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诡仙23
黑色热气球升空了, 如果仔细看，还能找到一双圆圆的黑色眼睛。至于嘴，水母是没有嘴的, 进食和排泄都用触手。
这个飞行法器实在过于别致, 引得经过的修仙者频频注视。
“林道友，你很擅长捕捉这样的怪物，有没有想过以此谋生？”夏道人问。
“贩卖？”林夜白看了眼头顶的黑色大水母，把它看得一哆嗦。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人解决麻烦。”夏道人怔了怔，思路都被打乱了，补充道：“当然, 捉到了什么东西再贩卖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们的目的地是瀛洲，位于云华之南，三面临海。最近经常有怪物已经从深海蔓延到浅海，外出捕鱼的渔船时常失踪, 或者带些奇怪的东西回来。
已经有一些修真者前去探查, 并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海中源源不断的怪物。那些怪物修为有高有低，甚至有普通的鱼类，数目实在太多, 污染面积很大，误食后身体会出现奇怪的变异, 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局面。
不管是灭杀还是封印, 瀛洲的怪物都源源不绝，海域实在太大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修士都应召前往瀛洲，解决海中的妖患。
“夏兄, 你知道瀛洲在什么方向吗？”林夜白。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他不认识路。大水母第一次进来, 应该也不认识。
“林道友，你在山里过了很多年吧。现在都有定位玉简了，输入想去的地方，玉简会自动导航的。”
“是不是很实用，很有趣？望月真君亲自研发出来的东西都很好用。”
“原来如此。”林夜白若有所悟。当前年代，望月真君的声望无人能及，所有人都将他视为修真界最后的希望。望月真君也的确当得起这样的重任，统领全局，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黑色大水母飞了三四天才飞到瀛洲，这时已经有不少修真者到达现场，正在商讨怎么解决这件事。
“当前方案是收容，怪物太多了，我们用什么地方收容？”
“不如把他们全都收进芥子空间吧。”
“除非是五行俱全的空间，普通的空间可收不进一群活物。”
“古时有大能一粒沙就能收下一个世界，这海边的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是能用沙来收容，以后就再也不愁物资短缺了。”
“古时的大能若是遇到我们现在这样的事，翻手之间就能解决。”
“那现在这样我们要怎么收容？”
“法器需要器灵，我们可以把它们封进法器里。诸位可有那种需要活物的法器？”
“我这鬼火幽冥旗可以吗？”一个鬼气森森的修士主动现出法器，那是一杆黑色大旗，还未发动，便能听到鬼物嚎哭之声，凶戾到了极致。
“我这鬼火幽冥旗吞进去的生灵，都会被我的鬼灵吃掉，这应该也算收容吧。”
又收又容，完全没毛病。
“那你的鬼灵怕是很快就要变异，反噬主人。”
众人都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会如此沙雕之事呢？
“我以前在外探访秘境时，得到了一件传自古时的残破法器，名为万兽图录。”夏道人忽然开口。
“只要书页足够，可以收容无上限的生灵。法器的主人还能将其中收容的妖兽放出来战斗。”
“这个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残破程度如何，可以修复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夏道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取出一本薄得可怜的书，封面上是四个上古神纹——“万兽图录”，道蕴深厚，颇为不凡。
等他翻开，众人才看见里面的书页，竟然只有一页，孤零零的，十分可怜。书页上的字也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种类：平平无奇的黑猫
名称：大黑
评价：看在是小猫咪的份上就让你装进来吧】
“既然可以把猫装进去，那应该能修。我们分析一下这是什么材质，看能不能把剩余的页数给补上去。”
“道友，请问你把猫装进去后，这只猫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吗？”
“没什么影响，就是想买鱼给它吃。”夏道人老老实实回答。
“这个倒是不错，我们先给他补两页试试看。”
行动力极其强大的修真者们迅速开始分工合作，有的寻找炼器材料，有的翻看上古阵法，寻找关于万兽图录的记载，试图补充残破的部分。
夏道人作为万兽图录的主人，从法器中得到反馈，知道它需要那些材料才能修复，大家一起搜集，很快就找得七七八八。
万兽图录被补上十页，分别收容了十只来自深海的变异妖兽，夏道人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看来收容暂时可行，再多装几页试试看。”
万兽图录又被补上一百页，它看起来已经有些厚度，封面并没有太大区别。从第一页往后翻，可以看到其他收容物的介绍：
【种类：被污染的章鱼
名称：无
评价：我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玩意】
【种类：被污染的鲨鱼
名称：无
评价：居然是只双头鲨，小东西长得真精神】
【种类：被污染的企鹅
名称：无
评价：看在可爱的份上勉强收下】
……
剩下那一百页被填上以后，介绍渐渐愤怒起来：
【种类：金枪鱼（污染）
名称：无
评价：你们不能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这个老前辈身体里塞啊！】
【种类：海蛇（污染）
名称：无
评价：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邪神塞进来呢？】
要收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页一只很明显不够用，修真者们扩大了书页的容量。只要是品种相同的东西，可以收在同一页中。
“夏道友，你这第一页的猫就放出来吧，万一以后遇到变异的猫，欺负你家大黑怎么办？”
“大黑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养得好也只能活二十年，被收进去之后才能修炼，如果放它出来，很快它就要老死了……唉……”夏道人非常舍不得他的黑猫。
“那也没事，我们可以仿制万兽图录，炼出类似的法器，保证让你家大黑一直好好活着。”
现在整个瀛洲的修真者都围着万兽图录转，夏道人以前是个有点贫穷，却爽朗善谈的性子，五湖四海皆兄弟，这会儿被众人簇拥着，行事反而沉稳下来。
只有抱着大黑的时候，才能隐约看出几分以前的性情。大黑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窝在夏道人怀里，有气无力的。
但是万兽图录作为收容的主体法器，不可能停下来。
林夜白这段时间也参与了对海域怪物的捕捞活动，看见许多千奇百怪的海产，阅历大增。
“林道友，我家大黑……是不是生病了？”
夏道人抱着他的猫，像老父亲抱着宝贝幼崽，生怕磕了碰了。
林夜白拣了一只小鱼干递过去，大黑见是林夜白，有点印象，很给面子地张开嘴，啃了几口，还是没能吃进去。
大黑非常颜控，只喜欢好看的人，长得普通一点的修士它碰都不会碰。
夏道人眼圈瞬间红了，温柔地给大黑顺毛。以前油光水滑的黑猫，现在看起来有点秃，掉毛掉得很厉害。
“林道友，我……”夏道人想说什么，最后呐呐无言，抱着猫坐在海边一处山石上。
万兽图录至关重要，甚至关系到整个修真界未来的命运，不可能因为一只猫的生死停下。
夏道人曾经感叹过，前两个方案施行期间有很多牺牲，身为修真者，需要摒弃各人私欲，为整个修真界作贡献。真到了这一时刻，他心中万分难受。
大黑如果是什么妖兽，还有抢救的余地，但它只是夏道人少年时候在凡间捡的一只普通猫咪。
万兽图录终于有了万页，夏道人的修为突破得很快，这是他的本命法器。以前万兽图录一直破破烂烂，他以为自己仙路断绝，后半辈子就和猫一起，老死在某个地方。
现在他前程无忧，大黑却生病了。
“你知道的……我的能力均分到每一页纸上就会减弱，以前书里只有一只猫，它可以活百年千年。”
“现在书里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我不能公平对待，减弱了其他书页的力量，让那些东西逃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万兽图录的器灵已经苏醒，没想到为了养老而选择的咸鱼主人会有这么一天，安慰道：
“生灵都有自己的寿数，它的命数到了，实在无药可救。也许有一天，你能看到大黑的转世呢。”
“如果我的寿数到了，万兽图录又会怎么样？”
“我会在此之前，寻找下一任主人，否则以我的力量，镇不住这么多东西。”器灵想了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我觉得你会飞升。”
“……”夏道人一时无言。
是啊，云华界为什么要留着万兽图录呢？还不如让他带着一起飞升，上界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林道友，我想带大黑回家看看。”夏道人抱着猫和林夜白告别。
“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大黑喜欢热气球。”
“也好……那就劳烦道友了。”夏道人顾忌大黑越来越差的精神状态，与林夜白同行。
热气球之上，伸出一只黑色猫猫头，它往下看，云雾缭绕，无数山林、河流、村庄一一向后飞跃。有哪只猫猫不想飞呢？
林夜白试过给大黑喂一滴圣灵泉水，但是它终究不是真实的生命，只是过去岁月中一段剪影，圣灵泉水根本无法接触到它的身体，又被林夜白收回去。
总觉得夏道人状态不太好，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最后一段路，我想带着大黑慢慢走回去，一路走一路看……”夏道人抱着猫离开，向已经有些陌生的乡间小道走去。
【超有钱的橘座】：淦！泪目了
【软软猫耳朵】：救救大黑！
【文学带师】：这都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唉
夏道人还未走远，被人拦住：“交出万法图录。”
林夜白往那边一看，是一群奇形怪状的修士，和现在的云华界修士有些相似，气息更加血腥扭曲，远胜那些魔道修士。
即使到了危如累卵的时候，修真界也藏污纳垢。一些渴望得到力量的修士异化后不愿被封印，悄悄联合在一起，图谋统治修真界的大事。
最近云华界邪物都被万法图录收容，再这样下去，火就要烧到那些变异的修士身上去了。云华界大乱，他们才有存活的空间。而且万法图录收容了万种邪物，对他们这种变异后的修士来说，相当于大补之物。
“滚。”夏道人没耐心与他们周旋，把大黑收进万兽图录，召出一只等阶较高的收容物。
万兽图录一开始就是为了辅助战斗而设计，可以召出所有收容物助战。
“这里已经被封锁，我们之间必须死一方。今天我们就看看万兽图录究竟有没有收容一万种邪物……”
真正到了危急时刻，林夜白反而无法插手战斗，只能看着夏道人不停放出万兽图录中收容的怪物。
那些怪物被杀死，夏道人又放出下一批。
“你们慢慢杀，我不着急。”夏道人十分镇静，那些被万兽图录收容的邪物神智都不太清楚，下意识维护夏道人，与修士们战斗。
从天黑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整个被封禁的空间中全是血肉碎末，邪物残肢，夏道人始终端坐，眼神不落实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为修真者们的希望，他自己心中却全是绝望。
“真蠢……”
那些修士低估了万兽图录的厉害，一一被邪物杀死，睁着眼睛，不可置信。
夏道人甚至没有出手。
现在万法图录里封着的东西，早就不是最开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污染物。几乎整个云华界所有能找到了厉害邪物，全都封在万兽图录中。
若非如此，他的修为不可能涨这么快。
再过段时间，就能飞升。
正因此，大黑才会油尽灯枯。不过今天不一样了，因为万兽图录空了一半，大黑曾经分出去的，现在又回来了。
“叫万兽图录不太恰当，以后就叫邪神图录吧。”夏道人抱着重新变得油光水滑的猫，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耳朵。
黑猫双眼通红，几乎被血肉铺满的战场很快被它清理干净，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在夏道人身上蹭了蹭。
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黑猫因为那些修士、以及邪神子体的血肉活了下来，因为夏道人的偏爱，成为邪神图录中等阶最高的邪神。
就和修真者变异后能获得力量一样，大黑变异后同样可以，它将有无尽的寿命。
夏道人带着他的猫，在家乡小院里或者悠哉悠哉的养老生活，附近如果有怪物出现，大黑会去捕猎。
“夏道友，你要留下来，永远镇守这方世界吗？”望月真君亲自过来询问。
“有何不可？”夏道人反问。
“现在失控的收容物……是你的猫。”
“它只是吃得多了一些。”夏道人平时也没跟着看，大黑实在跑得太快，近来又很贪玩，神出鬼没。
“它已经失控了。”望月真君随手放出几段影像，全是黑猫在四处肆虐的画面。
它以折磨为乐，喜欢看着生灵在痛苦中挣扎，也喜欢新鲜的血食。
“能否将它收容起来，不再放出？我们可以定期捕捉邪物用来投食。”
望月真君既愧疚，也后悔。如果当时想出了更好的处理办法，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它……”夏道人看着那些影像，忽然想起以前的大黑。便觉得最近陪在他身边的猫，十分陌生。
本来想说，它不是我的大黑了。
终究没说出口。
他一时心中万分复杂，再翻开邪神图录，第一页已经变成：
【种类：邪神子裔
名称：大黑
评价：生灵的寿命都有尽头，邪神没有】
“我会的。”夏道人合上书页。
“你要将我关起来吗？”他心中有个声音问。
自从大黑恢复后，他们就能在意识中沟通。
“我会永远陪着你。”夏道人始终温柔耐心。
“喵喵喵～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我要很多很多很多小鱼干……”
夏道人神色温和，转而听到一声嗤笑：
“哈哈哈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人类果然可笑，以为你的陪伴是什么珍贵的好东西吗？”
“你在找谁，那只猫吗？”
“时至今日，你还觉得猫的躯体能容得下古神高贵的血脉？”
夏道人面无表情看着那本邪神图录，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已成空。
邪物仍然以一种稳定且长久的速度出现，如同附骨之蛆。收容只是治标不治本，在未来许多年，修士们必须与邪物共存。
灵气已经被污染，修真界的未来又在何处？
时至今日，他作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不管如何，他应该出去，为自己一时心软造出来的产物负责。将它收容，或者杀死。
自从夏道人被围杀，林夜白就进入围观模式，无法再参与事件进程。
现在夏道人离开了故居，独自前往寻找黑猫的路上。这次再也没有一只黑猫在他怀里扭来扭曲，或者用肉垫糊他一脸，或者把他的道袍挠得一团乱。
被夏道人亲自释放出的邪神，已经成长到他无法轻松收容的程度。
邪神并不想留手，它想要夏道人的命。
但每次即将剖出夏道人心脏的时候，爪子都自动缩进，只剩肉垫，啪地一声拍在夏道人胸口，撒娇一样。
“大黑……”
夏道人奄奄一息，反而笑起来。邪神图录无法再收容现在的大黑，夏道人便将自己作为容器，那瞬间感应到微弱的意愿，收容成功。
“云华界有一种酒，味道堪比仙酿。我一直想亲自尝一尝，如今终于没有遗憾。”
“我们会永坠梦境，直到此界毁灭……”
夏道人回到老家的院子里，懒洋洋坐上摇椅，庭前花落无声，一坛酒引尽，三分醉意，微微醺然，就此阖目长眠。
望月真君前来询问进度时，发现了沉眠的夏道人，以及他体内收容的邪神。
邪神图录仍然可以继续收容，下一个拿到的人只有部分权利，应该是夏道人有意给云华界留下的手段。邪神等阶不超过黑猫，都能被图录收容。
夏道人已经被同化，自身气息与邪神无异，既然他不愿苏醒，那些邪物自然不敢过来侵扰。他自身修为已经达到此界巅峰，只差一线飞升，周围清净无尘，始终维持着沉眠时的景象。就连发间的梨花瓣也鲜研如常。
“原来是要以人的身体做容器吗……”
望月真君若有所悟，收起邪神图录，将此处小院封起，这才离开。
“若我有空，会再来看你。”
望月真君忽然想起，夏道人无亲无故，和谁都能搭两句话，真正被夏道人当作知己的却万中无一。
最近好像有一个……想不起来了……
望月真君恍惚了一瞬，悄然远走。
林夜白忽然苏醒，发现自己正在大篮子里打坐，飘在半空中。黑色大水母有气无力，正在向南飞。
“你醒啦？”
“我们要去何处？”林夜白问。
“去瀛洲收容怪物啊。”黑色大水母解释道。
“夏道友呢？”
“什么夏道友？”黑色大水母一脸懵逼，总觉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了。
“定位玉简是怎么来的？”林夜白看着大篮子里留下的玉简，除了导航功能，里面还有一个坐标，正是夏道人的老家地址。
“不是你自己拿出来的吗？”黑色大水母懵懵的，
“看来是那段时空被抹去了。”林夜白收起玉简，继续悟道。
“瀛洲都没了，还收容什么……”等黑色大水母到达导航目的地，整个水母都愣住了。一片漆黑的水域，灰白迷雾蔓延，鱼类腐烂的腥臭味混合着海腥味，十分刺鼻。
林夜白坐在篮子里，听到锁链的声音，向外看了一眼。
不远处，一辆熟悉的囚车载着一个年轻人，由十几个村民拖着两条铁链，向这边驶来。
另一个方向，林夜白见过一次的净无尘踏莲而来，红衣如火，衣袂翩飞。
黑色大水母心中暗喜，我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们都是林夜白的仇人！
囚车里那个段斐，不但抢了林夜白的坐骑，还被林夜白打败过，要是有机会针对林夜白，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另一个，天魔宗的净无尘，被林夜白的师兄鹤归尘一脚踩爆了化身，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林夜白把何孟书抓到了鹤归尘面前。
黑色大水母骤然松开触手，任由篮子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