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只是朱颜改（3）
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少年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篮子。
两个人鱼士兵见他来，十分冷漠地说：“东西放这里，你可以走了。”
少年闻言也未多说，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盒子放在一旁，“女王说，明日我可以见王夫。”
人鱼士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到时候你直接来就好了，不用总是提前一天跟我们讲。”
少年神情厌厌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最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离开了。
清燃多看了几眼那个少年，他不似这鲛宫的人鱼一般，他的下半身是一双腿，却有可以用于水中呼吸的腮。
“他是王夫的孩子？”
人鱼士兵说：“是啊，上神不必多搭理他，一个混血杂种而已，虽然是我们女王的孩子，但是这个鲛宫中没人会在乎他的。”
清燃蹙眉，“只因为他是人和妖的混血？”
人鱼士兵不以为意地说：“半妖确实低贱啊，半人半妖，我们看他那个样子便觉得犯恶。”
“荒唐。”说完，清燃便拂袖离开了。
清燃觉得萱棠做事太过于随心所欲，拐了凡间的男子不说，诞下后代竟不管不顾，只是因为冲动贪了一时的欢愉，事后却弃两人于不顾，左右也是一方王者，竟毫无威信可言。
“清燃，方才去哪了？”
清燃闻声抬头，她竟然不知不觉之中又走了回来，湚离此时正在廊庭中抱着墨珏看鱼，五彩斑斓的小鱼在他们面前划过，留下细微的波痕。
墨珏指着那些小鱼，兴致冲冲地看着清燃，笑容干净又无邪。
清燃觉得胸口发闷，额角一阵一阵的抽痛，她看到墨珏笑容的那一刻，记忆瞬间倒回于漠北山捡到长野的时候，眉心的翎羽印迹越发的赤红。
一瞬之间，悔恨之意涌上了清燃的心头，萦绕着她的问题全是墨珏的未来，怕是有朝一日墨珏也被容于世间，背负着鄙夷过活。
全部的设想最后糅杂成了一个疑问，清燃不断地问着自己，当时为何要纵容长野？！
“清燃？”
湚离见清燃面色不对，立刻上前搀扶她于怀中，“怎么了？何处不舒爽？”
清燃推开湚离的搀扶，伸手捂在了颈后发烫的妖印上，狼妖的印迹竟然逐渐浮现于白皙的皮肤上，逐渐变换成一个勾陈，随即其中的妖力大增。
清燃瘫坐在地上，哼出一声痛吟。
湚离见状暂时将墨珏放于一旁，他将清燃的长发撩至一旁，也看到了那个不断变幻的印迹，他将双唇覆于其上，低声地安抚清燃，“乖，没事了。”
墨珏爬至清燃身侧，颇为担忧地看着她，“娘亲。”
清燃见墨珏一脸担忧的模样，伸手将他紧紧地拢于怀中，一行清泪没于他的衣裳之中。
墨珏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却伸出小手轻轻地拍着清燃的肩膀。
湚离见状心中大骇，他从未见清燃哭过，从前的清燃再难过也不过红上眼眶，此时却满脸的哀伤。
湚离俯身将清燃抱进了房内，并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软塌上，他矮身于清燃身前，伸手拭去了她脸上残留的眼泪。
“哭什么，能同本座讲讲吗？”
清燃低声祈求道：“别嫌弃珏儿，别嫌弃珏儿。”
湚离一头雾水地看着清燃，“本座为何会嫌弃珏儿，本座喜爱他还来不及，为何要嫌弃他？”
清燃蹙眉，奋力地摇了摇头，但似乎有个木楔正锲而不舍地往她的脑袋里钻。
“清燃！”
湚离越发地觉得不对劲，他压着清燃的脖颈，探头吻上了她的双眸，指腹轻轻地摩擦着妖印处，试图安抚清燃的情绪。
妖印的好处除了能赶走前来求偶的异性，便是安抚伴侣的情绪。
清燃的面色逐渐缓和，传达给湚离的气息也是在逐渐的稳定，墨珏正在她怀中半捂着眼睛，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清燃面色绯红，她气息不稳地拍了拍湚离的肩膀，片刻后才说：“我没事了。”
湚离呼出一口浊气，他兴致昂扬地欺身上前，将清燃半压在软塌之中，“清燃，本座想……”
清燃不等湚离将话说完，便将一旁墨珏推到了他的面前，“说正事。”
湚离轻笑了一声，也不觉恼怒，抱着墨珏翻身侧躺着，撑着头看着清燃，“说吧，方才是怎么回事？”
清燃说：“被一个半妖蛊惑了，他想让我帮他。特意用声音蛊惑了我，让我想到了珏儿将来艰难的处境。”
湚离伸手拂开清燃脸上的碎发，声音发哑，“这次为何这么大意？”说完，他便施了个咒，让墨珏歪倒于一旁酣睡。
清燃心中一惊，慌忙起身去看墨珏，不解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湚离按住清燃的肩膀，张口咬住她脖颈处的软肉，慢慢地磨着，随后含糊不清地说道：“再给本座讲讲？”
清燃一心想着墨珏，连被刮破了肌肤也不觉疼，“你等等，让我先看看珏儿。”
湚离起身将清燃压于身下，有些急不可耐地亲吻着她的双唇，“珏儿没事，很晚了，他需要休息了，本座可是等了太久了。”
清燃推了推湚离的胸口，有些羞赧地说道：“你怎么整日里净想着这档子事？”
“看着你还能想什么？”说完，湚离剥开清燃脖颈处的盘扣，见她面色实在不愿便不再强求，将一旁熟睡的墨珏放至自己的胸口，同清燃并排躺在一处。
清燃面色诧异地看了一眼湚离，随后起身拢好了衣裳。
湚离看着房顶处游来游去的小鱼，气息有些微喘，“怎么？连陪本座躺会都不愿？放心，本座不会强迫你的。”
清燃闻言乖乖地躺了回去，湚离的要求起码在重新封印尔善之前是不行的，她好不容易向天道求来的这次机会，不能因为冲动而白白浪费掉，所以清燃只能随口扯谎道：“白日不可。”
湚离诧异地看了眼漆黑一片的窗外，又转头不解地看向清燃，“清燃你糊涂了吧，借口真烂啊。虽然水底难分昼夜，但是鱼也是需要睡觉的，你为何总是如此抗拒？”
清燃抿了抿嘴唇，“你又为何总想着这种事？”
湚离蹙眉，眼底怒气隐隐翻腾着，“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本座不行，所以让你提不起兴趣来？”
清燃突然想起被湚离用缚神索囚于妖界地宫的那段时日，面色顿时绯红，随即转身背对着湚离，“不记得了。”
“好，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说完，湚离便轻笑了一声。
清燃侧躺了片刻，正诧异湚离为何息了声，便转身去查看，却见他呼吸匀称，显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清燃伸手将墨珏抱了下来，拢起湚离松垮的衣裳，随即覆手上去检查起他的旧伤，见没有恶化的痕迹后才放心地睡在了他的身侧。
第二日，侍女前来传话说女王在前厅设宴为二人接风洗尘，请二人洗漱过后前往前厅。
“本座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湚离怀中的清燃睡得正熟，便不忍出声喊醒他，倒是墨珏从清燃的怀中爬了出来，笑眼弯弯地看着湚离。
“嘘，别吵醒你娘亲。”
墨珏扬着头说：“爹爹，珏儿饿。”
湚离神情一愣，立刻抱着墨珏起床，找到了昨日跟外袍一起扔下床的水囊，用妖力烘温了之后才给墨珏喝。
“清燃，起床了。萱棠在前厅设宴，不能让人久等。”
清燃迷迷糊糊之中应了一声，起身醒了醒神后便着手洗漱。
湚离抬手擦掉墨珏脸上的奶渍，转头问道：“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清燃用帕子擦了擦手，将骆潇钧和半妖少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湚离听，并说出了自己关于半妖少年妖力的猜测，虽然清燃对于海妖一脉接触并不多，但是三界能蛊惑她的人并不多，除非半妖少年的蛊惑之力十分的精纯。
湚离听完后评价道：“那是人家的家事，你莫要多管。我们来此是帮萱棠找鲛衣的，勿要节外生枝，我们尽快解决。”
清燃点了点头，“但是鲛衣一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我昨日卜算了几卦，竟然不得其踪迹。”
湚离问道：“你的意思是鲛衣一事可能与尔善有关？”
清燃说：“血海之骨他未曾得到，必定会另找替代，我怀疑这鲛宫之中已经潜入了尔善的人。”
湚离思忖了片刻，“走一步看一步吧。”
【鲛宫前厅】
墨珏这次见了萱棠，虽未变成幼兽喷火伤她，但也一直对她满怀敌意。
清燃抱着墨珏落了座，他自己玩一会后依旧会怒视萱棠一眼。
清燃见状，十分不解地问道：“珏儿，不可这般无礼，为何要如此？”
墨珏扬起小脸看向清燃，眼神清澈又委屈，他现下说话已经不是单纯地只说词或者字，能说一些非常简单的话。
于是，他便奶声奶气地解释道：“爹爹是我和娘亲的，不是她的，坏女人要抢。”
萱棠一听便来了兴致，她挤到清燃和湚离的中间，双臂死死地抱着湚离的胳膊，便开始逗弄墨珏，“小家伙，看把你能耐的，我就是要抢你能怎样？你说我跟你娘亲那个更好看呀？”
清燃出言阻止，她伸手抱回墨珏，“孩子并非如此逗弄和教导的，这样高兴的只有大人。”
萱棠兴致缺缺地收回了手，撇了撇嘴说：“你们神仙教导孩子就是麻烦，像我们妖界都是放养的，湚离哥哥当年更是生于血海，从血海中杀出来的。上神这样教孩子，是会把孩子的妖性扼杀掉的。”
清燃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无论是孩子的神性或者妖性这都是无所谓的，只求他将来立于天地，正直向上，无愧于心。”
“做神仙就是麻烦，哪里妖怪来得自在。”萱棠幽幽地叹了一息，“我生养的孩子也算不少了，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厉害？！我从未教导过他们的，礼义廉耻都是束缚。”
湚离出声道：“各界教导方式不同，家家户户更是不同，怎能一概而论？每个孩子都有自身的特点，哪里有相互比较的道理。你觉得你的方式对，清燃的方式未必就是错的，知礼义懂廉耻未必就是坏事，大家都是从上一代中取精去粕，这东西是传承不得的。”
萱棠吐了吐舌头说：“那像湚离哥哥这种天生地长的该如何是好？”
湚离伸手揉了揉墨珏的头发，“本座在学习，尽量将心比心。本座并非完人，也会犯错误，并不会因为本座是珏儿的父亲，就什么都是对的，即便错了也是对的。生他养他，是责任和义务，并不是对他的枷锁。”
萱棠笑着说：“哎呀，人家知道了，湚离哥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