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合同
闻人祁从没想过要赶她走。
他甚至不舍得恨她。
哄了许久,哭累了的姜荑身心疲惫沉沉睡去,闻人祁把她抱进卧室,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佳人睡容并不恬静,她在睡梦中仍蹙黛眉,无暇玉颜上带着泪痕未干之下的凄楚,闻人祁凝视片刻后,想起了白居易的“梨花一枝春带雨”,而后无奈一叹,退出卧室。
刚一走出卧室,闻人祁便看到客厅茶几上的肥猫“啧啧”摇头,闻人祁没好气地把它扒拉下去,躺在沙发上心事重重。
“我虽然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但也能判断出来,你那位姐姐当初的离开另有隐情。”系统这两日来一直在观察姜荑与闻人祁,并敏锐地捕捉到某些东西。
“人类的感情很复杂,很多时候明明不爱依旧紧紧抓着不放,明明深爱却佯装无所谓地放开。”
“你还真懂呢!”闻人祁嘲讽了一句,接着道:“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和她之间存在什么爱不爱的?”
系统被噎了一下,旋即吐出三个字:“胆小鬼!”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这人做了个总结。”肥猫一本正经地说。
闻人祁表示不想听,于是斜睨它一眼,翻身留给死肥猫一个后脑勺。
“你这人很怕麻烦,于是为了不麻烦,索性不争不抢,生活给你什么,你就安然接受什么,逆来顺受随遇而安地活着,你这种性子吧,说好听点叫淡薄,说不好听点”
“叫懦弱!”系统对闻人祁的态度也不在意,只借着肥猫的口自顾自说着。
“这可能和你的成长经历有关,也许是因为你在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就缺爱,想要的东西没人给过你,或者给过,但最终又夺走。”
“久而久之,你学会了封锁欲求,今天早上我跟她在家里看电视,正好看见一句你们人类的话——”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便也不惮悲痛的来袭这句话送给你。”
闻人祁“呵呵”一笑,背过身留给奥特曼一个后脑勺。
寄宿在奥特曼体内的系统轻蔑一笑,跳上沙发,从姜荑的包里翻出一份合同,叼到闻人祁身前,扔在他的脸上。
闻人祁抓过合同,起身细细端详。
是一份入职合同,签约双方是嘉鸿娱乐和姜荑。闻人祁抱着合同越看越心惊,合同里存在着不少不公平条款,姜荑交了三万块的保证金,以练习生的身份入职,经过短短一个月的训练,然后与其他练习生一起参加十月底的《华夏新音乐》选秀节目,如果能脱颖而出,公司退还保证金,并正式签约她为旗下艺人,给资源安排她出道。
如果不能,保证金也不会退还,合同终止。
这同时也是一份对赌合同!
作为近些年来全国最为火爆的选秀节目,闻人祁当然知道《华夏新音乐》,这档节目由于其独有的导师转身制,在选秀过程中极大地保证了选手能凭着歌声晋级,因此口碑很好。
但这档节目有个被网友们津津乐道的大槽点,就是出身此节目的歌手,即便是当季的冠亚军都很难红起来,往往过不了多久便会销声匿迹。
究其原因,不过是没有渠道引流,没有公司包装。
歌坛并不像影视圈,如果没有拿的出手的原创作品,很容易便会泯然众人,即便歌喉再惊艳,过个一两年总免不得被人遗忘,所以这些年基本不会有娱乐公司愿意在新锐歌星身上花功夫,同等资源下,推出帅哥小鲜肉,包装成流量明星显然来钱更快一些。
所以闻人祁看完合同怒上心头,这种对赌合同,就是看准了有人会心高气傲愿意一搏,而他们只需提供微不足道的场地设备和几个声乐老师,便能割到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了除非进入四分之一决赛,否则公司将不会退还保证金,且合同终止。
这意味着,至少总排名要进入第四十八名,才能拿回保证金,得到公司许诺的资源。
“她是疯了吗?这两年《新歌声》单季报名人数达到十万+,她以为她是谁?敢去签这种对赌合同?还有!她为什么要进娱乐圈!”闻人祁怒不可遏,抓着合同从沙发上跳下来,气冲冲走到卧室门口,打算把姜荑抓出来好好揍一顿屁股。
“等等!”闻人祁正要拧开门锁时,系统的肥猫声响起。
闻人祁在卧室门口顿住,听肥猫继续说道:“保证金已经交了,合同已经签了,你就是再生气,难道还能改变什么吗?”
“今天她带着我去签这份合同时,在那家公司楼下辗转了很久才进去。”
“她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很多,说她必须有不跟家里面妥协的底气,说要好好拼一拼,尽最大的努力能留在宁市。”
“她最后嘀咕了一句‘我罩着你,你罩着猫’,那句话说完,我监测到了一种从没在你身上出现过的情绪波动。”
“闻人祁,我把那种情绪波动命名为倔强!”
闻人祁的手从门把上无力垂下,退后一步屏住呼吸。他怕看到的并不是姜荑在这份对赌合同上吃亏,毕竟不成最多三万块打水漂,只要她愿意,闻人祁就是替她出了又如何?
他是怕看到她当真成了,然后签约进圈。单论美貌,即便放在帅哥美女如云的娱乐圈她也是其中佼佼者,他怕她凭着一腔孤勇扎进去,最后被名利场吃得渣都不剩
闻人祁在卧室门前站了许久,终究回到沙发上坐下,把那份合同放回挎包。
奥特曼向他投来戏谑的眼神,“我倒是宁愿你刚才能不听我的,冲进去叫醒她,然后大吵一架。”
“你逃避得真的太本能,不敢进取,不敢得到。”
闻人祁拉过沙发上的被子蒙住头,不理系统的冷嘲热讽。
“你是不是在想着她没那么容易获得名次?她的对赌合同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但她万一真的成了呢?”
“她成了,你将来能不能护住她在名利沉浮中不染尘埃?她不成,你敢不敢追究她当年为何突然离开?你不是傻子,过去了许多年,按说有多少懵懂青葱都该散去了才是,可直到如今她仍能哭着求你不要赶她走,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只想夹在现在将成未成的空隙里,短暂相聚然后彻底天各一方吗!”
“闻人祁,虽然我只见了你这位姐姐一天不到,然而——”
“不管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单从我的观察而言,你甚至不配做她的跟班!”系统继续刺激着闻人祁。
“你个懦夫!”
时光匆匆在指尖溜走,一晃半个月过去,闻人祁久久没有等来漂亮邻居还钱。那天之后,他和姜荑之间沉闷了许多,两人每天早出晚归,即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很少交流聊天。
鸵鸟以为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对自己的小世界之外的风雨眼不见为净,那些风雨就不会打湿它的羽毛。
鸵鸟只是不明白,风雨就是风雨,不管它看见或是不看见,该来的一点不会少。
周六的下午,闻人祁没有上班,在家里吃过午饭后,抱着肥猫出门,打车去往医院。
他要去追债。
坐在计程车里,他看着车外风景飞速后退,思绪飘飞回半个月前那个夜晚,系统借着奥特曼的口对他极尽嘲讽,他把头蒙在被子里,彻夜未眠。
躺平的咸鱼阴差阳错重生了,还得到一个系统。
姜荑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看到了她手机里退掉的机票,后来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还是偷偷查了查,她的锁屏密码没有变,于是闻人祁看到了那张飞回法国的机票。
重生前,那个重合的时间点闻人祁只接到一次陌生电话,重生后,他接到了第二次。
原来她曾经来过
付了车费下了车,闻人祁抱着肥猫向医院走去,他在国庆期间加了班,连同加班费发放的九月份工资,在还了老王的钱付了房租水电后只剩一万出头,而他迫切需要三万块,所以今天过来医院。
坐电梯上了十二楼,闻人祁循着记忆,很快便来到那间病房前。
“嘶!”伸手敲门时,被一个戴着口罩的男的狠狠撞了一下,闻人祁的肩膀磕在墙檐上,痛得他吸了口凉气。
“忙着去投胎呀!”他回头骂了一句,戴口罩的男人没有搭理他,径直走过拐角,消失在闻人祁视线中。
“真tm没素质,祝你老婆生了三胞胎,胎胎肤色不一样。”肥猫在他臂弯里听着这毒舌吐槽止不住翻白眼。
揉了揉肩膀,闻人祁继续敲门,不多时门开了,然而给他开门的人并不是之前那个护工阿姨。
他探着头往病房里面望了望,病床上的是一个老人家,那女的不在这里。
“请问你找谁?”护工问道。
“哦抱歉,请问一下之前住在这个病房的女孩儿,她”
“什么女孩儿?我们是两天前搬来这间病房的,先生你是不是走错了?”护工语气温和,很有礼貌。
闻人祁退后两步看了看病房号,确认自己没走错,想到某种可能,心里‘咯噔’一声。
“抱歉抱歉,确实走错了,打扰了。”他退身离开,大步往护士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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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27房的程佳蕊呀,她三天前就转院了,你是她的朋友?她转院没通知你吗?”护士站里,漂亮的护士姐姐一边整理药瓶,一边回答着闻人祁的问题。
“转院了?这”闻人祁心里无数个mmp。
“那请问护士姐姐,你们这儿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啥的?”
“你来晚了,一般病人的记录单隔天就会送走,我们这儿没有。”
“这样啊呵呵,打扰了。”闻人祁讪讪笑着,转身离开。
从医院出来,闻人祁的心情低落了不少,感觉就像无端端吃了只苍蝇似的,相当膈应。
如果能找到隔壁屋子的房东,大概还能拿到对方的电话号码,如果不能,他大概只能去派出所了。
“乃父棺罹白蚁祸,乃母升那万户空!”闻人祁站在医院大门口恨恨骂着,无奈之下掏出手机打给了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