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初的开始
死
弹指不过一瞬,而此刻的你是永恒。
袁府。
一个年方七八岁的孩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犹如一纸,他时不时地咳嗽两下,一旁的侍女就赶紧帮他擦拭一下嘴。
大夫仔细把了他的脉,面色始终不豫,却也不说什么,只是站起了身,走到帘子后,与那里的一对华服夫妇说了些什么,接着摇了摇头。
那夫人一听,眼见着就要晕倒,幸而被人搀扶了一把,她扭过头,依偎在老爷怀里轻声啜泣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床上的孩子尽收眼底。
他虽年幼,却生得异常俊俏,脸上带着一股远超年纪的坚毅,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面相有问题。
无论是好看得不像话的眉眼还是唇鼻,皆带着一丝病气。
夫人见他睁开了眼,快步走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额头:“我的心肝,你可算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孩子红色的瞳仁闪烁了一下,轻轻开口:“唔。”
那声音,似是因为病疾,显得疲惫不堪。
夫人忍不住就捂住了嘴,大滴的泪水从眼角啪嗒一下落下来,正落在孩子的手背上。孩子看着自己的手背,微微抿了唇。
袁尘,袁家长子,将相之后,年方八岁,也病了八岁,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他的病况并不严重,却始终绵延不绝。
上至御医,下至江湖游士,都曾为他闻问诊脉,却始终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都只说尽量用些好药好参吊着命吧。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长到了八岁,尽管此前有不少大夫称他恐怕活不过八岁,只是这活法实在是太过痛苦了。
每日醒来后,他就得浸泡药浴,一泡便是一个时辰。
起身后还得服用各种汤药,味道大多苦涩难咽,但若是他不喝,夫人必定会以泪洗面,他便也只能顺从。
每日唯一的乐子,似乎只有读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日日这样对自己说,却依然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感到绝望。
他爹虽不是重将,却也手握边疆一城兵权。一日与部下闲聊时,被正在后院与鸟儿嬉戏的袁尘听了去。
“原本指望着大儿子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却没想到生了一个这样的病子,后来的几个又都是女儿,后继无人啊后继无人。”
“大人莫难过了,再找找偏方吧?或许能药到病除呢?”
袁将军叹口气:“你知道什么,求了那么多医,每一个人都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虚,没得治,别说是行军打仗,就是站久一些都做不到的。那东城的神医上个月来瞧,说是恐怕撑不过十岁。”
袁尘靠在墙角,闻言,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不是不知道爹对自己的失望,只是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给他带来了这么多困扰。
还记得以前,爹曾经问他:“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他举着手说:“我想做智将!”
“智将?”
“以智行军,以智服人!”
他爹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要做军师。”
袁尘也跟着笑了:“我想做爹的军师。”
他爹拉着他的手说:“好罢,敌军狡猾,你一定要好好为我出谋划策啊。”
往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只剩下两行泪。
转眼过去了三年。
袁尘长到了十一岁,依然缠绵病榻,他有时候昏睡,有时候清醒,一旦醒来便研读兵法,有时睡着的时候手里都握着兵书。
边疆屡屡被犯,袁将军带兵出城打仗。
双方兵力不相上下,僵持许久互相讨不得便宜,于是两边皆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正是酷暑,敌军常年在草原之上奔波,早已习惯了头顶烈日,而自己的将士都或多或少有些犯晕。
袁将军只好命令众将士后退。
敌军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带头挑衅道:“你们这帮缩头乌龟,不敢前进,只敢龟缩在自己一亩三分田里,还不如回去种地抱娘子去,还来打什么仗?”
之后更是轮番找人喊话,说一些污言秽语。
有些血性的汉子忍不住了,纷纷起来报将军,说想要出击。
袁将军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生气,便是中了他的圈套。”
一直拖到太阳快落山,将士们早已精疲力尽,身心俱疲,尽管击鼓振奋,却再没有之前的士气了。
两军对垒,袁将军大败。
袁将军在两名心腹的护送下,逃过一劫,带着残余的将士退回城里,紧锁城门。
敌军追至城外,刚接近便被一顿箭雨袭击,立刻后撤了三里,在那里扎起了营。
袁将军立刻派了信使向都城求救,哪知道刚出了后门,信使就被守在那里的敌军斩杀,原来他们早已有了支援,将整座安城团团包围,打算将人困死在其中。
安城地处偏远,附近并无农田,几乎全靠邻城才能过活,城中虽有粮仓有水库,但尚未到丰收之时,都城的配给还未送到,这一点粮食和水根本不够城中人十日的口粮。
袁将军召集了军中所有智者商议,皆没有一个好点子。
他又将城里的能人一一请来,也都未有什么法子。
袁将军一下子瘫软下来,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完了。
他寻思许久,对几个心腹说:“这一次前途未卜,我们被困于此,恐怕只会饿死,只有殊死一搏,才会有一线生机了。”
心腹听了,皆含泪点头。
这时,营帐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孩子,口中说道:“爹爹莫急。”
这孩子,浑身肌肤胜雪,头发竟也是白的,白得有些耀目,眉目清秀远胜画中人,一双眼眸似凤凰还巢,亮得令人无法转开视线。
好俊俏的少年!
袁将军立刻起身,将自己的外套卸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袁尘说:“爹,你们万万不能冲出去,那便真的上了敌人的套了。”
袁将军将信将疑道:“此话怎讲?”
袁尘坐下来,咳了几下,然后说道:“城中有粮仓,亦有井水,平日里兵法最忌围的便是这样的城,因为围城的军队,舟车劳顿送粮草更为耗时耗力。那么为何敌军敢围我安城?必定是知晓我们只能撑十日。”
“你的意思是?”
袁尘说:“是,我们城中必定有奸细,他将城中信息传达出去,故而敌军打算围死我们。”
袁将军说:“即便你说的没错,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袁尘的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有他们的奸细,那便将计就计,爹爹今夜重重犒劳将士,煮肉烹汤,饮酒作乐,借着酒意告诉众将士,其实城中还有一个隐秘的粮仓,足够我们撑上半年,让大家放心吃喝,莫要惊慌。”
袁将军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
一个心腹说道:“少爷的点子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既然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不如试一试?”
于是袁将军当夜犒赏将士,说道:“大家敞开肚子吃吧!”
有将士说道:“我们粮草不够,这样大吃一顿,不是长久之计吧?”
袁将军神秘地笑笑:“你们尽管吃吧,那些小事不用你们担心!”
军中顿时一片欢呼,所有人喊着将军万岁,然后痛快地吃喝着,一扫之前的阴霾。
酒过三巡,袁将军站起来,大笑着说:“多亏了我的智将,几年前便让我留一个粮库储备粮草,如今真是派上用场了,我们囤的粮草,足够我们撑三个月呢!”
闻言,军中人声鼎沸,各个都兴奋了起来,举杯狂欢。
尽管如此,袁将军始终忐忑不安,毕竟这一顿已吃掉了三日的口粮,若是不见成效,那么便当真死路一条了。
结果翌日一大清早,城上守卫回报,说是敌军已经撤退了。
袁将军心情无比雀跃,立刻奔回家中,找到了自己卧病在床的儿子,紧紧地抱住了他:“袁尘,你可知道,你救了城!”
袁尘摇头:“不是我救了城,是爹爹。”
“若不是你的计谋……”
袁尘打断他说:“计谋皆小智,能信、敢信者才是大智,爹是有大智的人。”
袁将军使劲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快快好起来,做我军中之师吧。”
袁尘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