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憾事03
自从干了编剧这一行,南月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可最近她经常伴随着灵觉寺的钟声一早醒来,并且再难入睡。此刻,她看着一旁睡得正香的罗遇心,有些羡慕,又生出些忧虑,因为昨晚罗遇心无意间跟她提了一件事。
“前阵子魏冲跟我说,他在街心公园遇见个奇怪的人。那人应该跟你同行,是个编剧。”
“魏冲说他头一次见搞文字工作的人长这么帅。哦,应该是个科幻片编剧,他说自己是从未来穿越来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你说,这不是剧本里才会出现的事么?”
“十有八九也是去采风的,跟你一样。你不也喜欢到处走,收集好玩的故事吗?而且你也总把自己代入剧情。你们搞创作的,该不会都这样吧?”
罗遇心像聊八卦一样,绘声绘色把魏冲在公园采风扮演盲人的经历说给了南月听。南月听完,几乎确定魏冲遇见的人就是来自2021年的“韩榷周”。她不放心,特地打电话让魏冲描述了一下那人的长相。果不其然。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头来竟是魏冲给“韩榷周”出的主意,让他去垟曲找“她”。
正当南月沉浸在昨晚的回忆中无法释怀,手机响了。韩榷周给她发了消息,问她醒了没有,有没有兴趣一起吃早餐,他刚从古城口打包了一些吃的回来。
南月回复:在一楼的咖啡厅吃吧,我换了衣服就来。
韩榷周:好,等你。
南月本想叫罗遇心一起,看她那熟睡的样子,不忍心搅了她的美梦,遂放弃。
大早上咖啡厅没什么人,住店的客人们要么还没起床,要么已经出门爬山去了。韩榷周把吃的摆满一桌,等南月下楼。
南月没有化妆,穿了件纯色真丝衬衫,扎了个简单的丸子头。韩榷周还是第一次见她做这么素净的打扮,脸上微妙的神情一闪而过。但这一细节没逃过南月的眼睛,她坐下,开玩笑道:“怎么着,又对我一见钟情了?”
韩榷周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说的是“又”。他干咳两声,笑着回敬:“那要不你别回去了,反正这里有的都是同样的人和事,你也熟悉。”
“那可不行。”南月端起桌上的热豆浆,吹了吹,轻轻喝了一口。她说:“我好不容易练到满级号,你让我回新手村从头再来,我不甘心。”
“你在这里可以预知未来,想重新练到满级不是轻而易举吗?”
“话是没错,可没人愿意多走冤枉路不是?”
“也对。”
“有咖啡吗?给我来杯美式,提提神。”
“ok。”
二人边吃边闲聊,约过了半小时,康哥也起床了。韩榷周买的吃食足够多,南月邀请康哥一起用餐,康哥欣然应允。
又过了没多久,陆江申意外出现在这里。南月、韩榷周、康哥,三人均是一愣。
陆江申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看向南月,声音低沉沙哑:“听说安茹昨天来找你闹了一场。这本来是我跟她的事,没想到会波及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南月觉得新鲜,陆江申竟然会主动低头认错,而且是在2016年。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个时候的陆江申嚣张得很,仿佛全世界的女生都该喜欢他。她不冷不热回了句:“不是分手了么,你以什么立场替她道歉?”
陆江申:“……”
“我没怪她。同瞎过,不互相为难。歉你已经道完了,可以走了。”
“繁素,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就在这儿说吧,没外人。”
陆江申犹豫,似乎不太乐意开口。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听。”南月慵懒地喝了一口咖啡,对韩榷周说:“今天天气不错,吃撑了,出去走走?”
“好,正有此意。”
“等一下——”陆江申脱口而出,他自己也觉得尴尬,想了想还是开口了:“答应跟你分手是我一时冲动,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当时我是在气头上。你如果不提分手,我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的。”
南月、韩榷周,康哥均是一愣,三脸懵逼,等着他的下文。出乎他们的意料,陆江申真的说出了那句话:“我和安茹已经没关系了。繁素,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南月没忍住,笑了出来。即将30岁的她实在不明白,这些20出头的小年轻为何想一出是一出,身在离谱中不知离谱。她说:“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当没说过,免去一场尴尬吧。”
“我没开玩笑。”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以后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会一心一意对你的。”
“你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最大的一心一意了。”南月很想离开,她已经不耐烦了,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陆江申说了句:“谢谢惦记,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陆江申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拦在南月面前:“繁素,你听我把话说完,我……”
韩榷周不动声色地把南月挡在身后,淡淡开口:“她为什么要听你把话说完?”
“这事跟你无关。”
“无关?你可能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韩榷周嘴角上扬,面带三分笑。看他这样子,南月有些心慌,生怕他脱口就要说他是她未婚夫了。虽说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南月选择在韩榷周前面开口:“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了吧。韩榷周先生呢,最近也在追我。他是牛津大学在读博士,家大业大,巨有钱!长相嘛,你也看得到。我又没有生理性失明,你们俩之间,你觉得我会选谁?”
陆江申一脸土色,眼睁睁看着南月不耐烦地跨出了门槛。
康哥全程安静吃瓜,等到南月和韩榷周都离开,他才把陆江申拉到一旁坐下。作为朋友,他好言相劝:“你这又是何必?早跟你说了,既然分了就别再招惹她了。”
“她说的是真的?”陆江申还在回忆刚才南月那番话,他不太信,“前不久在灵觉寺碰见,他们还保持着距离,看着不像有什么暧昧。”
“是不是真的重要吗?你就跟一个讽刺学家讲道理。”
“讽刺学家?”
“你不觉得邱繁素变了吗?”
“觉得。”
“跟你分了手之后,她就像拿到了讽刺学从业资格证书,你以后见了她还是绕道吧。”
陆江申:“……”
…………
冬意渐浓,阜宁山的红叶开始飘落,但走在古镇的小路上,抬头还是能看见大片深红、浅红、金黄交错的林子,在香火气息中如油画般明媚、斑斓。
南月深呼吸一口,觉得身心舒畅。在她的意识里,她和陆江申的旧事已经压箱底积灰多少年了,无论是在哪个时空,她完全没把陆江申当回事。因此她也没想过,怼人竟然还能让她有这么痛快的感觉。
“刚才谢谢你了。”她向韩榷周道谢,“不过你以后可别随便跟人说你是我未婚夫了,且不说现在还不是,你和‘他’之间也差了五年的光阴呢。你们学理科的人不是很讲逻辑的么?”
“我也没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其实没想好。追求者?”韩榷周说得坦然,“你不就是想让他别烦你么,总得找个由头让他知难而退吧。”
南月切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过石桥,在袁姐餐厅的那个巷子口,南月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哭。她边啜泣边抹泪,似是发生了极度伤心的事。
南月停下脚步,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对韩榷周说:“那个女孩子我见过。”
“什么时候?”
“我记忆中的五年前,也就是……2016年,此刻。”
同样的事情,在同样的时间和同样的地点,再次发生了。
南月记得,她曾经问过小女孩为什么哭,小女孩说她的妹妹生了很严重的病,已经虚弱得不能站起来了,她觉得妹妹可能快撑不住了。可是她家条件不好,父母拿不出钱给妹妹治病,他们准备放弃妹妹。
“听她说了这些,我挺难受的。可当时我大学毕业没多久,自己还没独立呢,根本没能力干涉别人的家事。我拿了些钱给她,那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没过几天,刘老师召我去北京开编剧会,我连着两个月忙得焦头烂额,久而久之就忘了这件事……”南月叹了口气,“想来也是遗憾,我并不知道她和她的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韩榷周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说得很平静,但他知道,那应该是她的憾事。
南月走上前,像上次一样,亲切地安抚小女孩,问她为什么哭。小女孩的答案如出一辙。
“你妹妹现在在哪里?”南月追问。
小女孩抽泣着:“我妈妈早上起来把她放在了山脚的菜地里,我不敢带她回家,怕我妈妈骂我。”
南月:“什么?菜地里?”
小女孩抹眼泪,点头。
韩榷周听到这个答案也急了,他伸手拉小女孩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妹妹,马上送她去医院。”
“谢谢叔叔。”小女孩带着哭腔。她喜极而泣,一路小跑着带他们去了菜地。
十几分钟后,南月在菜地里看见了一只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小灰猫。她满脸不解。
“这是你说的……你的妹妹?”
小女孩点头。
“猫?”
“她就是我的妹妹,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带她回家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南月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赞同小女孩的话。猫也可以是妹妹,只要彼此之间有感情,宠物也是家人。
“好的。那你抱上你妹妹,我们现在去开车,一起送她去医院。”
“嗯!谢谢阿姨!”
“叫姐姐。”南月纠正她,“想让我们帮忙给妹妹治病,得叫我姐姐。”
“谢谢姐姐!”
韩榷周一脸懵逼:“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小女孩二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