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换02
梦里的每一帧画面,南月都看得很清楚。
铺着青石板的小路上,韩榷周扶着邱繁素,他们经过石桥,走进巷子。邱繁素一瘸一拐,表情痛苦:“刚才下坡那儿太滑了,还好我穿的是运动鞋,不然肯定更严重。”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韩榷周问她,“再过几天就是29号了,伤不养好你怎么坐高铁?”
“没事,不严重,回客栈擦点药就行。”
“真没事?”
“有事就不是你扶着我走了,得用轮椅推。”
韩榷周哭笑不得。他继续扶稳她,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梦还在继续。奇怪的是,两人的身影又出现在他们刚才经过的石桥上,再到巷子里,然后是同样的对话,然后消失在巷子尽头。几分钟后,画面循环,他们又出现在了石桥上。
描述完这一切,南月非常困惑地对罗遇心说:“同样是做梦,这次就很奇怪。我不明白这个梦是想表达什么。”
罗遇心也不明白,摇头。
“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南月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条纸,扭转180度,把纸的两头搭在一起。她示意罗遇心:“就是这样。”
罗遇心似懂非懂:“然后呢?”
“这是德国数学家莫比乌斯提出来的一个关于无限的概念,沿着这样的区间往前走,永远都走不到尽头,路会一直循环。在我的梦里面,我和韩榷周就像在走莫比乌斯环,不仅路是重复的,我们的对话也是。”
罗遇心接过南月手中的莫比乌斯纸环,反复看了几眼,她很无奈:“我以为你想表达什么呢,扯一堆正常人听不懂的科学定律,你怎么越来越像你们家韩榷周了!”
“我不这么说,你能懂我的意思?”
“你直接说鬼打墙不就完了吗!”
南月:“……”
“像这种什么无限啊,循环啊,走不到头的概念,我们老祖宗早就提出过了,不就是鬼打墙吗?我早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下你信了吧!”
南月:“……”
“我觉得吧,你就是做了个鬼打墙的梦而已。放宽心,没事儿!”
“那韩榷周怎么办?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没说不管啊。可是我们怎么管?你也不能穿越到五年前去找他回来吧?”
南月想起一个人,她问:“你记得周文博吧,韩榷周的师哥,他们从读博的时候就一起做研究。如果我把这些事告诉周文博,他会不会信我?”
“从科学的角度,应该会的……吧?不过……”
罗遇心话还没说完,南月马上拨通了周文博的电话。周文博在各地出差已经有一阵子了,今天他在上海参加一个学术讲座,后天能回来。南月跟他约了后天晚上见面聊。
罗遇心表示惊叹:“我还没说完呢!你还真是速战速决,是个干大事的人。”
“死马当活马医吧,不然我能找谁?不会有人相信我的。”南月问她,“你刚才想说什么?”
“想说说贺峥。”
南月:“他?”
“按照我们的推论,你在五年前见到贺峥这件事,原先并不存在,而是韩榷周到了那边以后才出现的。那既然如此,是不是会有其他的事情也发生了改变?”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并没什么用。我先回公司上班了,你好好减肥吧。祝你新剧拍摄顺利~”
南月款款出门。罗遇心坐在发呆,她觉得自己的推论不仅有道理,而且很有用。
…………
这是南月第四次见周文博。他比韩榷周大几岁,许是留了胡子的缘故,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沧桑。南月以前经常听韩榷周夸他这位师哥有多厉害,不仅人好,学术造诣在业内也是首屈一指。她还了解到,周文博比韩榷周还要痴迷于天体研究,平日总是沉默寡言,只有在他三岁的女儿面前才不吝啬笑容。
这也是南月和周文博说话最多的一次。她很平静地叙述完从韩榷周失踪到现在发生的一切,然后问周文博:“我说的这些,你相信吗?”
“从科学的角度,不相信。”
南月有些失望。但她并不觉得意外,除了罗遇心,恐怕没人会信。
“不过,”周文博思考了几秒,“从朋友的角度,我信。”
南月眼神亮了几分:“你愿意相信这些听上去很荒唐的事?”
“我和榷周认识十几年了,他一直笃信宇宙多维空间的存在,我大概是被他影响了吧。”
“那你觉得韩榷周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
周文博这种不合乎时宜的冷静令南月捉摸不透,她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话,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会儿,周文博说:“他是在办公室失踪的,我们去他办公室看看。”
南月不认为去韩榷周办公室能找到什么线索,她已经去过两次了,天文台的所有监控警察都逐一排查过。可既然是求人家帮忙,她没有理由拂了人家的好意。
周文博从南月的反应中猜出了她的心思,去天文台的路上,他给南月解释了磁场原理。按照他的认知,韩榷周如果真去了五年前,那一定和当晚办公室的磁场有关。
南月还是没听懂,她问:“那天晚上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榷周的办公室也是他的实验室,按照单位规定是不能装监控的。”周文博说,“不过,像这种现阶段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有监控也不一定能拍到什么。”
“您的意思是,监控会被当时的特殊磁场干扰?”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谁知,周文博淡淡地回了她三个字:“不知道。”
南月闭嘴了,韩榷周这个师哥比他更刻板。在周文博面前她甚至觉得手足无措,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周文博带南月进了天文台,熟练地用密码打开了韩榷周办公室的门。南月不小心瞥见了周文博按下的密码,竟然是她的生日。那一瞬间,她的心情极其复杂。
“那天晚上榷周是几点来单位的,还记得吗?”
“监控显示,他是9点15分出现在天文台门口。”说完,南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9点半。
周文博在办公室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这间办公室他本来就很熟悉,哪怕是问他某件物品放在哪儿,他都能脱口而出。他思忖着,顺手推开窗户,深呼吸。
多云的夜晚,连夜空都很寂寞,只能看到残缺的月亮,还有零星的几颗星星。
“可能是我太乐观了吧。”周文博转身,对南月说:“抱歉,没能帮上你。”
南月摇头:“您能相信我,已经是帮到我了。”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认同更重要,她需要有人站在她的角度,给予她信任和支持。
“我再想想吧。”周文博掏出打火机,“出去抽根烟,一会儿回来。”
“好。”
办公室只剩下南月一个人。想到韩榷周设置的门锁密码,南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如果她平时能多了解了解韩榷周就好了,哪怕多听听他的话,给他一点认同感。虽然她完全听不懂他的宇宙理论,科学力量,还有他的暗物质,他的陨石……
南月站在陈列柜前,看着里面一排陨石标本。其中最大的那块颜色偏红,是三个月前韩榷周特地给她展示过的。她意兴阑珊,点到即止地摸了一下,不咸不淡说了句“噢,原来陨石是长这样的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韩榷周看出了她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南月打开玻璃门,拿出那块陨石。和她想象中的一样,陨石冷冰冰的,粗糙、硌手,哪有她最感兴趣的玉石那么惹人喜爱。她又放了回去。
…………
抽完一支烟,周文博还是有些忐忑。他没在南月面前表现出来,遇到这种事,她肯定比他更焦虑。他管不住自己的手,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点燃。
周文博回到办公室,没看见南月,以为她去洗手间了。他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见到南月的人影。以他对南月的了解,她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他给南月拨了两次电话,提示音却说不在服务区。
周文博心里一阵发毛,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在过去的十几天里,他每次打韩榷周的电话,听到的都是这个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就在周文博恍惚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令他瞳孔一震。他颤抖地按下了收听键。
…………
办公室突然一片漆黑,南月立在原地,几秒之后才适应眼前的黑暗。借着窗外的月光,她慢慢走到门口,试着按了下灯的开关。
灯亮了。刚才的黑暗不是因为停电,骤然而来的光明带给她的也不是安心,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慌乱。她意识到这间办公室不是韩榷周的,从装修风格到摆设完全不一样。可她又认得那扇窗户,玻璃上有一个平安符金属贴。以前她还问过韩榷周这是谁贴的,韩榷周说他搬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南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已经猜到了答案,她跟韩榷周经历了同样的事——回到过去。
桌上摆了一本台历,南月拿起看了一眼,和她想的一样,今天是2016年10月28日,是她认知中的五年前。她有些紧张,却忍不住又有点小兴奋,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很快见到韩榷周了?
南月关上灯,悄悄走出办公室,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从后门离开了天文台。这一年的京州天文台没人认识她,万一有人看到把她当成贼,她就百口莫辩了。
走到主街上,南月做的第一件事是给韩榷周打电话。她满怀希望,期待着韩榷周听到她的声音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意外?震惊?还是相逢的喜悦?熟料,提示音虽然不再重复那句不在服务区,但是……是空号。
南月内心一声长叹,她都走完99步了,最后竟然一脚踩空。这人为什么要换号码?就不能一个号码用到老吗!她暴躁极了,坐在花坛边生闷气,心里把韩榷周骂了一万遍。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手接了:“妈,有事吗?”
“你什么时候从垟曲回来?你的画画完了吗?你爸生日快到了,没事你就早点回啊,听到没?”
南月被她妈这一连串的发问整懵了,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可是五年前的妈啊!
“噢,我知道了,我尽快。我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啦。”南月怕说错话,找借口挂了电话。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韩榷周一定还在垟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跟这个时空的“她”待在一起。她如果贸然前往垟曲,在大庭广众之下碰到“她”,那些人看到长得几乎一样的两个人……会不会出岔子?
南月赶紧翻了一下手机相册。现在的她比五年前瘦了不少,穿衣风格不一样,发型不一样,眉形也修过……这么看还是有蛮多区别的。她稍稍放心了些,万一被人撞见,她可以谎称是邱繁素的姐姐。
打定主意,南月马上下单了明天的早班机,然后找了个酒店休息。令她绝望的是,刷完卡之后她的余额只剩3000多了。她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懊恼不已。这些年她大手大脚惯了,全然没想到五年前她是个穷光蛋,父母给她那几万块钱她全借给陆江申买车了。
“就这么点钱,我要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南月瘫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她瞄准了桌上的包,上个月生日她刚买的香奈儿经典款,九成九新,卖了应该能换点钱?
她把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本想看看有没有划痕,好拿去估价,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她找到了一张银行卡。这张卡之前买婚房的时候韩榷周给她的,密码是他身份证的后六位。曾今,她赚的钱完全够她挥霍,她从没碰过这张,以至于忘了它的存在。万万没想到,及时雨啊!
韩榷周的父母是经营医疗器材公司的,他家住在本市最贵的小区,哪怕是在五年前,他的卡里应该也有不少钱。南月会心一笑,终于不用卖包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包之一。
问题都解决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刚躺下五分钟,手机响了。南月扭头一看,是个眼熟的号码,但她想不起来是谁。
“你好。”
电话那头响起陆江申的声音:“繁素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
南月:“……”
“喂?你在听吗?”
“跟你不熟,有事也别烦我。”
南月挂了电话,关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