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乘风来
褐茫茫的云层吐着炎灼灼的日光，无边无际的绝漠浸染着下垂的天空。
风吹铃声过，万碛千山，有一边陲古城静静屹立。
黄沙城，九州万青国最西的一座小城，地处绝漠又在边疆地区，本该是荒凉之地，可来这里的人却络绎不绝。商人掮客，游侠孤勇。有的常住于此，有的只是小憩几日。他们来到此地都在寻找，在寻这里的一个传说。
日往天中，此时的城门口正熙熙攘攘地站着一大群人。
十几只骆驼在围观下被装上货物，风带起了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镖”字。
“嘿，王三。你又不好好打铁在这干嘛呢？”
人群外围中被叫住名字的矮小男子回头望去。
“吗的郭四吓我一跳。我来瞧瞧这次李家镖局又出了什么镖。”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还是送去西域的丝绸陶器呗。”
“唉，这么多年也没个屁响，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王三牢骚道。
“就算有消息也不会通知你啊。”高瘦的郭四笑道。
“再这样的话我要回老家了。”王三瞅了瞅东边的方向，眼里有着些许担忧。
“怎么了？”
“最近不太平啊，听他们说好多地方都有妖兽暴动，死了不少人。我也得回家守着老娘去了。”
“哟，你离家那么多年现在想起你老娘了？”
“不行？”
“行。回，明天就回。我也与你一起同去。”
郭四拍了拍王三的肩膀，王三回了个白眼。
“咋？你还不愿意啊。”
王三甩开郭四的手臂。
“走！明天就走。不过你小子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想带个大男人回家。”
郭四笑看着王三没有说话。
“快，赶紧把东西装上车，赶早出发，老子可不想半夜在大漠里吃沙！”人群前一骑着高瘦骆驼的男子大声喊道。
搬动货物的声响更加嘈杂了起来，大箱小箱的东西都被装上了骆驼。不多一会，驼队井然排列在城前。
“我们也走吧。”郭四对着王三说道。
“嗯。”二人相伴随着散去的人群向城中走去。
骑着高瘦骆驼的男子回身看了看在城门口整装待发的队伍大声道：“好了吗？”
“好了。”带刀的伙计回应。
“出发！”
男子领头在前，带起微风卷着清脆的铃声缓缓引导驼队一字走入荒漠。
骆驼慢行，大漠灼灼的日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男子眯起眼不敢瞧这阳光，低下头来用手稍稍压低帽檐。眼睛刚刚半睁却发现这天地暗了下来。他猛然抬头狂风大作，就见远方半边天的黑云向着一点挤压盘旋，巨大的漩涡裹挟着黄沙遮天蔽日呼啸而来。
风暴之中七色雷光涌现，色彩斑斓的闪着比太阳更刺眼的光芒。
身后的伙计双手挡在眼前大喊：“镖头，不好了，沙暴来了！”
斗笠被风吹向后去，男子顾不得被绳子紧紧勒住的脖颈也大叫道：
“老子不瞎！后队转前队，掉头快走！快！”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拉着骆驼向后转去，暗淡的天地又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
镖头疑惑地回头望去，却发现刚刚骇人的沙漩已不见踪影，他瞪大了双眼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神情，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吗的，撞邪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出了什么大妖不成？”镖头不解地出声骂道。
“我们，我们回去吗？”
“先等等，都在原地别动。”
镖头竖起一只手来示意驼队停下。
“镖头你看！好像有个人影向这边过来了！”眼尖的伙计指着前方叫道。
镖头没有说话，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条缝看向伙计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在移动。
“我们还是快跑吧，是妖怪的话我们就全完了！”伙计紧张地看向镖头。
“跑？跑不了了。李小，你快去到队伍最后面，情况不对就回去报信，通知我弟叫我爹来。”
“好。”一人应声后去。
“镖头。。。”
“啧，闭嘴！”镖头不耐烦地打断了身后伙计的话语，双手从腰间将刀拔出。
又有十几道刀剑声，余下的众人也摆好了架势。
众人望着那人影缓缓向着这边走来，人形已渐渐看得清楚。
他脚步不停，速度说不上很快，但一会儿就来到了驼队面前的不远处。
镖头连忙凝神细细打量：只见来人穿着深黑色的麻布衣，身后背着比一般书箱大的木盒，手中持一柄细长的宝剑。那宝剑剑柄雕花，剑鞘身鎏金刻兽首，不见其锋，不知其品。布匹裹面，余一双眼睛如两口古井，深邃而不知其所深。大概是个青年人，大概不是妖怪。
来人察觉到了目光，偏头看了过来，两双眼睛对视。
镖头连忙收刀，跳下骆驼抱拳道：
“在下城中镖头李山，不知刚刚的风旋是否为大侠所破？”
“应当算是吧。”来人望着李山，眼中似有笑意。
李山心中一惊，这小小的黄沙城来了一尊大佛。
“大侠不，真人实乃神通广大也。”
“呵，真人？真人可不是我。”来人摇了摇头抖了抖身上的木箱，往上抬了抬。随着动作，里面发出金铁瓶罐碰撞的声响。
“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告辞。”来人拱手后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还未请教尊名。”李山看着来人走远忙问道。
来人掉头看了看李山，又看了看刚刚的那半边天喃喃道：“风来。”
“在下乘风来。”
低矮伛偻的城墙上人头攒动。
突如其来的风暴吓到了城中的所有人，人人惶恐，还未来得及出走，风旋却戛然而止。
人人心中压着好奇却又不敢贸然出城，只能急忙忙登上不高的城墙观望着远处的动静。
未有多时，有眼尖者看到不远处停下来的驼队里走出个人影。
“镖队遇见什么了？”
“看！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了。”
“裹着面，好像不是李家的人。”
“来了来了，他走路好快。吗的郭四你别挤我，要掉下去了！”
墙上众人纷纷探出头去，一点一点地看着来人走近，王三连忙大声问道：
“喂，大兄弟，前方发生什么事了？”
乘风来抬头看着王三肥胖的面孔笑道：
“无事，天公翻脸。”
乘风来健步走进城门，小城不大，各色低矮的房屋错乱着建在这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呼，又回来了。”乘风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看还在城上观望的众人。
“这次来得早，早点让你们解脱吧。”
脚下一条大路直直地通向东门，入眼只有两抹绿色，隔路而立，一株点于路南，一株点于路北。
乘风来在原地站了会，闭起了双眼呼吸着黄沙的气息。
“还是先去洪老鬼那吧。”
乘风来向东行去，走到靠北的绿株前停了下来。
绿株旁一块木牌上写着大大的“当”，木牌后房屋高高挂着的门匾书着‘洪大通’三字。
黄门红砖，倒是这黄沙城里低矮破败的房屋衬着它的不一般。
乘风来走进敞开的大门，挡住了阳光。
“当还是赎啊？”
屋里木柜后低头摆弄算盘记账的老头头也懒的抬一下，闷着嗓子问了一句。
“卖。”乘风来走上前去。
“什么宝贝？”
乘风来向怀中掏去，拿出一枚黯淡的玉石。
“喏，这个。”
老头伸出左手摸了摸，又抬起眼看了看，挠了挠头，双手接过仔细的端详了一会。
“这石头你从哪得来？”老头挑了挑眉毛低声问道。
“捡来的。”
“哦，我倒是未曾见过此等材料的玉石。”
老者偏头思索了一会，看着乘风来说道：“这样吧，我给你纹银十两。”
“行，不过麻烦给些碎银和铜板。”
“好。”来人的爽快倒是令老者有些吃惊，但随即压住了心头的惊喜，转身从抽屉中拿出银两铜板交出，将玉石慢慢裹好放于木匣中交于伙计，小声吩咐了几句后又低头接着摆弄起了算盘。
忽察觉来人还未走，便疑惑地问道：
“还有事吗？”
“不知老先生听说了刚刚城前的变故了吗？”
来人声音有些局促。
“嗯，略有耳闻，确是怪事。”
老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裹着面的男子。
来人把双手撑在木柜上，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我从刚刚的驼队中经过，偶然看到风暴消失后有一古城影显现。”
“哦？是吗？”老头停下了手中的笔。
“是，不仅古城出现了还凭空掉了一地的宝石。”乘风来用下巴点了点伙计离开的方向。
“。。。”
老者眯起了双眼。
乘风来接着说道：
“我还听到那镖头对旁边的人说，说什么今夜子时，它会在什么泥的坡现世。”
“扦泥坡？！”老者大叫起来。
“对，就是扦泥坡。不知道老先生能否告诉我其中有什么奥秘吗？”乘风来身体愈发前倾，像听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老者撇了来人一眼收了收神态说道：“胡扯，那李山是出了名的蠢货，此等天机他怎会知晓？”
“不是吗？可我亲眼看见他派人向城东去了。”
“够了！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对第二个人说这句话我就让你走不出这黄沙城，你知道吗？！”老头忽然沉下脸来厉声喝道。
乘风来仿佛被吓住了，连忙道：“啊，知道了知道了。”
“哼，快离开这里吧。”老头背过身去摆摆手驱赶来人。
“砰！”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一声关门声，被赶出当铺的乘风来掂了掂手中的碎银捏着鼻子低骂了一句：“老东西！”随后转身走向路南的那一抹绿荫。
路上行人匆匆地往城西的方向跑去。
乘风来错过几个行人，走到绿株盖住的不大阴影前，驻步看着蹲在其中和着泥的一个孩童。
乘风来看了一会，眉头一挑对着那孩童大喊:
“喂！小屁孩！”
“啊？”小孩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手中沙土四散。
“哼，你狗剩伯伯货物被劫，他叫你爹爹今夜子时去扦泥坡！”
“啊？”
“嗯？还不快去！”乘风来说完便朝着小屁孩重重踢去。
“啊！”小屁孩哭着向身后的大院跑去。
“哈哈，这小子的哭相我真是百看不厌啊。”
乘风来双手握拳大笑着难掩兴奋。话音未毕，身影已悄然无踪。
孩子哭声刚作消停，大院中忙着跑出一骂骂咧咧的持刀男子，左顾右盼转了一周，逮住了几个路人询问后，转头望向身后抱着孩子的妇人。
“人呢？”
“他刚刚还在。。”
“他为什么打你？”
“他说。狗剩伯伯被人抢了叫你今晚子时去。去扦泥坡。”小屁孩更咽着说道。
“？娘子，快，快去通知父亲。”男子皱眉从妇人手中接过孩童。
随后尘土飞扬，那妇人骑着瘦马朝东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