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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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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葭月将至, 庄理代叶辞和艺术顾问一起参加了最后一场可以称之为秋季拍卖的名贵珠宝专场拍卖。

    圈子里贵夫人、歌唱家大多钟情翡翠,他们帮叶夫人及其胞妹拍得几件帝王绿翡翠。过程中庄理与叶辞就拍卖联络数次,后在不得不提前离场时打电话告知他今晚约了律师见面的事情, 可叶辞对早上翻出来的书册只字不提。

    庄理怀抱这般忐忑的心情来到和傅律师约定的酒吧附近。本来就迟到了, 结果倒车卡进路旁一个车位,又花了好些时间泊车。

    保时捷 ma s,迈阿密蓝, 配同色涂漆车轮。傅檀越听着电话找过来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是这辆车。

    月供至少两万——当然,车主不需要供。

    车主是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 树影与黯淡灯光丝毫挡不住她的光彩,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教人一瞬失神。

    “傅律师?”庄理朝男人走近了些,略略偏头确认。

    ”是, 傅檀越。庄小姐你好。”他收起乍然迸发的无数思绪,伸出手来。

    庄理同他握手,“叫我庄理就好。”

    掌心感受到温度, 稍纵即逝。他看见微风吹起她垂落下来的几缕额发被微风吹起,荡过涂了口红的唇,哑光红棕,衬得略施粉黛的脸庞白净得近乎透明。

    她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进去吧。”傅檀越再次客气颔首,转身走在前面。

    “这里真是有点难找, 我在周围转了几圈,没想到藏这么里面。”

    “是,老板是一个改行了的前辈, 他们环境清幽安静,威士忌做得不错,有时我们自己也来喝两杯。”

    酒吧藏在深巷里, 外观不打眼,内部空间也不大,以木结构为主,阁楼式尖顶四周整齐排列各式酒瓶,客人们散落而坐,庄理晃眼看过去,觉着每桌都有律师似的。

    “倒没有这么夸张。”落座时傅檀越笑说。

    椅子上放着公文包与文件,桌上除了一盏点单的灯还有一杯一指宽的威士忌,冰球已经化去大半。

    “抱歉,让你等太久了。”庄理说。

    “哪里,是我安排的问题。”傅檀越唤来店员,问庄理要喝什么。

    “有不含酒精的吗?咖啡也可以。”庄理笑了下,“我开车。”

    于是傅檀越亲自去吧台拜托老板做了一杯拿手但不售卖的dirty咖啡。

    庄理不免问了一句你们关系很好吗?傅檀越说虽然他入行的时候老板已经转行了,但因为在同一所律所待过,又是校友前后辈,一来二往就熟络了。

    “庄小姐呢?”

    庄理掩饰尴尬般哈哈笑了两声,“你学妹嗯。”

    傅檀越一怔,问哪个院、第几届。

    庄理看对方反应,不像听说过丑闻,或者不知道庄理这个名字就是丑闻当事人,稍微松了口气。

    “那么我想我应该不需要作太多解释,你比我专业。”傅檀越拿起文件资料,打趣说。

    “怎么会。”庄理掩唇笑。

    傅檀越忙垂眸,打开文件翻看起来。

    咖啡传上桌,庄理一边抿咖啡一边听傅檀越说话。他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偶尔抬眸看她一眼,长睫毛会拂过镜面,不得不眨一下眼睛。她这才注意到他那隐于框架眼镜下的长相。

    不似叶辞那样因精致轮廓和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第一眼就无法忽略的美男子,傅檀越有着不多见但总归能见到的俊朗,庄理甚至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人生轨迹——

    中学勤勤恳恳念书,在篮球场上耍酷却不小心打掉眼睛从而摸瞎满地找,前座活泼耀眼的女同学来问题,他真的以为对方只是在问题,耐心讲解一遍又一遍。

    到了大学,在室友戏谑下半推半就和同级的女孩交往,展开二十四孝好男友的生涯,最后女友提出分手,还要手足无措地安慰哭哭啼啼的女友。

    毕业后进入大所,后来前辈去了另一间小而精的涉外律所做合伙人,他由于某种情感忠诚跟着去了。律师是一个细分专精的职业,人们常说万金油律师业务水平差,尽管其中不乏以融会贯通为目标的佼佼者。他却是因为受人所托、推脱不掉而接下了别的案子,不曾想金融、公司以及涉外领域综合起来正好为某些神秘人士所需,机缘巧合开始替他们做一些细微而棘手的业务。

    ——其实大部分是后来听傅檀越陈述的。

    然后她接腔,说不定结婚后还是尽职尽责接送孩子上学,周末提鱼上门烧菜给丈母娘吃的好女婿。他笑而不语。

    当下,傅檀越抬头,撞上了庄理打量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吗?”

    庄理双手托下巴,浅笑说:“感觉你和我见过的律师不一样。”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傅檀越笑起来唇角的幅度很大,整张脸因此柔和,有些傻气。

    律师多给人精明犀利甚至刻薄的印象,即使是庄理接触的艺术产权律师也大多如此。

    “可能只是表象。”庄理耸肩,玩笑说,“但是学长,有人让你换一副眼镜吗?”

    “什么?”

    “或许你换一副细框眼镜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要见客户了。”

    傅檀越觉得今晚自己有些迟钝,停顿两秒后反应过来,笑了,“嗯,确实,起先和母亲吃完饭的时候还被催了,说隔壁小武二十八岁已经抱俩了。”

    “你怎么说?”

    “我说二胎政策还在讨论中,他们生早了。”

    庄理笑出了声。

    二人讨论起正事,不一会儿敲定了细则,傅檀越说会尽快处理,“另外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叶总开的是这个价。”

    庄理同他一道起身,“你的意思是,我最好立马开车撞护栏,不然就浪费顾问的咨询费了?”

    “当然没有。”傅檀越提着包走在距离庄理半步宽的侧后方。

    “无论任何事,你知道。”

    庄理转头,看见傅檀越变得有些认真的眼神。

    “你指什么?”

    傅檀越忽然有些尴尬而无措,“无意冒犯,只是我曾经有一个客户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我相信叶总不会让那些事发生。”

    庄理倏地冷下脸来,“每一句‘无意冒犯’背后都是冒犯。”

    “你误会了……”傅檀越抬手,“ok,我向你道歉。我只是觉得你过于年轻。”

    “在你们眼里年轻的女人就无知吗?”

    “当然不是。”傅檀越不知如何辩解。

    上一个客户是一个大人物的情人,和庄理差不多的年纪,起初几次联络他们看起来关系很正常,可有次半夜孤立无援的女孩无奈拨通了他的号码,女孩失血过多,医治无效而身亡。

    事情过去还没多久,以至于傅檀越又见到一个情人身份的女孩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保护欲。

    庄理快步往车那边走去,傅檀越亦快步跟上去,想再做辩解。可他今晚不止迟钝,还变得及其笨拙——简直不像一个律师!虽然他的确不是人们印象中出庭打官司的诉讼律师就是了。

    车门合上了,庄理透过车窗玻璃瞥了傅檀越一眼,启动引擎将车驶出去。

    奈何学艺不精,一语成谶,擦刮到旁边一辆奔驰商务车。

    庄理扶额,解安全带下车。

    “傅律师,我想你说得对,无论任何事。”

    傅檀越无语,“这我的车……”

    前后检查一番,所幸车身几乎没有刮痕,傅檀越可以故作大方地说没关系,方才的失言,不如一笔勾销。

    庄理乜了眼空气,说理赔找保险公司,或者叶辞。

    “说起来你和叶辞怎么认识的?”

    傅檀越不会想到,方才那句话让庄理将他当作了“情-妇专业户”,甚至说猜测叶辞以前的人是否也是他负责。

    傅檀越说律所合伙人是叶总的离婚律师。

    “你们所业务很广嘛。”

    傅檀越只好尴尬地解释,因为涉及财务,像是公司股权一类的,所以叶总找到了他们合伙人处理这件事。

    “离了吗?”庄理忽地问了出来。

    傅檀越愣了一下,说这属于客户隐私,只有客户和负责的律师知道。

    “那就是没离掉。”

    “……也可以这么说。”

    “不介意的话你先把车开走吧。”

    傅檀越顿了顿,点头说:“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啊这,有点没分寸了吧?”

    “倒不是没分寸,真的奇特,不像律师,像运动员你知道吧?”

    “可不能这么说运动健儿!”寿喜锅咕噜噜作响,南晴筷子一提,夹起几秒烫熟的牛肉放到庄理的碗中。

    周六晚上的小店人声鼎沸,她们坐在隔间里,竹卷帘半垂下来,遮住面容。

    “别打岔。”庄理夹起牛肉,蘸辣酱送入口中,接着喝了口清酒,说,“我要说的重点是他还没离婚。”

    “啊?”南晴一块切口香菇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啊什么啊?”庄理瞥了南晴一眼,“不是你说的这才是常态么。”

    “是这样没错……可我看叶总对你好那个。”

    “哪个?”

    南晴抿了抿唇上的汤汁,“反正听你说起来,叶总对你蛮好了,你要ma说买就买,我当初让高培安送我一辆甲壳虫都犹犹豫豫的。当然,实力摆在那里,是不能比较,但是,其实出来吃过几次饭,你也能感觉到,你和我们有一点不一样。”

    因为叶辞帮了高总的项目,高总由代职转正式的分区老总,南晴对庄理格外殷勤起来,隔三差五就约庄理出来。

    先前带庄理去过几次姐们儿的聚会,照南晴的话说都是一群没什么本事,唯独床上功夫厉害的女人,若庄理觉得没意思便不要去了。庄理已然不是只会做题的小孩,从情人们那里也能听来关于生意场的有效信息,学到交际本事,当然,偶尔也能学到稀奇古怪的活儿。

    不过庄理还是喜欢三四人,最好只和南晴二人的约会。她可以卸下叶总女朋友的束缚,有什么说什么。

    ”没什么不一样。”庄理现在真心这样认为。和叶辞连最初那点暧昧都没有了,祛魅只是情人。

    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南晴踌躇道:“我也有事儿想和你说的。”

    庄理挑眉,“你说,能帮我的一定尽力。”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请你吃饭就是要找你帮忙吗?”

    “那你这么严肃。”庄理引燃一支烟,把打火机抛给南晴,往椅背上靠。

    南晴搓着打火机,蹙眉说:“小万不是搭上费总,和费总好了吗?有几个月了吧。我从宝姐那儿听来的,就上周,他们好多人在叶总郊区别墅打牌,赌得大,酒也喝得凶。费总中途有事走了,留小万在那儿玩,晚上……”

    庄理食指微动,一截烟灰掉落在衣服上。南晴见了忙抽纸巾去拂,可白色低领衬衫上沾染了灰便擦不干净了。

    “没事。”庄理说,“晚上怎么了?”

    “一屋子人留宿,有的住单独的客房那栋,有人就住楼上。小万是费总的人,工作人员肯定会多照顾一点,就安排到叶总隔壁房间。”南晴停下来观察庄理的反应,小心谨慎地说,“之后小万和费总就闹掰了,现在到处找我们帮着去说一说话,可怜兮兮的。”

    庄理搁下烟去夹菜,夹到碗里放着不吃,又拿起烟。她的语调异常平静,“做了是吗?”

    南晴眼睫一跳,忙道:”没有!哎呀你说什么呢!宝姐也说没有的,有人看见叶总摔门就走了。”

    “哦。”庄理觉得缓过来一点了。

    “我跟你提这事儿其实就是想说……收敛收敛,差不多得了。今天是小万,是费总的人,明天呢,张三李四无处不在。没几个男人是柳下惠,我不在乎高培安偶尔野一回,你能不在乎吗?”

    沉默片刻,庄理看着南晴说:“我觉得烦——我是说这些事情,这些女人,叶辞。你说的对啊,他是叶辞,可我要是差不多得了,做个阿谀奉承他的女人,他会马上就失去兴趣。”

    “也不是这么说的,你能跟他犟,是因为他乐意让你犟。”南晴说,“你信不信我像你这样,高培安不出一个月就让我滚蛋。”

    庄理低头,说:“对,他为什么不让我走呢。我不想幻想了,可又没法儿不去想,我会觉得他好爱我,他可能只是不晓得如何爱……可这种话说出来都好笑,哪有人不会爱,超英电影里的反派么?得多畸形的环境才不会爱。”

    她们就是在不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有多渴望爱,就有多知道爱到底是怎样的,她们是世人眼中的捞女、二奶,只晓得金钱,可她们在每一餐饭、每一张床上给予的可比那些道貌盎然的吝啬鬼情真意切得多。

    叶辞出身优越,有过一段婚姻,至少婚宴是轰动的,还有一个女儿。是的,他能够给予女儿安稳的爱。他理应懂得爱是什么、如何去爱。

    南晴说:“但看起来你也没有很多的感情,你俩站一起,有时候给我好登对的感觉,有时候,又觉得假得腻死人。”

    庄理掐灭烟自烧完的烟,蒙住眼睛,“我一点不能表现。可是南晴,我觉得我撑不住了,哪怕一点点,我想得到回应。”

    南晴叹气,“那会儿你说要走,现在又说撑不住。我真不懂你,做什么事都逻辑条理清晰,打定主意就不改变,怎么到感情的事情你就这样稀里糊涂了。”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做过吗?”

    “我不会,你总会啊!”

    “爱一个人就是人生最后一道大题。对很多人来说可以不做,但我不能不做,不考到满分这张卷子就和零分没差。”

    寿喜锅热气飘香悬吊的灯盏,火烧锅底,浓汤滚了一次又一次。

    南晴怔然不语。

    “小理,那你说的满分,是什么?”

    “一个家,我们都想要的那种家。然后会有小孩,我会给她好多好多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第三卷,说两句废话。两个人成长环境、所受的教育和思维方式差别巨大,导致看问题的角度和层次是不同的,所给的、所需的爱的语言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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