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驯化进度80%
那一天的天气特别的热,从早到晚,沈初雪的内心都特别的躁动不安,以至于,沈初雪对沈灼口中描述的那个藏雪山更多了几分强烈的向往。
她渴盼早些越过这千山万水回到沈灼的家乡避暑,然后看看沈灼口中的那雪山冰莲是否真的那样惊艳绝绝,然而那一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晚,漫长的白昼似乎没有尽头。
誓要将这九州大地烤成焦土一般,每个人的头顶都直冒烟。
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灾年,饿殍万里伏尸,寸土颗粒无收,就算是终日有冰镇着的郑王宫,屋内的贵人身上仍然出了一身薄汗。
贺若水因年岁渐长,哪怕苗雎用蛊让她恢复青春容貌,可是她底子毕竟在那,较之年轻人,她更加惧热。
怕贺若水因燥热喜怒无常迁怒他人,清书摇扇子的动作可以说得上是近乎虔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贺若水所乘的凉,是由底下人的汗水所换来的,然而只是流汗便也就罢了,怕的是如果今天沈灼给到姬衍的最后一剂药没有将姬衍的病治好,贺若水怕是要大开杀戒。
清书实在是多虑了,给到姬衍的最后一剂药服下,他药到病除。
贵族重排面,此消息一出,报喜的宦官宫婢恨不得敲锣打鼓以求得贺若水与郑庄公更多的赏赐,然而这个世界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狂喜便有人着恼。
贺若水如今越是得意,孟知蕴就越是憎恶沈灼,她待在平阳殿中,听着暗卫报过来的消息,生生把自己的指甲都要捏断。
满室的珍贵瓷器,顷刻间在孟知蕴的手下变成了碎末,自打姬咎不是郑庄公的种这件事一出,她已经彻底沉了孟家的弃子,春宴过后,孟家迫不及待的送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小辈进宫,贺若水凭借着和郑庄公自小的情分可以高枕无忧,而她这个平阳殿,一日复一日的像个冷宫。
无视自己尚在淌血的手指,孟知蕴扭身直接往冰窖所在的方向走去,她去到那里绝非因为燥热想要乘凉,去到冰窖,孟知蕴纯粹是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早已经死了的人。
姬咎将孟戟身上的血用小刀一寸寸放干之后,孟知蕴将他的尸体放在了平阳殿的冰窖封存,这里的冰例不仅要用来给平阳殿降温,还承担着夏日解暑餐食的作用。
把孟戟的尸体放在这里,品尝着具有孟戟尸味的冰食,也真亏得孟知蕴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不得不说,平阳殿的冰窖着实是有几分本事,近三个月过去,死了三个月的孟戟除了染上些许霜色,他的尸体没有腐化一寸,温柔的拂去他眉眼之上的冰渣,看这样子,孟戟便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睡着了好,睡着了便永远不会想起沈灼,睡着了便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孟知蕴觉得这样子的孟戟好得很,可是触碰到孟戟冰冷僵硬的身体时,孟知蕴的眼神忽然出现些许厉色。
他的身体不再温暖,柔软,无法拥抱着她,他的嘴唇永远无法张开,哪怕是虚情假意的蜜语,她也永远无法听到。
孟知蕴的愤怒无处可泄,虐待姬咎如今也已经无法消除她的怒火,为了防止她做出过激行为,孟氏一族派了暗卫控制着孟知蕴的行动让她哪怕想对付沈灼,也有心无力,可是在郑王宫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孟知蕴并非没有自己的势力。
昨天晚上,她自己豢养的暗卫来报,沈初雪这段时间频繁出入狩猎场外的乱葬岗,联系上沈灼让孟家安排车马接应的事情,得出沈灼想要带着沈初雪离开郑王城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情。
孟知蕴怎么可能容忍沈灼安然离开,沈灼能去借孟家的势避郑庄公的险,那这敌人的敌人孟知蕴不拿来为己所用,实在是对不起沈灼拿她当枪使。
沈灼刚从郑庄公那里取走血,孟知蕴的暗卫就进了郑庄公的门,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于孟知蕴的监视,郑庄公会进行的阻挠,以及孟氏一族的唯利是图,沈灼一直都心知肚明。
她受制于郑王宫太长时间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敌人,所以她怎么可能真的只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面去为沈初雪谋划一条出路呢?
这种轻易得来的逃脱,是沈灼所不敢接受的偶然成功,她所想要实现的,是沈初雪的必然离开。
将沈初雪从杏花岭带回来的那条小黑蛇放入莲池中,沈灼把沈初雪那些舍不得丢掉的珠钗首饰从她的身上统统卸下来。
要走水路离开,这些繁琐的东西就最好都不要带。
抚平沈初雪万般不乐意的紧蹙眉头,沈灼温柔的对她说:“等到了藏雪山,初雪去告诉藏雪山的师叔师伯你喜欢什么,要他们帮你做就好了。”
因沈初雪还没有下水,躲在一片莲叶下,小黑蛇偷偷听着这对母女的碎语,湖水在它的摆动之下,有调皮的涟漪悄悄从莲叶底下钻出,像是怕沈初雪发现自己在偷听,小黑蛇越发的往莲叶深处靠近。
本以为自己能偷听到什么大秘密的小黑蛇好失望,因为沈初雪又在和沈灼撒娇讨饶!
说实话,每每看见自己残暴无礼的小主人在沈灼面前撒娇讨饶的时候,小黑蛇都会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的吓人。
此时此刻,世界又对着小黑蛇呈现出它吓人的一面了。
瘪着嘴,沈初雪说:“那不拿就不拿吧,但是到了藏雪山,娘亲你一定要让你的师兄帮我原样做出来,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含着笑,沈灼点点头,她说:“大师兄的脾气最好,你和他说就好,他一定会帮你做的。”
得到这个回答,沈初雪才不闹脾气,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沈初雪眼珠子一转,而后她谄媚的主动把身上那些偷藏好的珠钗拿出来给到沈灼手中,小哈巴狗儿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沈灼,目光中满是依恋。
“对了对了,娘亲,我们是两个月之后在藏雪山汇合是吗?”像是觉得炯炯的目光不足以表现自己的不舍,沈初雪干脆抱上沈灼:“要分开两个月啊,娘亲,我好舍不得你啊!所以我们真的是两个月之后才能见面吗?”
沈初雪之所以会如此急迫的要和沈灼再度确认这个时间,根本不是因为和沈灼有多么依依不舍,她只是纯粹的,想要确认自己能够逃脱沈灼的管教多长时间。
两个月诶!
那这一路上,她想揍谁就揍谁,想吃香喝辣就吃香喝辣,听说南齐很好玩,沈初雪想,要是她的脚程够快,指不定还能够绕道去南齐玩上一圈呢!
将自己的血和郑庄公的血尽数运进沈初雪体内之后,沈灼在她体内封了一根针。
这根针阻挡着沈初雪体内的血液循环,让她的心可以晚一点在凝心蛊的运作下长出来。
这种做法会让沈初雪在长心的过程中格外痛苦,但是沈灼别无他法,因为她为沈初雪选择的逃脱路径,所依靠的就是她没有心这一特殊情况。
正是因为没有心,沈初雪才可以在没有空气的水中,渡过漫长的时间。
当初给沈灼下蛊的时候,贺若水一定想不到,她其实绑了沈灼一个大忙,无论是苟延残喘的七年时光,还是如今沈初雪能够逃脱,都要感谢她送给她们娘俩那条夺其性命的凝心蛊。
所以忍一忍吧,我的初雪,忍过了这疼痛,你就永远安全,永远自由。
沈初雪全然未觉沈灼的异常,她只觉得沈灼今天特别的啰嗦,巴不得快点下水早点游出去享受自己难得的两个月自由时光,因此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给点烂。
叽叽喳喳,沈初雪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上了岸再把银针从体内逼出来的,一定会找个安全舒服的地方躺着歇息等身体调养好了再上路的,这两个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还有,你藏在银铃铛里面让我交给师兄师父的信,我也一定会给他们的!”
着急忙慌离开的沈初雪没有多看沈灼一眼,她急匆匆的钻入水中,但是再着急,沈初雪也不忘要显摆自己。
她有意让沈灼知道她本事不小,因此入水的动作格外轻巧,一丝涟漪也没有给沈灼呈现,沈初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成了这莲池的一部分。
伴着四通八达的发达水系工程,沈初雪和她的小黑蛇悠游着游出莲池,游出郑王宫,游出郑王城,永远的消失在了沈灼的面前。
从临近城门的护城河水面钻出来的时候,沈初雪看到满天晚霞染透层林,那是如同血一般的颜色,看着漫天血色,沈初雪毫不犹豫的将体内银针拔出。
那些沈灼殷切的叮嘱全部被沈初雪喂了狗,她根本就没有听沈灼的话找一个舒服的地方歇脚拔针,因为封血的银针会阻挡她的功力,企图用轻功快马加鞭找到一处有人烟地方趁火打劫好招呼来几个仆人的沈初雪怎么可能安分守己?
边拔针,沈初雪边想,沈灼就是爱小题大做,些许疼痛对她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感受到体内血液开始循环,凝心蛊也开始在自己的胸口运作,沈初雪原地欢快的跳了跳脚。
她的身体仿佛与她的灵魂不是同一个体系,把自己所有的身体部位当做自己的奴仆一般,沈初雪任由它们受着苦为自己打造出来一个再也不用受到蛊毒折磨的躯壳,而她自己本人,则优优雅雅的找了块石头躺着。
随手摘下一根岸边的蒲公英,沈初雪呼的一吹,它们就在伴着晚风四散而去。
被晚风吹拂的不只是蒲公英,它们同样吹拂过沈初雪还未干透的黑发青衣。
沈初雪从来都不怕冷,不怕疼,然而就在这一刻,噬骨钻心的疼痛伴着冻彻心扉的寒冷在这个炎热的署日,密密麻麻的在她身上蔓延开来,那是一种让沈初雪生不如死的感觉。
轰的一声,沈初雪干脆直接从躺着的巨石上滚落下来,有水珠顺着她光洁白皙的脸颊滑落,代替这个从来不会落泪的孩子无声的哭泣。
沈初雪不住地颤抖啊。
然而不会再有人抱她入怀殷勤叮嘱了,死死地抓着水岸边还没有来得及被河水磨平的尖锐石子,利刃生生把她的掌心划出巨大的口子。
就在此时,有一颗心在沈初雪的胸膛孕育出来,那是一颗沈初雪和沈灼都等了七年的心!
砰砰直跳的心脏是沈初雪从此以后脱离蛊毒的证明,哪怕此时此刻疼痛仍然让她生不如死,沈初雪也忍不住高兴。
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沈初雪邪恶的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她再也用不着凝心蛊来为她做事了,现在,有仇报仇的沈初雪一定要将这条折磨了自己七年的蛊虫抽出来好好教训一顿,可是沈初雪没有想到,她的手掌还没有来得及触及自己拥有心跳的胸口,这条和她相伴而生的凝心蛊,就送了她一份好大的礼。
它漫不经心又刻薄歹毒地说:“沈初雪,你知道吗?沈灼死了。”
在沈初雪这暗无天日的身体里实在是忍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凝心蛊终于等到这一天。
终于,它可以在这样一个沈初雪以为自己终于要摆脱它的好日子把这个足以让沈初雪痛不欲生的好消息告诉她。
沈初雪,你最在乎的沈灼死了。
你难不难过,绝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