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是梦啊
御司台。
“殿下,出新案子了。”
薛执恍然回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
卫惩觑着主子心不在焉的样子,犹豫着,说道:“这案子是从大理寺转过来的。”
薛执手一顿,抬头看他。
“大理寺?”
“是。”
大理寺一向和御司台不对付。
大理寺卿赵吉智如今已经五十多的年纪了,他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十几年,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先帝设立了御司台,分了大理寺的权,大理寺的案件骤减,赵吉智不干了。
他每回见着宣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几次三番地在皇帝面前表示,大理寺最近清闲了很多,希望皇帝能给他多找点活干。
薛崎也是没见过这么爱工作的人,但因为有了薛执这位能干的弟弟在,京城里的悬案难案都清得差不多了,实在找不出什么事情给赵吉智做。
皇帝委婉地表示,赵大人年事已高,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该多享享福,有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去做,不要再那么拼。
赵吉智则小心眼地认为,皇帝是在为宣王开脱。
梁子结下,两边的长官不对付,底下的人自然也互看对方不顺眼。
不过好在中间有刑部和都察院做调节,这些年也没正面起过冲突。
今儿倒是稀奇,他们御司台竟然还能从大理寺的手里抢到案子。
要知道,赵吉智那个人,但凡到了他手里的案子,除非是皇帝亲口要求,他定不会松手。
于是薛执问:“是陛下的意思?”
卫惩摇头,“是赵大人自己不想管,送过来的。”
“他不想管?”薛执意外地挑眉,“很棘手?”
若是寻常的棘手程度,赵吉智不会放弃,这桩案子显然是有很大的问题。
果不其然,薛执一问才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简而言之便是:证人死了,死于毒。
涉及到毒,是应当归御司台管。
但因为原案子并无毒物,且事情本来不大,参与者又并无贵族,所以一开始是由大理寺负责。
之所以会被赵吉智避之不及,是因为死于毒物的证人身份尊贵,正是静思大长公主和敬国公的独子,程岸。
一听这个名字,薛执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算起来,程岸是薛执的亲表哥。
大长公主与先帝一母同胞,她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都五十多了,老来丧子,悲痛可想而知。
宫里怕是已经一团乱了。
薛执沉着脸,接过案卷仔细阅读。
原先的案子已经差不多结案,眼下就是这桩毒案。若是不能迅速破案,只怕还有许多麻烦事。
薛执所料不错,大长公主得知消息的当晚伤心欲绝,皇帝亲自来到敬国公府上探望这位姑母,直至深夜,才回了宫。
宫门已经下钥,皇帝深夜将宣王召进宫中。
满脸疲惫地嘱咐他,定要速速查出真凶。
“朕听大理寺的人说,那毒无人认得,所以才交到你的手上。”薛崎亦是满面悲伤,扶额哽咽道,“程岸比朕大三岁,我们幼时便关系甚笃,他如今……阿执,朕只能靠你了。”
程岸三十五,薛执二十二,他们虽说是表兄弟,但因为薛执从小便不受宠,所以同程家的表哥并不熟。
他面色严肃,应了这份嘱托。
整个御司台彻夜燃着烛火,薛执一宿都不曾阖眼。
他在停尸房,对着尸首枯坐了一晚。
卫惩着急地守在门外,并不被准许进入。
天亮时,薛执带着一身冷意,走进清晨的薄雾中。
他抬头看着即将升起的朝阳,喃喃道:“卫惩,去查查这京城中谁有……”
他念出了一个东西的名字,卫惩领命离开。
薛执闭了闭眼睛,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下。
又站了许久,才迈开沉重的步子,慢慢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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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日,程岸之死案告破。
那日早朝时,薛执向皇帝呈上了结果。
满朝哗然。
谁也想不到,宣王能在如此快的时间里破案。
听说那毒药闻所未闻,听说仵作对着死者的身体只会摇头,听说宣王未曾踏出御司台一步,便将犯人捉拿归案,并且供认不讳。
“殿下实乃国之栋梁,我朝有殿下真是万民之幸啊!”
“殿下学识渊博,懂常人不懂之事,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啊!”
“殿下真是什么毒案都能破解,不知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啊?”
薛执在一众恭维声中走过,得体地笑着,步伐从容。
大理寺卿赵吉智复杂的面色中掺杂了点敬佩,最终是没能拉下脸,走上前去道谢。
薛执对那些人的心思并不在意,他木然地往宫外走,却不知怎么,又走到了金宁宫的门口。
目光触到金宁宫三字牌匾时,眸光微颤,他的脚后退了半步。
后背慢慢沁出一层冷汗,身体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搅动一般。
喉咙里又泛着一股腥甜味道。
鬼使神差,他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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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执失踪了。
一天一夜,不见踪影。
卫惩到陆府求助时,陆夕眠正在画兔子。
她听到消息,蓦地站起来,连墨迹弄到身上都顾不得。
她再一次顺路搭了陈府的马车,被陈筝带进了宫门。
她马不停蹄地便往金宁宫走。
到金宁宫时,那座废弃的宫殿依旧空无一人。
陆夕眠焦急地找遍了宫中,就在她即将失望,以为薛执并不在宫中时。
她最终在偏殿的一间耳房里找到了他。
昏暗无光的房间内,落满灰尘的地上,结了蜘蛛网的墙边,坐着个人。
陆夕眠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那人抱着膝盖,头埋在腿上。
听到动静,半晌,他才抬起头。
外头的阳光正好,光线斜刺入屋中,将屋子分割成明暗两个部分。
薛执愣了片刻,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怎么好像看到陆夕眠了呢?是在做梦吗?
直到女孩眼眶里含着泪,走到他面前,在她面前蹲下。
薛执才恍然回神。
一天一夜不曾进水,他的声音已经十分沙哑。
他迷茫地看着她,“你怎么来——”
陆夕眠伸手,将人一把抱进怀中。
她抱着他的脖子,低下头埋进他的肩上。
有滚烫的热泪滑进了薛执的衣领,他麻木绝望的心里似注入一股暖流。
是梦吧?是美梦吧?
记忆里的这种时候,他的身边怎么会有她呢?
可——
就在她抱上来的这一刻。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的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正在消失,体内因那毒药而起的绞痛感也在减轻,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在缓缓地安静地流淌。
并不再像是那时那样,叫他生不如死。
薛执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他唇畔溢出一抹欣喜。
僵着手臂,缓缓地回抱。
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梦中的蝴蝶:
“小眠眠?”
“殿下呜……”
薛执轻轻笑了一声。
他松了口气,将人抱紧。
“嗯,我在呢。”
原来……
不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