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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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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秦氏被众人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无奈身上穿戴太过繁重,还没挪开两步,花厅内的众人已经把她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秦氏大惊失色。

    不过她预想中可怕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一众妇人把她围住之后,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 乌泱泱地全给她跪下了。

    “老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鲁国公府财大气粗, 还请老夫人救救我们!”

    从前为何穷苦的伤兵都只找英国公府求接济,是她们的家人全部都在武青意或者武重手下效命?那自然不是,只是从前武青意恶鬼将军的名头更响。

    名头响亮是把双刃剑, 百姓更畏惧敬重他,但若是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现在不同了,鲁国公府在京中炙手可热, 再加上冯源成名比武青意早,退下去的伤兵自然也是知道他的。

    这倒是更好了——这些人本是就更畏惧武青意这恶鬼将军的, 如今有一家比他家还财大气粗、也是在军中的头马人物,而且没那么吓人的,不是更便宜行事?

    来的这些妇人自然就是伤兵的家人, 至于为什么她们一起来的,说来也是“巧合”。

    她们大多不是京城人士, 从外头赶过来的, 到了京城找了最便宜的客栈投宿, 那小二给他们出的主意, 说高门大户难得见一次百姓, 人多一些,也好有个依仗。

    她们本有些畏惧的,有人帮着出了主意, 人多势众状了胆,自然也就有了底气。

    秦氏被七嘴八舌的哭诉声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摆手道:“都起来起来,好端端的跪我做什么?”

    妇人们自然不动,只是各自哭诉自己家中的艰辛。

    秦氏也不是傻子,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是来求救济,说难听点就是打秋风的!

    “你们寻到我们府上作甚?”秦氏呵斥道,“不该去寻英国公府吗?”

    英国公府救济伤兵的事儿不是秘密,京城不少人家都知道。

    私下里秦氏没笑话他家傻,却没想到怎么这些人求到自家来了!

    “老夫人这话说的,现

    在谁不知道您家才是京城第一勋贵人家?”

    “是啊,听说老夫人连几千两银子都看做不值一提的小钱。”

    “民妇从前对外头的传闻是不怎么相信的,今日一见,才知道您家是这般富贵。”

    众人越说越激动,眼珠子都跟黏在秦氏——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般。

    “我们家……我们家……”秦氏嘴唇翕动,想说自家没钱。

    可这话说出去不止旁人不信,连秦氏自己都不相信。而且这话一说,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秦氏闭了闭眼,索性准备来个装晕。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轻柔的女声在厅内响起——

    “诸位夫人,听我一言,大家各自宽坐坐,有话慢慢说可好?”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自带一股安定人心的气势。

    众人安静下来,秦氏循声望去,看到了站在花厅门口的陈氏。

    “你来做什么?”自觉失了颜面的秦氏越发没好气。

    陈氏不以为意地柔柔一笑,上前搀住秦氏一条胳膊,解释道:“听闻来了好些客人,儿媳怕婆母招待不过来,所以特地来帮忙。”

    秦氏哂笑,正要说我都处理不来的事情,你还能做好?

    顾忌到好些个外人在,她总算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给陈氏留了些脸面。

    后头陈氏扶着秦氏在主位上坐下,然后让一众妇人依次上前来说话。

    有了人组织后,花厅内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秩序,没有再出现之前几十人一起开口的嘈杂情况。

    这些妇人能从外地特地赶来,自然是真的境况困难,她们说起家中的艰难,说到动情处,连陈氏都跟着红了眼睛。

    她们所要并不多,也就是一些过冬的银钱。

    秦氏还没吭声,陈氏这国公夫人先开口允了。

    秦氏虽不情愿,也不能为了这么点小钱落了国公夫人的脸面。

    当然这么些个人,也有胆子大的,开口就是五十两,又道:“民妇也不是空口胡诌,只是听说从前英国公府救济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五十两一户!您家比英国公府富贵那么多,民妇只要一样的银钱,应该……应该不算贪心吧?”

    这要

    从前,要是能把英国公府比下去,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秦氏都二话不说掏了。可现在厅内众人看她的眼神跟饿狼扑食似的,秦氏可不敢应这个声儿。

    “您也别这么说,”陈氏安抚地笑了笑,“五十两银钱虽然不多,但您看,今日来这么些人……眼前又是腊月,年关前需要帮助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是前头就把银钱散尽,后来的人又怎么办呢?”

    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道:“是啊,我还没轮上呢,你家怎么不想想后来人?”

    “就是,要我说,英国公府的银钱,就是让你这样的人家给耗光的!”

    那妇人被大家说的臊红了脸,也不敢再提什么五十两,就也只要了过冬的嚼用。

    陈氏让下人在旁边造册,每家每户给了十两银钱,若是境况特别困难,基本生活都难以为继的,则多给十两。

    领完银钱,则还需要这些人签字画押。

    一通登记分发银钱,中午之前,这些妇人才散去。

    而鲁国公府这一上午,就合计支出了近千两银子。

    没了外人在,秦氏自然不再给陈氏留脸,摔了手边的茶盏,指着她就骂道:“好你个败家精,一上午就送出去这么些银钱,你也知道今日之后还有后来人,咱家就是坐拥金山银山,也挡不住那么些人啊!”

    茶盏在陈氏脚边裂开,茶水污了她的裙摆,陈氏恭顺道:“您说的不错。可若是不这么做,躲的过一次,还能次次都躲着吗?咱家的名声如何呢?即便婆母不念着咱们府里,也该想想永安宫的贵妃娘娘,想想贵妃娘娘所出的皇子公主……”

    提到这个,秦氏的面色总算和缓了一些。

    是啊,鲁国公府的前程可不只是在眼前,而是在后头呢。

    若是这次的事能给永和宫经营出一个好名声,那银钱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没想到陈氏这孤女出身的,倒还有这份眼力见儿。

    虽然心中颇为惊讶,但秦氏也没夸奖她,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陈氏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更衣,没多会儿她生养的冯钰过来了。

    冯钰刚过了十岁生辰,虽是个半大孩子,却因为自小长在

    军中,比一般孩子还早慧不少。

    看到丫鬟拿出去的衣裙,冯钰嗅到了一丝茶水的味道,脸上的笑滞了滞。

    等到陈氏更衣出了内室,冯钰快步迎了上去,关切道:“祖母为难母亲了?”

    陈氏摇摇头,道:“一点小事罢了。”

    府里的事情冯钰都很清楚,他不忿道:“这事儿本就是祖母和爹惹出来的,母亲帮着周全,祖母怎么也不该怪您……”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母亲且再忍忍,等儿子大了,必不教母亲再受苦。”

    陈氏慈爱地看着他。

    这傻孩子,又说傻话。

    当然冯钰长大后,多半能得到世子之位,但历朝历代素来以孝治国,就算他日他真的成了国公,也不可能违逆秦氏这祖母。

    更别说冯贵妃是秦氏的亲女,有她为秦氏撑腰一日,秦氏就能在府里掌权一日。

    在冯家十年,陈氏已经看清楚了,她的好日子不是在儿子长成后,而是要等秦氏殡天后。

    这日子……且有的熬呢。

    自打这天过后,如陈氏所言,越来越多的伤兵家眷上门求助,银钱流水似的花出去。

    最后鲁国公冯源都坐不住了,亲自进宫求见正元帝,要和他禀明这个事。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正元帝见了他就笑道:“阿源来的正好,朕正要赏你!”

    冯源一愣,就看正元帝一挥手,宫人展开卷轴,一幅龙飞凤舞的墨宝展现在冯源眼前,上头写着四个字——“积善之家”。

    “阿源看着如何?”正元帝笑着问他,“这可是朕让文老太爷亲自为你所写。”

    文老太爷是文官之首,这就是代表文人也承认他的功劳了?

    “这……”冯源情绪激动,“臣受之有愧!”

    正元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阿源太过谦虚了,你本就是开国重臣,这次又仗义疏财,接济伤兵。这是你受之无愧的!”

    这话一出,冯源反而不好意思诉苦,和正元帝求助了。

    正元帝又道:“不过接济伤兵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朝廷的责任。等到年后,朕就会让人去抚恤他们。可不好真的让阿源散尽家财。”

    冯源呼出一口长气,感恩道:“谢陛下体恤!”

    君臣两个亲兄弟似的说了一阵话,正元帝有旁的政务要处理,冯源自然告退。

    虽然眼下距离过年还有快两个月,但冯源内心火热。

    她娘说的不错,这是花银钱为宫里的贵妃和皇子造势呢,陛下都看在眼里的。

    这些银钱,花得太值了!

    且英国公府前头也做了这样的事,未曾听过正元帝对他家有什么褒奖赏赐,可见正元帝还是更青睐自家!

    等到冯源走了,装模作样处理政务的正元帝把奏折一放,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他当开国皇帝的手里都没钱,亲娘老太后做两身新衣裳,还得担心家里银钱。下头的功臣上来就到处吹嘘自家多么富有,这搁谁谁能忍的了?

    不过冯家人本来也不聪明就是了,他早就心里有数的,不然他也不会选冯家的女儿进宫。

    但是好歹有人把烫手山芋接走了,正元帝身上的担子还是轻了不少。

    他伸了个懒腰,又转头对钱三思道:“等到欠银全部收回,记得提醒朕把英国公府的窟窿堵上,没得让他们家为这事儿掏空家底。”

    钱三思忍着笑,一边应“是”一边心道,到底哪家是真正的简在帝心,可不是看什么明面上的褒奖,还得看落到实处的东西呢!

    …………

    十月中旬,京城都知道正元帝赏了个“积善之家”的题字给鲁国公府,等于指定他家为救济伤兵的人家了。络绎不绝的人家上门,听说鲁国公府的门槛都让人踩矮了几分。

    确定再无人上门来求接济后,顾茵总算是能去买自己心仪的酒楼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一万五两千里头,大头是府里公中的银钱,小头是顾野从赌坊里头赢回来的,都是过了明路,可以自由支配的。

    但因为前头伤兵的事儿没解决,这笔银钱得藏着掖着,放到现在才敢动——不然之前若是就买下酒楼,让有心人打听到了,搞出个“都有钱买那样的大酒楼,可见英国公府家底厚实着呢”的传言,到时候鲁国公府现在的境况就得换成自家了。那会儿英国公府自然拿不出接济伤兵的银钱,就怕最后这事闹成了升米恩斗米

    仇的典型。

    现在再不担心那些,这天一大早顾茵就和周掌柜去付钱、过契了。

    地契和楼契有两份,顾茵本来是想一份写自己的名字,一份写王氏的名字的。

    但是她还没提,自家婆婆现在跟她肚儿里蛔虫似的,直接就道:“写你自己的名字,可别写我的。万两虽是家里出的,却是你应得的,五千两是小野赢回来的,要写也别写我的名儿,写小野的。”

    顾野当然不要,“奶说啥呢?这叫儿子对娘的孝敬,也是娘应得的。”

    家里人都统一口径,连和顾茵感情最浅的武重,都没有二话,认为是顾茵应得的。

    顾茵也不和他们别扭,横竖都是一家子,不论契书写谁的名字,酒楼都是一家子共有的。

    因为是朝廷直售,手续比平常的时候还简单,上午交付的银钱,中午顾茵就成了酒楼的所有人。

    虽然是换了个地界,但已经是二店了,所以这次的开店事宜顾茵准备得熟门熟路。

    首先是店铺的招牌,这次还是拜托了文老太爷来写。

    文老太爷这天正好休沐,而且太白街离他家也不远,当天就亲自来了一趟,将酒楼里外看了一遍,说:“这次地方确实不错,比寒山镇的那个强不少。比照着这个规模,我得给你写个更大气的才是。至于料子,还是不用你操心,我给你寻摸。”

    进京之后,文老太爷恢复了从前的荣光,也恢复了从前的忙碌。

    两人好久没碰头了,谈完了这事儿,还得聊聊家常。

    主要是文老太爷问顾茵,他老人家还是不放心她。

    虽说英国公府里都是顾茵本来的家人,但人心善变,大户人家腌臜事格外多,谁能确保飞黄腾达后,对待家人还是那个从前态度?

    顾茵就道:“都好,真的好。谁敢对我不好,我娘第一个不放过他。”

    虽和自己猜的差不离,文老太爷还是老怀欣慰,捋着胡须道:“不错,不错。”

    再就是店内装修和招人了。

    这次酒楼下头两层都是崭新的,只要雇人打扫一番,再添置一些基础的东西就行。

    招人倒是比较麻烦,不像从前店小,随便招几

    个熟人,再由熟人介绍熟人就够了。

    不过幸好京城是周掌柜的家乡,到了京城一个月了,他也联系了一些故人旧友,早就预定好了一对红白案大厨。

    加上顾茵,这就是四个厨子了,应对暂时开放两层楼的大酒楼绰绰有余。这样偶尔顾茵家中有事,不方便过来的时候,也不会影响整个酒楼的经营。

    本地厨子在本地自然有人脉,二厨、小工等一系列的人手也不用再费心联络,一下子就齐活了。

    堂倌的招揽就有顾茵这东家来负责。

    招工告示贴出去的当天下午,就有人来见工了。

    顾茵穿着自己家常的衣裳给人面试。

    尴尬的事情再次发生,如同寒山镇招工那次那样,来见工人不知就里,上来就找周掌柜寒暄。

    等听周掌柜解释顾茵才是东家,那人面上虽没显出什么鄙薄之色,拱手给顾茵见了礼,却还是小声和周掌柜打听道:“这酒楼的日常运作应当还是掌柜的说了算?”

    显然还是看不上女东家的。

    周掌柜道:“我们东家若是不得空,那自然由我代理庶务。若是东家得空,那自然还是东家做主。”

    对方面上流露出思考挣扎的神色。

    这样看不上女子、认为女子成不了事儿的人,顾茵自然不会聘用,就把人给请了出去。

    后头顾茵干脆出去重新给告示上添了一句,写明要求不论男女。

    也就是说进她家打工,那肯定是避免不了和女子做同事、打交道的,看不上的趁早别来!

    赶巧,她刚把告示贴上去,就有个头包布巾、挎着一个菜篮子的年轻妇人经过。

    “招工……月钱二两,不论男女。”年轻妇人费力地念完一遍,又和顾茵打听道:“请问您家招工真的不论男女吗?”

    顾茵转头,还没答话,却看对方一脸惊喜道:“是您?”

    说着话,年轻妇人就要蹲身行礼,顾茵立刻把人扶起,仔细一辨认,才认出眼前的年轻妇人,是九月里上门求助、家里男人双腿齐齐断了的那个。

    “是你呀。在外头不要这么客气。”顾茵把人请进酒楼里说话,又问她说:“家

    里现在可都还好?”

    年轻妇人点头道:“都好,将军给我家赠医师药,又给了银钱,我男人从前躺在炕上……唉,对着您我也不瞒着,他就不想活,不想拖累我。自打见过将军一次,他完全不同了。像我现在出来卖鸡蛋卖菜,做些小买卖,他就在家料理家务……还是多亏了您家!”

    从前她是不敢离家太久的,就怕她一走,她存了死志的男人就寻了短见。

    她说着就红了眼眶,若不是顾茵不想受她的礼,她是要结结实实给顾茵磕个头的。

    顾茵也很是欣慰,又问她道:“你现在在哪处卖这些?”

    酒楼自然是要采买食材的,妇人篮子里鸡蛋和蔬菜到这个时辰了看着还很不错,显然都是极为新鲜的。

    那妇人赧然道:“鸡蛋就是家里母鸡下的,菜是地里现拔的。每日的数量都不多,只够自家吃和卖一点的,全然不够卖到您家这样的地方,而且城里的摊位费我也给不起,就没有固定摊位,只是我走街串巷兜售罢了。”

    说到这儿,她的目光又变得坚定,“您放心,只要我活一日,就做一日工,我一定会把那笔银钱还上的。”

    英国公府接济的人也不少,倒是没听说哪家把那银钱当做借款,准备归还的。

    顾茵不由高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看你人说话做事十分伶俐,而且还识字。可有兴趣在我们店里谋一份差事?”

    年轻妇人面色通红,语速飞快地道:“我没做过跑堂的活计,但若是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看,好好学!”

    跑堂本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活计,只要不是特别胆小,说话不利索的,就都能做得不差。

    顾茵就定下她来,让周掌柜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契书,对方直接没看就按了手印,说相信顾茵的为人。

    顾茵也知道了她的相关情况——她娘家姓卫,没有大名,家里人都唤她为三娘。家里人都在战乱中没了,只剩她和她家男人,现在都住在郊外的水云村里。

    卫三娘的到来,给顾茵也提了个醒。

    她可以给伤兵的家眷提供工作岗位,授人以

    鱼,不如授人以渔。光是一笔安家费,可保不住一家子后半辈子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给伤兵提供岗位,战场上下来的人一般都是断手断脚,倒不是她不想聘用,而是以时下这个风气,很多人都颇为忌讳。尤其是客人来下馆子吃饭,多半还是携带家眷,吓到胆小的孩子也很不好。要是搁现代,倒是不用操心这些了。

    当然了,若是之前,顾茵就算想到也不会具体去做——需要接济的人太多太多了,绝对是照顾不过来的,聘请了这个,没请那个,容易落人话柄,甚至结下仇怨。

    现在倒是可以着手去做。因为都知道去鲁国公府哭一哭求一求,就能领到现银过冬,朝廷年后也会下发抚恤的银钱,越困难的,得到的银钱自然越多。

    这个档口,愿意出来讨生活的,就是如同卫三娘这样,不愿受嗟来之食,有骨气的。

    无形中就等于帮她筛走了一批心思过于活络,为人不安分的。

    卫三娘听她说有这个想法,又激动地不能自已,颤声道:“我们同村就还有两户这样的人家,他们家里男人也受了伤,不如我家那个那么严重,但日常下地很是困难。只是那两位大哥和我男人一样,不许他们进城来求接济……”

    说完她自己猛的想到什么,声音低下去了,有些赧然地解释道:“不是那次……那次和我一起去的那个婶子,我从前不知道同村的婶子是那样的人,已经不和她家来往了。刚说的那两家人真的挺好的。”

    “没事,我懂你的意思。”顾茵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拜托你回去传个信儿,看她们愿不愿意。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伤兵的家眷,其他想进城做活的人,只要为人老实本分,我们这里都是欢迎的。”

    卫三娘立刻站起身,先道谢,后头马不停蹄地回去通知同村之人。

    下午晌,周掌柜负责采买的东西送到,两人刚在后厨试做了两个菜,卫三娘就把人领过来了。

    两个妇人容貌周正,是一对姐妹,都姓孙,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嫁给了一对兄弟。

    那对兄弟一个断了条胳膊,一个少

    了半个脚掌,但因为踏实肯干,普通男人一个时辰能干完的活儿,他们就花一个半时辰,甚至两个时辰,还是把日子过起来了,但终归比一般人还是差些。

    大孙氏和小孙氏也都是爽快人,尤其大孙氏,唇齿比卫三娘还利索些。

    顾茵就把这两人都定了下来。

    酒楼还在筹备阶段,契书是从十一月才开始生效的,所以签完契书,顾茵是准备让她们先离开去忙自己的事儿的。

    但是这三人听说周掌柜准备去雇人来打扫,都不肯离开了,抢着把活计揽下,说这些都是她们在家里日常做惯了的,而且家里也没什么事。

    三人确实手脚麻利,半下午的功夫就打扫完了一整层,虽然个个都忙的满头大汗,但是眼里都带笑,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希冀!

    当然事情也不是全然顺利,就好像食为天刚开业的那阵,见工的人看到顾茵家的伙计都是女子,自己就缩了,这天下午,也是相似的境况。

    顾茵不以为意,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而且当初汉山镇的食为天都筹备了半个月,眼下也是不急。

    在自家酒楼待了一整天,顾茵要给卫三娘等人结算清扫的辛苦费,她们说什么都不肯收。

    顾茵也不勉强,傍晚时分在附近买了一些食材,和周掌柜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夕食。

    浓油赤酱的红烧狮子头,香气扑鼻,咬一口肉汁四溢,齿颊留香。

    另外一碟子清炒油菜和顾茵熬的蔬菜粥。

    她熬粥的时候卫三娘等人还要帮忙,说不敢劳她给她们做饭。

    周掌柜帮着顾茵说了,“这是我们东家的爱好,几位娘子要是不让,我们东家才不高兴呢。”

    顾茵也笑道:“掌柜的说的不错,横竖下个月就开业,再不多下厨几次,我都要手生了。”

    卫三娘几人这才没拦着,但还是忙前忙后帮着打下手,烧灶膛、添柴火。

    这辈子能吃到将军夫人做的饭菜,真的让人感觉像做梦一样!

    后头菜和粥都上了桌,卫三娘她们几个捧着粥碗喝的停不下来,说里头就是放了野菜和豆子,怎么就这样好喝?

    这自然是火候。火候到了,食材本

    身的美味融合在一处,即便是最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出最好的味道。

    顾茵看她们只喝粥不吃菜,更不吃肉,就让周掌柜拿了几个扣碗,把剩下没动的狮子头装了,由她们带回去。

    用完夕食,外头天色也发暗了,周掌柜找了牛车送她们回村。

    顾茵提着装了粥的食盒,脚步轻快地锁上前后门离开。

    英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街口。

    车辕上并不见车夫,只有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坐在那处。

    他一条腿屈着,另一条长腿悬在半空。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则撑在腿上,顶着下颚。

    柔柔的烛光下,他闭着眼假寐,没戴面具的半边脸蒙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静谧得仿佛画中人。

    顾茵不由放慢了脚步,待走到跟前,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他那半边银制面具。

    还未碰到面具,他抵着下颚的手把她的手捉住。

    “大晚上怎么还戴面具呢?”顾茵轻声问他。

    他睁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戴习惯了,下值也没回家换衣裳。”

    说着话,他的手掌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怎么手这样凉?”

    顾茵垂下眼睛,轻声道:“你的手也不热,这是等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呢?”

    武青意一般是傍晚下值,眼下天已经全黑了,他起码等了有半个时辰。

    他放开她的手,活动了一下脖子,不以为意道:“无妨,也没等多久。我若去了,你店里的人怕是要害怕。”

    说完他又朝她伸手,“忙完了,回家了?”

    顾茵抿唇轻笑,将手递给他,由他把自己拉到车辕上。

    “嗯,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字,我好勤奋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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