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意欲结盟
陆夕眠:“……你的脑子才坏了!”
她气鼓鼓地走过去,本想着给韩恣行一拳,但是刚一走过去,就看到了她爹。
她爹正靠在椅子里沉思,眉头紧锁,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陆夕眠的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
她偷偷地拿眼睛瞄着陆绥铮,心中忐忑不已,感觉像是有把刀悬在脖子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
昨日才告诉父亲那些话,他一晚上就想明白了吗?不仅想明白了,还把哥哥和舅舅也叫来了,不会真的是要让她远离薛执吧。
陆夕眠唯唯诺诺走过去,福了福身子,“爹。”
“嗯。”
陆绥铮眼皮都没抬,仍一手托着腮,一手牵着坐在他身侧的韩氏的手。
韩氏见陆夕眠来了,红着脸要把手抽回去,可男人的力气之大,并不准许她逃脱。
韩氏抬眸,恰好撞进男人深邃的眸。
她羞涩地低头,“女儿来了,你,你收敛些。”
陆绥铮注视她良久,嗯了声,却不收手。
方才韩氏在老夫人面前隐忍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这不是他头次撞见这一幕,上一回是在刚娶了韩氏的那几年。
当年娶韩氏动机不纯,他承认。
他不是什么好男人,他也承认。
当时边关告急,他需要这一场战争来在军中稳住脚跟,所以即便是夫人才亡故不过三个月,他也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京城,奔赴前线。
然家中一双儿女实叫他放心不下,他本想着,去拜托一下与亡妻交好的谢家人,请求他们照拂一二,可他没料到,自己会遇上韩氏。
韩氏当时倔强地看着他,执意留在陆府报救命之恩,说愿意替他照顾孩子,只要他愿意收留。
陆绥铮承认自己是小人心态,他同意了。
他把孩子丢给韩氏,一是韩氏的确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二来,他想着若是能以此事令韩氏退缩,不再纠缠于他,让她放弃嫁给他这个鳏夫的念头,那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陆绥铮从未对韩氏抱多大的希望,他临走前依旧把孩子托付给了谢陈两家。
她当年才十六七,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都是一时兴起,并不会长久地同他这种人耗着。
陆绥铮不觉得自己再回家时还能看到韩氏,所以寄回给儿女的家书中,从来不主动过问韩氏此人。
他那时不曾管过对方在陆家替他照顾孩子是否名正言顺,也不曾问过她受了多少委屈,他待她可谓冷淡至极,薄情寡义。
他走了,一去两年,再回来时就见到韩氏笑意盈盈地守在陆家门口,一直等着他回家。
陆绥铮不理解为何韩氏非要喜欢他,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图什么呢?
图他比她大十岁?还是图他是二婚,图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陆绥铮最终还是把韩氏娶进了门,虽然给了她名分,让她名正言顺留在陆府,可依旧不曾碰她,也不曾关心她。
就连偶然一次看到老夫人欺负她,看着她背着人偷偷地哭,也并不曾袒护她。
他只是愧疚且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拉她入这个火坑。他自责,认为自己白白糟蹋了一个姑娘的大好人生。
如今却是不同,他再见不得韩氏受委屈,一点委屈都不行。哪怕是有养育之恩的老夫人,也不可以叫她哭。
如此想着,握着女人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韩氏挣扎无果,便无奈地作罢,由着他牵。
陆夕眠早已习惯这对夫妻如若无人般的恩爱,她不解道:“阿娘,你们怎么都在这啊?家宴还没开始吗?”
韩恣行冷笑了声,“家宴?让那老婆子跟她的亲儿子亲儿媳团聚去吧。”
陆夕眠一听便知这是又起矛盾了。
“怎么了啊?”
“那老太婆欺负咱们娘。”陆长缨接话道,“父亲生气了,让咱们谁都不准去请安,还说那顿饭就咱们自己一家人吃,不凑他们的热闹。”
陆夕眠恍然大悟,又感慨道:“难得的好日子,她又折腾啊。”
这话不该由她一个小辈来说,但长辈们和兄长都宠着她,并不会斥责她不懂礼数。
“阿娘,祖母又骂你了吗?”陆夕眠皱着眉,“你有没有骂回去啊?”
韩氏见家里的至亲一个两个都为她出头,心里生出无限感动,她抿了下唇,笑道:“她没骂我,说的是旁的事。”
“什么事啊?”陆夕眠见大家都看着她,犹豫道,“跟我有关?”
陆长缨点点头,韩恣行则是不屑地呵了声。
“她想为你说门亲事。”
一直不言语的陆绥铮突然开口道。
原来老夫人今日打算在家宴上宣布自己对于陆夕眠婚事的安排。
她事先并未征求过韩氏的意见,更未问过陆绥铮这个亲爹的意思,老夫人是打算自己拍板定下。
她同韩氏透了个口风,也是因为她已经同男方家都说好了,今天晚上一家人出去逛灯会,到时候安排那男子同陆夕眠见上一面。
韩氏一听便恼了,她说自己不是陆夕眠的亲娘,不同她讲也就罢了,但此事实在荒谬,凭甚要陆夕眠去夜会一个陌生男子?凭甚不经过陆绥铮的同意便定下了?
韩氏据理力争,可老夫人身边人多势众,并不听她辩解。
老夫人还以为陆绥铮是那个任由她拿捏的软柿子,可她没想到,陆绥铮会闯进来掀了桌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把韩氏护在身后,指着老夫人放狠话说,再欺负他的人就分家。
陆长缨好笑道:“她当妹妹是什么?她说去看灯会就去看灯会?我们今天还偏就不出门,有本事叫那人来府上,到我跟前来,看我不把他腿打断!”
韩氏又道:“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扬言说一味躲着也没关系,老夫人主意已定,早晚都要让他们见上一面,躲了这回还有下回。”
他们还说,她只不过是管着家中的银钱,家中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老夫人,叫她识趣些,莫要和老夫人对着干。不然等陆绥铮走了,有的是法子磋磨她。
这些都叫破门而入的陆绥铮听了个正着,是以他才会勃然大怒,说要分家。
韩恣行听罢后,眉眼彻也底冷了下去。
他垂眸思忖,手指划过杯盏,漫不经心道:“可有说是要夜会哪家男子?”
韩氏点头,“她们说漏了,是姓苏。”
苏啊。
韩恣行同陆长缨对视了一眼。
“好啊,看来上回是打轻了!”陆长缨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捏得关节咔咔作响。
韩恣行则是又将视线投向陆绥铮,与对方的视线有短暂的相接。
“此事不对。”韩恣行看着陆绥铮道。
“先吃饭吧。”
陆绥铮挪开视线,松开了韩氏的手,站起身。
韩氏连忙带着婢女出去准备饭食。
一家人往外走。
陆夕眠还云里雾里,她无法兼顾那么多人一起说话,所以她也只是隐约看清了韩氏的话,猜到了那个姓苏的应该是老夫人相中的人,但是舅舅和哥哥的话她并未听得太清楚。
好像还听到了什么打人?打谁?
陆夕眠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陆绥铮拉过她,拽着她往外。“没事,你不必管。”
陆夕眠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几人在饭桌前落座。
陆绥铮帮韩氏把鬓边碎发绾至耳后,轻声道:“午膳后我会进宫,随着陛下去京郊射箭,晚膳也会在宫里用,回来得晚,你困了不必等我,先休息。”
韩氏笑着点头,“好。”
陆绥铮又回头抬头看了一眼慢慢悠悠进门的韩恣行。
“此事的确不对。”他说。
韩恣行挑了下眉,表示赞同。
是不对,老夫人为何会突然提起苏家人?
陆绥铮不由得想起陆夕眠的那个梦来,若是来日当真有此灾祸,那么他们家中必定是不干净的。
老夫人的身边混进来了苏家的人吗?
他还需要再看看。
陆绥铮看着陆夕眠道:“宫宴后,我会去找他。”
陆夕眠下意识点头,“哦哦,找他。”
陆绥铮仍看着她。
陆夕眠脑子卡了一瞬,眼睛瞬间瞪大,音调一下拔高上去,“他?!”
“嗯,他。”
“他也在吗?”陆夕眠期待道。
陆绥铮勾了下唇角,“他会在的。”
与此同时,御司台。
埋首于繁重公务中的男人拆开了来自镇南大将军府的书信。
他一目十行,眼底笑意渐深。
卫惩在一旁试探道:“殿下,可是有好事发生?”
“嗯,终身大事。”薛执笑着将信烧毁,转头看着卫惩,“准备一下,随本王进宫。”
“进宫?您不是说今儿忙,要属下推了城郊的射箭和晚上的宫宴?”
薛执抿唇笑笑,摇头道:“不必了,就算天塌,本王也得走这一趟。”
……
申时,城郊猎场。
陆绥铮翻身下马,将马绳扔给侍从,迈步往里走。
他中午在家里吃饭耽误了些功夫,来不及随着圣驾一起到猎场来,便叫人先送了信给皇帝,说自己会迟些。
到地方时,隐约能听到猎场里有人欢呼叫好的声音。
也不知是哪位抢到了彩头。
陆绥铮快步往里走,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人。
那人慢悠悠地踱步而来,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他一身白袍,纤尘不染,与这豪放粗犷的猎场格格不入。
不像是来骑马射箭,倒像是来以文会友的。
“宣王殿下莫不是走错了地方?”陆绥铮站定脚步,冷淡嘲讽。
薛执斯文揖手,唇角带笑,“大将军来晚了。”
陆绥铮斜眼睨他,“嗤,在这堵我?”
“大将军言重,本王是代陛下迎接。”
“装模作样。”
陆绥铮翻了个白眼,越过他先行一步。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又同时停住。
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人欢呼叫好。地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鹰,血溅了满地。
陆绥铮眸光顿时冷了下去。
薛执走上前,也愣了下。随即又笑了,叹道:“今日不该杀生的。”
每年中秋皇帝都会带着自己的皇子与群臣来城郊射箭,但用的皆是特制的弓箭,不会伤及性命,只会黏在猎物的身上。
且猎的都是地上跑的兔子、鹿等等,宫人在旁边候着,根据箭矢分辨是何人所猎。
不为杀生,只图个热闹。
今日却混进去了能刺进皮肉的利箭,猎的是天空中的雄鹰。
这是有人故意要出风头。
薛执道:“陛下看上去并不恼怒。”
“是啊,毕竟犯错的是大皇子。”
陆绥铮磨了磨牙,突然觉得手痒痒,想打人。
薛执平静地看着,“规则也并非不可打破。”
陆绥铮皱了皱眉,蓦地转头。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薛执,心里陡然想起陆夕眠的话。
他咬牙道:“你还真……”
薛执打断道:“大将军觉得,谁有资格训斥大皇子?”
陆绥铮不语,只打量薛执的目光更加谨慎、凌厉。
“自然是他的亲生父亲。”薛执自顾自道,“那除了亲生父亲呢?想来应该是……”
那个位子上的人,才有资格训斥一切。
陆绥铮收回了视线,低头敛下晦暗眸光。
他听懂了,确定了。
迈步就要离开。
薛执负手立在原地,仰头望向天空,感受着清风拂过。
他微阖了眼眸,轻声道:“将军觉得,本王如何?”
声音太轻,风一吹就散了。
陆绥铮的身形顿了顿。
“哎!镇南大将军来了!”
远处有人在唤他,冲他招手。
陆绥铮知道,他此刻必须快步离开,远离这位宣王殿下,离这个危险的人越远越好。
他迈开了一步,军靴踏在松软的混着泥土的草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突然回头。
“你晚上别走。”
说完此话,快步离开。
薛执弯起眼睛,笑意盈盈,望着男人避之不及的背影,心中徒生一丝感动。
他对着风,轻声呢喃:
“恭候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