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小狗
控辩双方到齐, 在法警的监督下,现场所有人各归各位,收起相机、手机、录音笔等电子设备——庭审可观看, 但绝不可以拍照、录像,那有损法律尊严。
等书记员宣布完法庭纪律, 审判长宣布开庭。长长的当事人陈述结束后, 检查官出示了所有搜集到的视听资料。
看到秦媛媛裸丨照那一刻, 原告席上的秦楠眼睛倏地睁大,满脸迷茫,好像不认识照片上的人是谁。那是谁呢?在他印象中, 姐姐虽然是从农村走出去的,但一向干净整洁, 照片上那个极其不得体、极其难堪的怎么可能是她?
旁听席传来的一阵阵抽气声,就算做了几十年传媒, 如此直观的看到这种照片对于很多媒体人来说也是头一遭。有人忍不住小声谴责施暴者,有人猜测要下多狠手能被弄成那样,但很快被法警压了下去。
“下面开始进行法庭辩论, 请原告及其诉讼代理人发言。”
张伟毅起身,由浅入深地讲了遍事情经过,并对被告刘冠进行询问。刘冠就他的提问一一答辩, 紧接着角色互换,由被告律师对原告秦楠进行交叉询问。
刘冠请的律师陆灿没听过, 叫许其,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从张伟毅凝重的表情上能看出是号厉害人物。许其走到秦楠面前,“秦先生,请问你的学历是什么?”
秦楠:“初、初中没念完。”
“初中肄业后, 你离开老家来滨城打工,结实了很多社会闲杂人等,平时与他们交从甚密,对吗?”
秦楠不喜欢听“社会闲杂人等”几个字,显得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自己也是闲杂人等,反驳道:“那些是我朋友。”
“好,那你知不知道,你很多朋友都有过服刑历史。包括你本人,曾在2017、2019两年分别进入拘留所三次。秦先生,可否透露你被拘留的原因?”
法庭一般不喜欢有污点的原告,这说明他们有藐视法律的前科。闻言检察官立刻喊道:“反对,被告律师
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反对无效。”检察官的要求被驳回,审判长看向秦楠,语气严肃,“请原告回答问题。”
“啊我其实有点记不清了,”秦楠心虚地转转眼睛,“那三次里有一次是因为打架,剩下两次好像是盗窃。”
“谢谢,我的询问到此结束,”许其朝秦楠点点头,“下面我准备了一段录像,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相信看完后大家会对本案产生不同的看法。”
投影仪绿灯闪烁,随即幕布上出现了白色走廊和护士行色匆匆的影子。陆灿看出那是人民医院太平间的监控视频。
视频从刘冠到场、提出给予人道抚恤金开始,秦家扬着脖子与刘冠不断讨价还价,价格由五十万叫到四十二万、四十万,最终以双方谈崩、一拍两散结束。
果不其然,视频播完,底下掀起一波比刚才更大的讨论。陆灿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而许其踩着那些议论声,走到法庭中央:
“首先,对于一位年轻女孩的逝世,我和我的委托人感到万分惋惜和悲痛,但这不是可以随便污蔑他人的借口。”
“秦媛媛女士于2020年6月上旬入职新普金融,7月份时,出于两情相悦,与我的委托人刘冠先生坠入爱河。那时我的委托人处于已婚状态,这点刘先生不辩解,他确实在情难自禁的情况下背叛了自己的家庭。”
“八月份,经过一个月短暂的热恋,刘先生逐渐意识到错误,向秦媛媛女士提出分手。然而秦女士不同意,只身找到刘先生的住所,表示愿意陪刘先生玩些刺激小游戏,这便是检察官提供的照片的由来。”
“刘先生动摇了,这次他们的关系保持到了十二月份。十二月中旬,刘先生下定决心再一次提出分手。哪知秦媛媛女士会选择轻生!更预料不到的是,对刘先生爱而不得的她早在八月份开始,就杜撰下了那些日志!”
——所以,所以那个女孩子是因为接受不了分手的要求,才写下日志并自杀,打算
拉刘冠一起下地狱?
旁听席一片哗然,审判长神色也出现了几分动摇。
许其停顿半分钟,看了圈大家的反应,继续侃侃而谈:
“秦媛媛去世后,她弟弟——也就是坐在原告席上的秦楠先生——一名被拘留过三次的前服刑人员,试图讹诈我的委托人。这段不赘述,相信大家都能通过视频看出来。”
“我的委托人悲痛之余一再提高抚恤金金额,可惜没能填住秦家的胃口。于是为了拿到更多钱,今天,你、我、我们来到了法庭上。”
从法院走出去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
与来时相同,一大群记者围在刘冠身边争相访问。陆灿扶着秦楠绕过人圈,老毛则负责拉住周彦,省得这家伙一时冲动上去打人。
可就算尽量避开,仍然有媒体看到了他们。两个中年男人像闻见肉味的狗似的扛着摄影机屁颠屁颠跑过来,“秦楠先生,你和姐姐从小关系好吗?你知道她和刘总的婚外恋么?你家很支持她和刘总在一起吧?”
不知道是看到照片冲击太大,还是后期被许其问崩了,秦楠整个人状态很差,走路脚步虚浮。
听有人叫他名字,他下意识扭头,结果没稳住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陆灿赶紧抓住秦楠手臂,皱眉道:“抱歉,秦先生暂时不接受采访。”
好不容易抓到个热点,记者哪能轻易离开,选择性耳聋似的继续问:“秦媛媛女士平时精神稳定吗?她向没向你们透露过轻生念头?”
“操,愿意搞婚外恋你们跟刘冠搞去!”周彦终于忍不住了,挥开老毛,吼道,“什么叫精神不稳定,我看你们才有精神病!会说话就说人话,不会说就别说话!都给我滚,别逼老子动手打你!”
大概是被周彦的气势吓到了,那两个记者干笑着灰溜溜跑开。
当天下午,陆灿毫不意外地在小报上看到了【mis乐队周彦冲冠一怒为红颜】几个大字,当然更多的是讨论那起案子。即使旁听过庭审全程,许多媒体仍把重点放在了秦
媛媛与刘冠感情史上,有些都市情感类媒体甚至为他们杜撰出一篇【爱而不得,她用生命将他拉下地狱】的感情巨著,气的陆灿太阳穴青筋直跳。
他揉揉太阳穴,看了圈围坐在餐桌边的众人,沉声道:“现在陪审员显然倾向于刘冠无罪,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谁都知道需要证据,可上哪儿弄去呢?”周彦把报纸往旁边一扔,烦躁地抓抓头发,“如果能找到直观证据,咱早提交给检察官了,也不会搞到今天这么被动的地步。”
“其实还有个获取证据的途径,”老毛说,“那个温莎不是说过么,刘冠是惯犯,除了媛妹儿外肯定存在着其他受害者。只要有一个受害者愿意出来作证,起诉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我们可以从新普员工着手调查,看谁和刘冠接触比较密切,然后找办法让她帮忙出庭作证哎小灿,我才发现,你耳朵怎么了?”
上午忙着庭审,大家没注意彼此,现在才看到他耳朵破了好大一块,伤口边缘非常不规则,看起来不像是打耳洞之类的。
“这个啊”陆灿尴尬的要命,“我、我在路边看到只小狗挺可爱,想和他玩玩,结果不小心被咬了下。别管我,继续讨论。”
大家本身也没心思管他,因为耳朵不是致命伤。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新普员工几百人,大海捞针似的调查固然很难,但好像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有一线希望总比眼睁睁看着刘冠被判无罪强。
但很快,张伟毅跳出来掐灭那最后一线希望:“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从新普员工身上是搜不到证据的。如果有人愿意作证,早在立案侦查时就联系警察了,用得着等你们找上门?”
“不过这不能怪受害者,毕竟现代社会对女性很不友好,无论发生什么都把责任推到女性身上。被强丨奸怪女性穿的太妖娆,被家暴怪女性不会打理家庭,被杀害怪女性丨生活不检点。包括这起案子,”张伟毅打开“今日滨城”公众号,“看,推送的新闻下面还有说秦媛媛为了钱勾引刘冠、
自杀是跟秦家人设计的仙人跳等脑残言论。如果有受害者出来作证,那她下半辈子八成要与吐沫星子为伍了。”
像秦媛媛,宁可结束生命也不愿意报警,不就是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
进入一月下旬,数九寒天,北风吹的暖气管道火车般“呜呜”响。
坐在温暖的室内,陆灿却觉得比置身风雪中还冷,上半身不由自主往季明泽的方向靠。紧接着,手心忽然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
季明泽在桌子下挠挠陆灿手心,说:“在新普找不到证人,但可以试着找找证据。”
季明泽拇指外侧有层薄薄的茧子,陆灿就是被它刮到的。他赶紧坐直身体:“去哪儿找?”
“受害者不愿意出来作证不代表她不恨刘冠,可以尝试用匿名的方式收集线索。”
周彦好奇:“匿名?”
“对,匿名,”季明泽说,“只要别影响到受害者生活,相信很多人愿意看到刘冠被绳之以法。”
现在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大家毫不怀疑,如果找不到更直观的证据,刘冠真的会继续逍遥法外。
只要有机会,他们都想试一试。
当晚,陆灿用秦楠的身份信息注册了微博账号,发微博公开征集刘冠犯罪的证据或线索,承诺绝不要求见面、绝不查询ip地址,并艾特了几个滨城本地有名的媒体帮忙扩散。
随着开庭,这起案件正好处在风口浪尖上。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都转发了,有些想要蹭热度的自媒体等也不请自来。征集线索博阅读量很快超过十万,私信箱也收到了一封接一封的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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