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叶近椋睡醒过来时,整间空寂的厂房内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卫堂并不在这里。
叶近椋看了一下地面上残留的燃烧物——用来取暖的陈旧印刷原纸已经燃烧得几近殆尽,只余下焦黄泛黑的灰烬。
他记得卫堂找到的、没有受潮的印刷原纸数量并不是很多。
出于严谨,叶近椋又试探性地将手探到了余烬的上方,感受了一下残留的温度——印刷原纸燃烧后的残留物还温热着。
虽然已经丧失了一开始的暖意,但多少还是能让叶近椋冰凉的手感到一丝热气。
自己应该没睡太久,叶近椋想着。
他估计卫堂是发现印刷原纸烧得差不多了,自己又没有睡醒,便暂时离开了废弃工厂,出去寻找一些新的燃烧物。
并且,从燃烧残余的灰烬温度判断,火堆应该才熄灭没多久。
作为哨兵的卫堂理论上应该能判断到火苗燃烬的时间,叶近椋伸了个懒腰,估摸着对方应该快带着柴薪回来了,心里不怎么着急,便一面百无聊赖地等着卫堂归复,一面在心里暗暗想着连巽的事情。
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叶近椋试图在自己的意识世界追根溯源。
都说人的精神就像一面又一面的墙柜,记忆则是被盛放在柜中珍藏的财宝。
越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其所代表的记忆便越是珍贵。
失去记忆,不过是暂时遗失了开启藏宝匣的钥匙而已。
但——
无论叶近椋如何撬动锁孔,他始终无法打开任何一个被锁起来的匣子。
忽的,开锁的叶近椋心里一跳,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打开了一处墙柜。
他满心欢喜、同时又略带着一丝不安和忐忑,急切地拉开了抽屉——
躯壳。
精神。
灵魂。
然而让叶近椋倍感失望的是,打开匣子后,他并没有回想起任何一缕关于过去的记忆,脑海里仅只冒出了三个不明意义的词语,以及一段令他费解的长句。
——我是我,我不是我。他是我,我不是他。人人是我,我不是人人。我是我。
叶近椋:“……”
叶近椋忍不住侧头:这是什么新型绕口令?
他颇感匪夷所思,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这种怪异的句子。
叶近椋顺着绕口令的思路往下续:自己应该是被某个深奥的、有关自我意识存在的哲学问题给困住了!
嗯,不愧是他!
——自信是叶近椋自评的、数量繁多的优点之一。
就在这时——
还在孤芳自赏的叶近椋还没事后恨土钻呢,便蓦然听到了一阵节奏感十足的脚步声。
他披着防水布,起身望向废弃工厂的大门:“卫堂!欢迎回来,你刚才是去找可以烧的东西了吗?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没来得及给你说,其实我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把湿了的衣服再烤一下就能继续走了。别担心我,虽然我只是向导,体能比不上哨兵,但这点小苦头还是——”
话说到一半,叶近椋猛地止了声。
不对劲。
他心中凝重。
来者有问题。
传入叶近椋耳中的脚步声有力而清晰,践踏废弃工厂的水泥地板时发出的动静像是在打节拍似的,宛如踢踏舞表演。
如此骚包而又欠打的步伐,和卫堂沉默寡言的性格相去甚远。
进来的人不是卫堂。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白白净净的小向导1伴随着踢踏声,徘徊于废墟城市边缘的风镜青年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工厂,“卫堂?这是你主人的名字么,也太土了。不如改名叫精英圣堂守卫骑士,一听!嘿,少说也是个中boss。”
他将风镜推至头顶,抽动鼻翼,夸张地在冷清的工厂里猛吸了一大口气。
欠缺礼仪的哨兵生着一张攻击性十足的俊脸,一条自眉骨贯通至颧骨的伤疤,为哨兵的容貌更添了一份匪气。
荒废了多年的旧日工厂不知在废土荒原上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接连不断的曝晒与漫长的大雨,让钢铁匣笼内布满了干燥与潮湿并存的奇怪气味。
对叶近椋这样五感并不敏感的向导来说,工厂内的味道至多只能让他不太舒服。
而对体能远超常人、就连五感也超绝发达的哨兵而言,钢铁匣笼的环境简直就是刑唱—
卫堂是个忍耐力卓越的闭口瓶,因此并没有向叶近椋抱怨过工厂里的气味。
但此时出现的风镜哨兵,显然和卫堂并非同类。
“草!这里是人能待的地方吗?”他赶紧捂住了口鼻,瓮声瓮气道,“小向导,你也太可怜了吧!就算向导确实是哨兵的狗,你的主人也不至于把你扔到这种狗都嫌弃的地方吧?这可是虐待动物1
风镜刀疤脸的哨兵口吐狂言,让叶近椋极为不适。
虽然对方言语的内容,像是在为被误以为遭到了抛弃的他愤懑不平,但略微分辨,就能发现字里行间中流露出来的皆是对向导的鄙夷与不屑。
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
“我没有被抛弃,也不是卫堂的狗,”叶近椋佯装出一副“就算心慌也要硬装镇定”的模样,试图让风镜哨兵放松警惕,“你是什么人?突然进来打扰我,是想做什么?”
卫堂应该快回来了。
叶近椋的思路相当清晰。
他虽然不知道风镜哨兵的身份,但单从对方的言行,他就能判断来者对自己不抱一丝一毫的善意。
向导与哨兵之间的体能差异太过悬殊。
如果不慎激怒风镜哨兵,就算对方的哨兵等级不如卫堂,解决他这个战斗力小于一只鹅的向导还是易如反掌。
自己得拖延时间,撑到卫堂回来;又或者是让哨兵完全放松警戒,在对方想做些什么时反将一军。
然而——
叶近椋已经表现得足够冷静了,可风镜哨兵的话还是险些让他朝对方喷一脸口水。
“不做什么,但是要干点什么,”风镜哨兵似乎完全不知脸皮二字怎么写,他挠了挠腰带以下的工装裤,大咧咧道,“精神海痒了,需要来点什么止痒,得借你的鸡儿用一下。放心,会还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