撞击，它偏离了原有的公转轨道，星球地形与气候也发生了剧变。
彗星撞击给蒙雨行星带来了持续的酸雨，在酸雨造成大量物种灭绝的同时, 全球温度急剧上升。这颗原本湿润的星球大部分地区变得高温而干燥, 湖泊干枯，森林化为沙地, 这个昔日富饶的星球如今变成了干涸的荒漠。对于有要务在身的裴吉指挥官来说, 它没有心思去研究当地的气候变化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重任压在它的肩头，而它需要慎之又慎地去避免所有可能出现的纰漏。
裴吉指挥官是坐着轻型登陆艇降临在当地的利流基地附近的航空港内。当它走出登陆艇时，整个视野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之中。在浓雾中, 勉强可以见到一些开着探照灯的飞艇于半空中穿梭。在当地诗歌中描绘得如诗如画的天空已有数十年未曾现身了。
提姆斯巡视员的府邸在当地高耸入云的建筑群中显得颇为低调。监督之眼的官僚体系中，当职位升到了科长以上, 就可以自行设立办事基地, 雇佣自己的幕僚团。
裴吉指挥官带着它忠诚的下属路伦以及舒颖站在了门口。两个持枪守卫面色不善地瞪视着它们。
“我是监察官裴吉。”裴吉指挥官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识别代码。持枪守卫迅速扫描了它的证件, 但他们显然并不打算到此为止。
裴吉的视网膜上跳出了一个繁复的符文图案, 这是监督之眼第三庭内部的一种暗语联系程序。裴吉指挥官微微转动意念, 将另一个复杂的符文图案呈现，两个符文在裴吉的视网膜上互相重叠，隐隐有银光溢出, 这代表着暗语符文正确相配。对于不了解其中含义的其他人, 这个符文在他们眼中只是无意义的线条。就算是第三庭的资深特工，如果没有授权, 也无法解开其中的奥秘。面对同为监督之眼的敌人，就算提姆斯巡视员的官阶在它之下，裴吉也认可这种同僚之间的防范。
当符文检视成功后，持枪守卫这才将它们三人放行。
巡视员的宅邸内非常复古而低调。裴吉和它的部下在前厅坐下, 一个步伐蹒跚的矮小特特塔人请它们稍等片刻，主人一会儿就会出来。在等待的过程中，前厅内撒下了如薄纱般的水雾。这是蒙雨行星近几十年来特别的待客方式，意在让宾客缅怀蒙雨星过去甘甜的雨水。
“裴吉监察官阁下。”一个声音自前厅大门处响起。
提姆斯巡视员缓步走出，“我听闻了您执行这次任务的遭遇。”
裴吉沉默地注视着她。提姆斯巡视员是一个可萨智人，她的外观与它抓获的两位萝拉智人极为相似。在广阔的银河中，智人是极为常见的主流种族，但就算外观相似，他们彼此之间的生物特性却千差万别。提姆斯巡视员是一个有着光滑皮肤和丰沛亚麻色头发的女性智人。她的嘴唇微厚，额头宽大，眉宇之间是一种属于科学家的睿智与恬淡，她的秀发间佩戴着一只蓝色小鸟样式的发夹，这说明她是“明识会”的成员。
裴吉出声道：“我们的敌人之多犹如天上繁星。”
提姆斯回应道：“但它们终将化为尘埃。”、
“时刻警惕。”
“履行职责。”
裴吉与提姆斯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他们的暗语接应毫无问题。门口有人敲了三下门，那个特特塔人推着茶点走了进来。
“我注意到，你宅邸内的雇佣对象没有机器人。”裴吉说道。
“机器人太容易操控，我的工作决定了我无法信任任何机器人。”提姆斯微笑道，“把话题回归正题吧。那两位智人……”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裴吉突然拔枪对着提姆斯连开三枪，激光光束穿透了提姆斯的身体，墙上发出了被切割的凄厉滋滋声响。而提姆斯仍旧站在原处，她显然毫发未损，气定神闲。这是一个模拟的幻影，出现在裴吉眼前的只是一个实时光学投影，并非提姆斯本身。
“你用你的行为证实了你的警惕。”裴吉说道。
“时刻防范敌人乃是我的职责。”提姆斯柔声回答，她的声音犹如自带韵律的歌唱，“那么，请随我到内室详谈。”
将随从留在前厅，裴吉跟随着提姆斯的投影穿过宅邸内的走廊，“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接待了三个自称为裴吉监察官的访客，我不得不谨慎。”
“彼此彼此。”裴吉说道，“在我接近蒙雨星轨道之前，我也连续遇见了三次来自我方同僚的接应。”
“哦？”
“她们都无一例外地自称是提姆斯巡视员。”
“那么你是如何分辨出真伪的呢？”提姆斯投影的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
“我们第三庭有着完备的机密检视流程。”裴吉坦然道，“也正是用这种方法，我能确定我眼前这位巡视员的真伪。”
提姆斯的投影没有再说话，她带着它来到走廊的拐角处，那里看起来是一张光滑无痕的墙壁。当裴吉站在墙前时，一道光扫过了它的身体，提姆斯的投影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裴吉对着墙踏出脚步。在片刻的黑暗后，他站在了一处密室内。
晦暗的房间内流淌着柔和的光线。裴吉立刻就发现，他并不是这个密室唯一被允许进入的客人。那里已经站着一个访客，它的身形显然不是提姆斯巡视员。当它转身与它对视时，裴吉顿时哑然无语。
因为，那是另一个裴吉。
“是的，在前面三次自称为裴吉监察官的访客中，有一位通过了全部的暗语检视和授权。所以我把它请进了密室。”提姆斯在它背后说道，“就像是您所说，你确定了我的真伪，但是此刻，我却无法确定你们的真伪。”
裴吉瞪视着另外一位裴吉，无论是衣着还是相貌，甚至是脸上那最细微的表情，裴吉都有一种仿佛在注视镜子里自己的违和感。
“冒牌货。”另一位裴吉语气不善地说道，“它是敌对派系派来的假货。”
“当敌人心虚时，它们往往会处心积虑制造混乱。”裴吉怒视对方，“不，你才是那个冒名者。”
“你这个骗子！”另一个裴吉急呼道，“千万不要上它的当！”
“你才是居心叵测的冒牌货！”裴吉转头对提姆斯说，“再检视一遍暗语！”
“我已经按照保密流程检视过数遍，你们的授权认证都没有问题。”提姆斯回答道，“眼下只怕只有你们本人才知道自己的真伪。”
“我是真的！”
“心虚者才会大声狂吠。”裴吉盯着提姆斯，他注意到密室的大门不知何时合拢紧闭，“你是不论真假都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吗？”
“这是无可奈何之举。”提姆斯略带歉意地回答，“目前只能将你们暂时安置在此处。”
另一个裴吉急道：“愚蠢！这是在给敌人可乘之机！！”
“你这反而中了敌人的圈套！”裴吉脱口而出后，他慢慢说道，“你刚才说这个冒牌货和我的身份检视都没有问题？”
提姆斯说：“是的。”
裴吉在原地走了几步，它瞪视着提姆斯，“那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巡视员你的真假。”
“你这是什么意思？”提姆斯巡视员吃惊道。
“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裴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我眼前的另外一个裴吉都是假的，这就是为了困住我下的圈套。”
另一个裴吉也同样怒视提姆斯：“这也是我想说的。这也有可能是你们两个假货联合起来困住我。”
三人互相注视，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怀疑与疑虑。
在死一般的寂静后，提姆斯脸上的神色又有了动摇，她开口道：“马尔斯监察长到了。”
裴吉与另一个裴吉大喊道：“检视他的身份！！！”
……
……
马尔斯监察长阴沉着脸出现在裴吉们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但这位大人强大冰冷的压迫感让整个密室温度骤降。
“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裴吉。”他的上司冷冷地说道。
“如你所见，现在有一个我，还有一个冒牌货。”
马尔斯监察长的眼珠在两位裴吉之间滑动，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其中一位的身上，“我对你们的把戏不感兴趣，裴吉，你承诺带来的人呢？”
裴吉回答道：“尊敬的长官，我现在是很想立刻交付任务从这烦恼的境况中脱身，但是……”
“但是什么！！”
裴吉瞪着马尔斯监察长背后的提姆斯说道：“您有没有注意到，陪同您进来的是提姆斯巡视员，但现在这个房间内还有一个提姆斯。”它所说的是目前的实情。现在房间内有两位具有实体的活人提姆斯。一位是初始在房间现身的提姆斯，一位是陪同马尔斯监察长进来的提姆斯。
另外一个裴吉也附和道：“是的，现在不止有两个我，还有两个提姆斯。”
马尔斯监察长开口道：“在我走出登陆艇后，提姆斯巡视员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通过了所有安全检视。”
原本在房间内的第一个提姆斯喊道：“不可能！！她是假的！！真正的我从未接到马尔斯他监察长今天要降临的讯息！！”
第二个提姆斯怒视她：“因为你是冒牌货，自然没有收到上级的秘密通讯。”
“你才是假的！”
裴吉说：“也有可能这个提姆斯和这位马尔斯监察长都是假的。”
马尔斯监察长怒道：“裴吉！！你在说什么！！”
裴吉低声道：“这是考虑到我先前经历各种状况得出的结论。”
第二个提姆斯喊道：“我认为你才有问题！！竟然胆敢质疑监察长大人！！”
又一个通讯切了进来。
第一个提姆斯愣了一会儿，然后她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宣布，又一位马尔斯监察长大人抵达并即将进入宅邸。而第二位马尔斯监察长依然是由一位提姆斯巡视员陪同。
……
……
裴吉站在密室，眼前的情景有一种荒谬的喜感。
目前密室内有两位一模一样的马尔斯监察长，两位如镜中倒影般的裴吉，还有三位如假包换的提姆斯巡视员。这三位提姆斯都不是投影，而是真正的实体。第二位马尔斯监察长出现在密室后导致了一场混乱。两位马尔斯监察长差点拔枪相向。
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一位提姆斯趁乱冲到了门口，她呼喊着要启动宅邸内防御系统，要将这些奇怪雷同的访客们统统剿灭。
将这个“提姆斯”打晕后，裴吉抬起头，它清了清嗓门道：“其实事态发展到这里，我都已经看出来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了。”
“开诚布公什么？”
裴吉说：“不得不说，诸位的敬业精神都值得夸赞，可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进行口舌之争了。”
第一位马尔斯监察长问道：“你想说什么？”
“哦别装了。”裴吉说道，“你是岩谷氏族的阿黑，你伪装得很好，但我能闻得出你身上淡淡的酸味。”它转头对第二位马尔斯监察长说，“你也是岩谷氏族的，你是银碧。还有你，你是岩谷氏族的诺比。而你是科科隆。”它一个个指着对方报出了名字。
第二位提姆斯说：“……什么，你是科科隆？你不是说你要去希望乡吗？”
第三位提姆斯，或者说本名为科科隆的波咖奇回答道：“船票太贵了。监督之眼招募我做短工，我就来了。”
第二位马尔斯监察长，本名为银碧的波咖奇问裴吉：“你能分辨出我们，莫非你才是真的裴吉大人吗？”
裴吉回答道：“呃，其实我也是被招募过来的，我是文斯。”
其余所有的波咖奇喊道：“文斯族长？你也来了啊！”
第一位马尔斯监察长轻声说：“所以这里没一个真货，全都是我们波咖奇吗？”
“裴吉”说：“看起来是这样。”
第二位马尔斯监察长问道：“所以，那至关重要的两个智人呢？”
“裴吉”摇头道：“我带来的那两个智人也是波咖奇伪装的，经过几轮后鬼才知道真正的他们现在到底在谁的手上。反正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第二位提姆斯说：“我们也就算了，族长大人您是为什么来给监督之眼打工啊？”
“一个该死的金融诈骗。”“裴吉”无精打采地说道，“一个丧尽天良的公司把什么都没有的荒星烂泥地当做熠砂矿场兜售股票，我的储蓄都被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