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师父要走了
许明月被这一声“师父”喊的彻底石化在原地。
她初初见李如风的时候,只觉着这人可真是仙气飘飘,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一般,直至真正拜入师父门下,才发觉他就是个罗里吧嗦的碎嘴子,那一身仙气很大程度上就是用来唬人的。
而就在刚刚,许明月发现师父好像真的是个正儿八经的仙门翘首,而师父的师父,看样子似乎是个令世人忌惮至极的…魔头?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天晚上在院子里随意翻开的那本书,掌门一脉难不成还真是个魔修大本营,许明月举棋不定,就在思忖着要不要开口叫声“师祖”以示礼貌的时候,那缭绕的黑雾徐徐散尽,露出掩盖已久的真容。
大魔头既没有青面獠牙,更没有三头六臂,而是个异常苍白的女子,看着很年轻,长眉入鬓,眼角微微上扬她的相气质都很独特——难以言说的锐利感。看到她第一眼,许明月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在藏经阁角落里无意间看到的那副画像上女子,如出一辙的神情,几乎锐利出了妖异气。
她记得,那个女子叫拂衣。
拂衣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挥挥手让跪着的李如风起来,“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懂事,装模作样的做甚。”
李如风果真拍拍膝盖站了起来,“那不一样,好歹给徒儿做个榜样。”
许明月:“……”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阴阳我?
不过,苍穹派不尊老的传统似乎是源远流长。
“我以为你早已形神俱灭,早些时候,还把这丫头当成了你的转世,谁让你们俩一样的懒得不成样子,谁知道你…竟然附在了这牌位上,”李如风顿了顿,“师父呐,你怎么也挑个吉利的地儿。”
拂衣轻飘飘靠在树上,也没说话,反而冲许明月招招手,“小丫头,你过来。”
那姿势,分明像是招猫逗狗一样,许明月乖乖的上前,站在师父身边,她总感觉,师父跟这位师祖的关系有点奇怪,表面上看起来很亲近,但是却总有些若即若离的疏远感。
“师祖。”她低眉顺眼道。
玄色的衣角翻飞,拂衣敛下眼,说道:“附在牌位上,好歹逢年过节你还能来拜一拜,若是附在其他什么东西身上,怕是十年八年也不见得你去看一眼。”
李如风沉默了一会才道:“门派事务繁杂,怠慢您了。”
拂衣似笑非笑,“我看你是忙着给这几个兔崽子收拾烂摊子。”
许明月有些莫名其妙,两个阴阳相隔了数年的前辈你来我这往的打了半天太极,突然间又相视笑出了声,看的她一头雾水。
李如风仰起头,看着头顶红艳艳的海棠花,问道,“你一魂镇在永夜境,一魂击败了东明,现在只有这一魂…”
“嗯,”拂衣轻轻点点头,垂下眼,“东明也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是我疏忽了。”
“他死了吗?”李如风问。
“应该吧。”拂衣道,“他以身饲魔,就算不死,也入不得轮回了。”
“那你呢?”
“我?”拂衣笑了,“我不在乎。”
李如风不讲话了,拂衣冲许明月笑笑,开口道,“你每次突破都是腥风血雨,知道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吗?”
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许明月垂下眼,她也说不清,是像师父那样凛然于天地吗?
半晌,许明月答道,“前路茫茫,晚辈只愿无愧于己,无愧于人。”
拂衣望着她,颇有些百感交集,“罢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让我苍穹的血脉断绝了,我虽然看不上你们几个,但是你们师父可不这么想呐。”
许明月一怔,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师父的手放在她的发间,轻轻的揉了两把,“好孩子,师父要走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前是师父春风和煦的笑脸,她难以抑制的想起长华长老那句寿元将近,想起师父半真半假的托孤,她像是溺水的人,缓缓沉了下去。
李如风叹道,“东明说的不错,我早该是个死人,当时师父走火入魔,我自不量力的想封印师父,力量不足,只能同归于尽,也算是我运气好吧,留了缕元神得以到今日。”
拂衣看着他,满脸悲意,“你就不怕魂飞魄散吗?”
许明月呆呆看着脚尖,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从她身边飞速抽离,她咬着牙,满嘴的血腥味。
李如风一捋袖子,学着拂衣刚刚的模样,低声道了句,“我不在乎。”
“师父。”许明月张张嘴,“那幅画,也是你画的吗?”
李如风一愣,“怪我没收拾干净。”
许明月伸出手,碰到了李如风的手掌,她又像被烫倒了一般,迅速收回手,连连后退。
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师父怎么会是一抹元神呢,她难以置信。
况且,师父挑挑拣拣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好像又换回了在云海天的那副样子,总是罗里吧嗦一大通,却一个关键词都没用——比如,为什么师祖会入魔?东明长老又是为什么策划了这么一场大戏?那个扑朔迷离宝物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师父只说了个结尾,却只字不提过去,许明月想开口追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沉甸甸,压的她喘不过气,恨不得当场就号啕大哭一场,她甚至想骗自己这是一场梦,等她醒过来,就又是在云海天无所事事的一天。
李如风扶着她的肩膀,把一件冰凉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许明月垂下眼,看见了师父的佩剑,“给师父再演示一遍璇玑剑法吧。”
她扭过脸,咬着唇愣是不说一句话,李如风无奈的笑笑,温和又不容置疑的掰开许明月握成拳头的手指,白皙的掌心早已鲜血淋漓,他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一言不发的包扎好伤口,又把长剑塞进了许明月的手里。
“乖孩子,听师父的话。”
许明月从前总觉得师父太老妈子了,又爱瞎操心,又没原则,像块磨的圆润的玉石,毫无棱角,可如今师父支愣起来了,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师父要走了,许明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