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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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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黢黑静谧的孤夜里,似乎容易变得很脆弱。思君的不幸意外夭折,瞬间将我推向进了为人所不齿的风口浪尖和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纵使我有通天本领,屈□□比窦娥还怨,让我终究亦难百口莫辩。我的尊严与声望也因此在婆婆薛知珍的屡次羞辱与践踏中频遭重创。最后终于让我变得噤若寒蝉,不堪一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变得特别害怕天黑。今晚的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没有一丝星斗。整个天地间到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曾是祖铭第几个夜晚一直没有回来过了?哦!原来我已经这样呆坐着沉默了竟有七个无眠之夜!七个无眠之夜,我感觉就好像一个多世纪那样悠远和漫长,让人等得望眼欲穿,无所适从和心神难安。

    门外一阵杂乱无章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我原以为又是自己身处梦中而常常渴盼的幻觉。孰料,房门“砰”得一声竟真得突然被人一脚狠狠给踹开。紧接着一个黑影带着满身刺鼻的酒气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我心有余悸纹丝不动地站在黑暗深处,默默地看着早已烂醉如泥的祖铭依然在抱着酒瓶在不停地自虐性地酗酒,我的心脏就像是突然被人用利器狠狠地刮了一道血盆大口,疼得简直无以复加。

    祖铭在商界久经沙场,早已让他练就了一身千杯不醉,形同家常便饭的本领。然而,在实在逃不掉的应酬中每逢遇到不可阻挡的劲敌,祖铭向来都能游刃有余地用酒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放倒在地。而他自己却总是能够完美地全身而退,干净利落地做到身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让人唏嘘不已的经典传奇。但是,今夜他却喝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甚至不省人事。祖铭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大势酗酒买醉的坏习惯。可见他今时今地对于我他所谓“肮脏龌龊”的所作所为有多伤心。如今他自甘堕落,意志消沉,身陷痛不欲生的境地而不能自拔,归根究底皆是我的罪大恶极。我真得没有预料到自己当年的伟大“善举”,居然会给他带来如此不堪负重的伤痛和打击。

    虽然我与祖铭的婚姻自始至终都透着许多戏剧性的色彩,但我们之间那份真挚的感情却也是靠我们彼此相敬如宾,一点一滴积攒维系起来的。自从大婚之夜我割腕自杀,他能完全奋不顾身的为我输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定了他是一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他曾经不留余地将爱全部倾注于我,我却重演了《农夫与蛇》,《郭东先生与狼》的故事,居然在他背后措手不及地狠狠捅了一刀,这股突如其来致命的伤痛换做谁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他又是个对感情特别专一的多情种呢!我原应该早些把思君的身世告诉他的。至少事态不会演变成今天他非要与我离婚不可的局面。不管怎么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相信只要我肯澄清事情的真相,坦白来说,祖铭他绝对不会对我绝情至此的。

    我泪流满面地暗自抚平自己心灰意冷的忧伤,无助地望着祖铭仍旧在高举着酒瓶继续猛烈地大势酗酒,我瞬间心疼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他,然后后悔莫及地乞求道:“祖铭!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求你千万别这样折磨你自己!”

    祖铭那因愤怒而迅速涨红的眼睛突然怒不可竭地瞪视着我,他往日光芒四射的男儿柔情早已不复存在。眼前他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脸孔突然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自从结婚后,我们一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从来不曾红过脸。可如今,我们居然闹得分庭抗礼,互相折磨,简直惨不忍睹。我们彼此虽然感情至深,但彼此最终还是缺乏信任,所以他一直以来都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不免让我感到有些挫败和悲愤。于是我哀怨地望着他,彼此的眼眸里瞬间都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伤痛。

    四目相对,皆锋芒毕露,冷如寒冰。就这样默默地僵持了许久,彼此就像是狭路相逢不共戴天的仇人。整座屋子里瞬间充满了两人欲要明火执仗,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最后,祖铭终于深恶痛绝地闭上眼睛,突然向我厌倦地道:“我已经向法院提交了我们的离婚申请书。我很遗憾结局竟是如此!我妈曾经就对我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可我偏偏不信。可如今看来,终究还是我错了,而且错得一无是处,一塌糊涂。我们与其硬绑在一起备受煎熬,倒不如趁早彼此解脱了好。”

    “不,祖铭!我知道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一时气愤难当,但我求你千万不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我突然崩溃地向他嘶声力竭地疯狂哭喊道。我那双因恐慌和激愤而瑟瑟发抖的手,在无形之中突然不知不觉地深深地抱紧了他。

    “别碰我!你这个肮脏龌龊恬不知耻的女人!”祖铭突然毫不留情地咆哮着将我一把甩在地上。然后他踉跄地举起瓶子又是猛烈地一阵酗酒,然后他才痛苦难当地向我神经质地接着苦笑道,“说句良心话,我何祖铭什么地方配不上你?什么地方又对不起你?居然让你这样昧着良心对待我?你一顶绿帽子让我一戴就是六年。难道你就不觉得可笑和滑稽吗?”

    “不,祖铭!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个样子!”我很委屈又很受伤地哭喊着扑过去再次紧紧地抱住他,泣不成声地慌忙向他解释,“思君他根本就不是我亲生的,其实他是晓琰跟艾克凡的孩子!”

    祖铭闻言,却先是间歇性的一愣,他惊愕震慑的神情像是相机最后扑捉的焦点,咔嚓一声被永远地定格在了空气中。他那呆若木鸡的神情就这样呆滞了很久,他才终于忍不住地仰天开怀大笑,而且笑得特别意味深长,耐人寻味:“你以为我还会再继续听你讲故事吗?你这个心如蛇蝎,不知廉耻的女人!晓琰她迄今杳无音讯,生死不明,你居然还忍心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祖铭气愤填膺地咆哮着,突然一脚把我狠狠给踹开,然后他冷笑着自顾自的接着继续大势酗酒。

    “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我不是你说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坏女人!我不是,真的不是!请你相信我——”我哭喊着扑过去夺掉他手中的酒瓶,然后不顾一切地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不要再折磨我自己了,看来你还是蛮关心我的嘛!”祖铭突然轻蔑地扬起自己宽厚的唇角,他醉意朦胧的眸子虎视眈眈地盯住我自嘲地冷笑道,“就算我冤枉你。七年了,那你为什么都一直不肯给我生个孩子呢?恐怕你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吧!你表哥陆寅宸那个王八蛋始终都没有逃出你的心魔对不对?”

    “不,祖铭!我知道你很在乎我,所以你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痛心疾首和难过,但求你千万也别这样刺伤我!其实我跟表哥陆寅宸的那段感情早在七年前,我嫁你的那一天就已经恩断义绝了。”我伤心欲绝地向他哭了个肝肠寸断,“我何尝又不想为你生个孩子呢!结婚七年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

    “一直都没有?那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了?”祖铭轻蔑地对我冷哼一声,“那好!老子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祖铭突然粗鲁地将我抱起来狠狠地丢在床上,然后不由分说便开始疯狂地撕扯我的衣服。

    “不,祖铭!你别这样,你喝醉了!”看着他突然赤身裸体地站在我跟前,我惊慌失措地喊。

    “嘘!安静——”祖铭却不耐烦地冲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扑过来,将我一把裹入他高大精壮,炙热无比,□□焚身的身躯下。

    祖铭清澈见底的眼眸犹如一潭流动的湖水,深情而专注地呆望着我,呼吸瞬间开始变得有些局促。突然他那宽厚的嘴唇带着一股热辣辣的酒气吻上了我微张的嘴巴。他那肆无忌惮的舌头在我嘴里尽情地搅动和缠绵悱恻。他那放浪形骸的原始欲望,终于在他粗野的忙碌征服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狰狞的面孔。纵使着他猛咬着我的脖颈一路横冲之下,带着一种啃噬,吸奶得我浑身阵阵发痛。

    祖铭就这样一边忙碌地舔吻着我,一边继续开始不耐烦地接着撕扯起我的衣服。他是那样的迫不及待和难以制止,以至于手脚有些忙乱和不知所措。我心情复杂地一动不动地躺着,衣服终于任由他一件件地剥落扒光。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任凭悲伤的泪水逆流成河地汹涌着冲向心灵的低谷。这点痛楚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远比不了他何祖铭那心灵上的创伤万分之一。这一切皆是我欠他的。就应该任由他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发泄。

    “你跟你表哥陆寅宸是不是也是这样在床上覆雨翻云鱼水共欢的?”祖铭突然停止了“忙碌”,然后他邪恶地抬起头来盯住我冷冷地笑道。

    “何祖铭,你这个衣冠禽兽!我不允许你这样残忍地侮辱我!”我极度愤怒地拍打着他的胸脯,声嘶力竭地企图挣脱他。

    “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有什么可恶的?”祖铭却牢牢地按住我,像恶魔一样邪恶报复性地继续“忙碌”冷笑着。

    “我没有背叛你,更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呢?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伤心欲绝地失声哭喊着,几度昏厥过去——

    整个夜晚,我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他折腾了多少次,脑海里终于麻木不仁地变成一片空白。当我再次真正苏醒过来,天色微曦破晓已经大亮。我慌忙辗转过身子,赫然发现祖铭的被窝居然是凉冰冰的。在他的枕头上除了孤零零地放着一张便条,原来他人早已不知去向。望着空荡荡的红木大床,我瞬间忍不住泪流满面。昨晚祖铭那放浪形骸的一幕,带着一种锥心的刺痛突然又清晰地蹿现在我的脑海中——然而,我们昔日里亲亲我我,如胶似漆幸福的缩影,在锋芒毕露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业已渐渐显得无力而模糊,最后终于像一只被撑爆的水气泡,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和面目全非。

    在刺眼的晨光中,房门终于被人再次给推开。原来竟是回曹寓打探消息的柳妈正喜出望外地走进来。见我披头散发,神情淡漠地一直呆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她俯下身子一边开始收拾昨晚被祖铭抛在地上凌乱的衣服,一边向我安慰道:“小姐您也不要太过悲观了,听李妈和辫儿说曹叔那边已经有了姑三小姐的消息!”

    “真的吗?”我闻言,精神突然一振,于是迫切地抬起头来问。然而,在一次次的挫败和绝望后,我终于又重新燃起挽救自己婚姻的最后一线希望。

    “此事千真万确,”柳妈斩钉截铁地道,“据我们委托的刘侦探所言,姑三小姐是在海宁静安寺出家的,现随祖师静安师太正于河南普修寺传经讲道。她听闻思君小少爷的不幸遭遇,尤为难过。当她得知小姐您被祖铭姑爷误会,眼下正身处水深火热与危难之中,甚为焦急。所以,她已即刻启程随曹叔正快马加鞭地向上海飞奔而来。”

    “总算她还有点良心。”我自嘲地冷笑道,“若非她当年的背信弃义,我又怎会落得今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地步!”

    “这也都怪我一时糊涂,当时一心想着早日能够让你在何家站稳脚跟,谁承望最后会弄巧成拙,将你送进了万丈火坑。”柳妈后悔莫及地说着,她鼻子突然一酸,便簌簌落下泪来。

    自从那天晚上祖铭神出鬼没地离开后,至今一直都没再出现过。

    此时,窗外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冰冷的冬雨,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整个世界。让苍穹下的每一处角落都好像布满了阴冷而又潮湿的晦气,压抑得人感觉实在喘不过气来。我心乱如麻地将祖铭那天晚上留给我的便条再次打开。看着上面他那洒脱却又让人困惑不已的字眼,我像是一个无人操纵的木偶,突然又一动不动地杵愣在了空气中——

    “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一段多么简短而又富有报复性的文字。他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呢?欲说还羞,且又表达的那么深沉含蓄!看来现在他依然不肯相信我,他又怎会为自己那天晚上的暴行而心怀愧疚呢?莫非——莫非是他在外面已经有了新欢?

    天哪!这怎么可能?我忍不住一阵慌乱。祖铭他根本不是那种朝三暮四,在外随意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他不是,从来都不是!他绝对不可能会背叛我的。我恐惧万分地在心里疯狂地呐喊,一遍遍不断地告诫着自己,屈辱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再次不争气地掉下来。

    卧房里夹杂着柳妈翻箱倒柜的声响。见我捧着字条呆望着一直发呆,她直起身来打破沉寂道:“又傻愣着看了这半天了,话也总没见个声响,这无缘无故地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我闻言,猛可地别过脸去。暗地里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我方才故意向她岔开话题:“奶妈,祖铭去年从日本带给我的那件冰感蚕丝睡衣你找到了没有?”

    “哎呀,小姐!我这都已经翻弄了好几遍,可偏偏就是没找见。”柳妈无奈地冲我摊摊手,突然气急败坏地狠狠骂道,“我明明记得上次洗衣坊的小锤丫头将衣服送来后,我就直接放进了衣橱里。真是活见鬼!”

    “算了!既然找不到那就不要再徒劳了。”我颓丧地叹了口气,突然自暴自弃地道,“看来,想必我和祖铭的缘分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

    柳妈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衣物,却是不以为然地埋怨道:“我的傻小姐,您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没来由得尽说这些丧气话。再过些时日,只怕姑三小姐和曹叔便要到了。到时候,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我惶恐不安地说着,瞬间将便条神经错乱地揉捏成一团,然后不寒而粟地狠狠攥在了手中。

    “自小你就多愁善感的,再加上这几日闹心窝子的事把你给磨折的,你才总会心神不宁的。等慢慢静养些时日,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柳妈体贴入微地说着连忙扶我在床上躺下,然后拉起被子便一股脑地给我盖在身上。

    “但愿如此吧!”我无精打采地望着她,终于疲惫不堪地慢慢瞌上了眼睛。

    窗外瓢泼大雨尽情地下吧!等我醒来后,希望一切狂风暴雨皆戛然而止,离我远去。祈愿天空为我挂满一道绚丽的彩虹,我方能一雪前耻,再次获得重生!

    冥冥之中,我浑浑噩噩地正要沉沉睡去。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尖锐的敲门声。我如同被电流猛击了一下,然后霍地坐起身来。见柳妈尚且还在屋中忙碌,于是我扯起喉咙便一叠连声地催道:“奶妈,您快去开门!想必是你家姑爷回来了!”

    柳妈闻言,不敢耽搁。于是答应着慌忙跑下楼去。

    空荡荡的卧房里,瞬间又归于往日的宁静。我空洞的思想与意识,像是瞬间又被通上电源的荧光屏,突然五彩缤纷的又开始充满幻想与希望:倘若有晓琰亲自向祖铭作保,然后向他讲述我们当年不得已的苦衷,这回祖铭应该相信我无疑了吧!可是老天偏偏要事与愿违,一切从来都不像你想的那样。

    就在我暗自思付和短暂的神游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地推搡和厮打声,然后便有人一路委屈地哭嚷着冲上楼来,其间还夹杂着柳妈那茫然不知所措的埋怨声紧追其后:“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简直自作自受,活该作死!青天白日里,你遇见鬼了,竟然如此冒冒失失!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竟然哭成这样?”

    房门在柳妈恶毒的谩骂与载声怨道中瞬间被推开,原来竟是美玉浑身湿漉漉地一路哭嚷着跑进来。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只见美玉一个箭步便闪身冲至我床前“噗通”一声跪下,顿时歇斯底里地哭得肝肠寸断:“少奶奶,您可一定要为我撑腰做主啊!否则,我真得活不成了!”

    见她形景突然如此惨烈和狼狈,我惊诧得顿时一头雾水。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和遭遇比我现在的处境更惨不忍睹呢?于是我自嘲地冲她苦笑道:“有事还是去求你们家老太太吧。在何家,我现在犹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让人避之不及!我这一介罪妇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少奶奶,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我!倘若此事要是被老太太知道,我只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美玉见我明哲保身,不管闲事。她惊慌失措地爬到床前拉住我一语惊人地哭道,“我——我已经怀上祖铭少爷的孩子!”

    “你说什么?”我如遭晴天霹雳,顿时变得目瞪口呆。一股难以抑制的熊熊怒火在胸腔内迅速地膨胀蔓延。一时气急攻心,让我瞬间将话死死地哽在喉中。祖铭那天微明时分写在便条上莫名其妙的文字突然像把锋刃的利器,突然重伤在我的胸口。让我顿时疼得钻心刺骨,无以复加。天塌地陷,五雷轰顶也莫过如此痛苦吧!

    “你这个下作胚子,自己做下不要脸的亏心事。居然还有脸在这里鸡猫子鬼叫胡说乱吣?亏得我们家小姐平日里待你这样好,没承望你居然恩将仇报!”柳妈突然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抡起胳膊照她脸上“噼里啪啦”便是狠狠几巴掌。

    “奶妈!您不用再帮他们遮遮掩掩的!您让她尽情地说,事情说透彻,哪怕今天就是我死了,总也做个明白鬼。”不知怎的,我瞬间突然变得格外出奇的冷静,语气之中,尽然一丝愤怒和怨恨都没有。

    “小姐,你何苦听信这贱人一派胡言呢?”柳妈惶恐万分地冲上前来突然搀住我,不知所措地宽慰道。

    可我义无反顾地将她一把给推开,突然如狼似虎地一把揪住美玉的衣领,迫切得一叠连声地追问道:“快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少奶奶——”美玉扑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却是欲言又止,“就是——就是上个月您回曹寓祭奠曹老太太逝世七周年的那天晚上。祖铭少爷他趁您不在,突然兽性大发,然后强行把我按在了床上——”

    “你胡说!”我突然再也控制不住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然后怒火中烧,声嘶力竭地冲她吼道,“一定是你在撒谎,一定是你这个狐目媚眼的贱蹄子先遭惹的他。不然他是不会红杏出墙的。绝对不会——”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我说的全是实情!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向上天起誓——”美玉伤心欲绝地不停摇着头,委屈地仍是一脸无辜地辩驳。

    “一定是你这个贱蹄子不守本分,一定是你先诱惑的他。不然他绝对不会自轻自贱地上你的床——”我突然疯狂地扑过去捶打撕咬她,意识瞬间完全失去控制。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还不赶快给我滚!难道你想害死她吗?”柳妈见我面无人色,浑身瘫软,险些当场闭气。她怒不可竭地一把抓起美玉便连拖带拉地狠狠甩出门去。她气愤填胸地谩骂着正要关门,不料美玉却又被动地倒着慢慢走回来,而婆婆薛知珍则紧随其后,满脸厉色,步步紧逼。

    “狗肉上不了筵席的东西,你在这里寻死觅活地闹什么?”只见婆婆薛知珍笑意不达眼底地望着美玉,突然言不由衷地骂道,“但凡这回你真的能怀上我们家祖铭的种儿,那也算是你八辈祖宗烧了高香为你修来的福,多少名门闺秀排着长队还求之不得呢!”

    “太太,对不起!我——”美玉听闻她话音,似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于是神色瞬间变得有恃无恐。

    “别那么多废话!”婆婆薛知珍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她接下来妙语连珠的一句话险些将我怄吐出血来,“你先下去给我好生养着,等孩子平安落地后,我自会让明儿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若得男嗣,我便废旧立新,封你上位做何家的少奶奶也使得!”

    听着她们如此轻松和一番别有滋味的对白,我突然变得心如止水,丝毫不再愤怒。我一直小心翼翼,宁愿忍辱负重也在努力呵护的爱情之火,突然在这一瞬间因为缺氧而彻底熄灭。

    接下来,婆婆薛知珍对我再次展开一场无休止的谩骂和她自以为已经做到一种完全尽善尽美的羞辱。我笑饮□□,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同时又把她视作空气。我不再向任何人做任何努力和解释,因为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美玉最终被婆婆薛知珍给带走,卧房里再次归于往日的宁静,突自剩下我与柳妈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美玉怀上祖铭的孩子,其实全府里就剩我一个傻子被完全蒙在鼓里对不对?”终于,我鼓足了勇气绝望地向柳妈苦闷地道。

    “我——我原以为这只是捕风捉影的谣传,可谁曾想——”柳妈突然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愤恨地道:“可谁曾想他们竟真得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

    这曾是我一生中过得一段最为灰暗的日子。致命的打击和悲伤让我在自甘堕落的沉沦中渐渐学会了抽烟与喝酒。终日里,我闷在屋里一味地醉生梦死地抱着酒瓶盯着墙上那张早已泛黄的全家福静静地发呆。我和祖铭昔日里幸福生活的剪影与碎片,像是永远也播不完的电影,一遍遍地在我的灵魂深处来来回回反复地回放,将我曾经用爱精心注满的情感池塘,最后在一次次的心如刀割中一点一滴的给挥发殆尽。于是让我痛下决心想要彻底结束我与祖铭这段已经不堪负重的婚姻。

    “小姐,难道您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何家吗?”柳妈紧随身后,再三提携我凡事一定要谨慎笃行。

    “除了离开,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放下手中正在急于收拾的衣物,我不屑一顾地望向她。

    柳妈一时语塞。沉默良久,她方才扭转身子继续提起衣箱慢腾腾地率先走下楼去。

    顷刻之间,所有的箱笼细软终于全部被搬上马车。我义无反顾地跳上车子,然后打算带着我所有的忧伤将在彻何家底消失。

    当车子行驶到大门口,随着骡马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车子嘎然停住。倏尔柳妈掀开帘子探进头来:“小姐,姑爷他剜断了骡马的蹄子。恐怕今晚我们已经走不了了!”

    “那你就再到门外去雇辆车来。”我不服气地跳下车子,见祖铭气势汹汹地正站在车前,突然故意挡住去路,我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然后故作心平气和地向他道:“放我走,我满足你的离婚要求!”

    祖铭神情淡漠地望着我,突然将剑眉轻蔑地一扬:“难道你不知道《一千零一夜》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天方夜谭》?”

    “美玉她都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究竟还想怎样?”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于是痛苦不堪地向他吼道。

    面对我咄咄逼人的质问,祖铭突然目瞪口呆地一愣,随即才不屑一顾地仰天开怀大笑:“你开什么玩笑?结婚七年你都没怀上,难道我们一夜销魂就能立竿见影么?”

    “如此说来,美玉的话儿竟然都是真的了?”我伤心欲绝地闭上眼睛,然后让泪水尽情地悄然滑落,“那好,我们今天就彻底做个了断。你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跟寅宸表哥暗中有染吗?”

    “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柳妈突然发现事态有些不妙,于是她慌忙抢上前来对我道,“纵然你心中有气,但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有扛着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道理?”

    可我恍若未闻,毅然将她一把推开,仍旧是面不改色地对祖铭道:“既然如此,那现在我就彻头彻尾地告诉你。如你所愿,思君他本来就是我跟表哥陆寅宸的私生子。你又能怎样?”

    “重回初恋情人的怀抱,难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祖铭突然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是又怎样?”若想破釜沉舟,我唯有笑饮□□。

    “你简直妄想!就算你是我不要的一双破鞋,我宁可丢进垃圾桶里,别人也休想捡回去穿!”祖铭瞬间终于被我彻底激怒,他突然暴跳如雷地冲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随即从口袋中抽出一把日式□□,然后他将黑洞洞的枪口不偏不倚地对准我的脑袋,瞬间让我对他彻底绝望。

    “心若旁骛,死有何惧。纵然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曹婉清简直求之不得。”我视死如归地缓缓闭上眼睛,本就脆弱不堪一击的情感世界在此刻瞬间彻底崩塌,我愤恨地切齿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你别逼我!否则,我真得会开枪的!”祖铭瞬间握紧了冰冷的□□,突然像一只疯狗一样冲我不停地咆哮,声音瞬间变得凄厉而沙哑。

    “你开吧!枪声一响,魂归故里,简直美事一桩。人间再好,下辈子我是不来了!”我心灰意冷地冲他微微一笑,早已无所惧惮。

    “那好,我现在就成全你!”祖铭咬牙切齿地怒吼一声,然后他咔嚓一声瞬间便将子弹利落地推入枪膛。

    “姑爷,您千万别冲动!”柳妈见事态危急,一发便不可收拾。于是她不假思索,便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一把紧紧抓住祖铭早已蓄势待发的□□,然后两人随即便在混乱之中疯狂地撕扯扭打在一起。

    我见状,于是惊慌失措地正要冲上前去。突然随着一声凄厉的枪响,祸从天降。只见祖铭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表情痛苦万分的柳妈,而柳妈那沾满鲜血的双手仍然毫不松懈地死死握住对准自己胸膛的枪口,迟迟不肯放开。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始料未及,突然所发生的一切,早已悔之不及。我在惊恐之中尚未回过神来,只见柳妈便随着哐当一声,早已撂倒在血泊之中。

    “奶妈——”我撕心裂肺地突然惊呼一声,然后便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痛哭失声。

    “小姐,对不起!当初我不该怂恿着你趟此浑水的。”在我后悔莫及,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柳妈终于面无人色,气若游丝地慢慢睁开眼睛。她突然满含眼泪,放心不下地对我道,“咱们太太将你委身何家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千万不要再恨她。太太向来心细如发,她怕你在何家遭受唾弃,所以在她临终之前早已为你打算好了退路。在咱们老宅的密室里有个保险柜,里面有咱们太太生前写给北京大舅奶奶的一封信,希望它能在你走投无路之时,以备不时之需。何家终究非你栖身之所,应当早日抽身止步。今后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再任性妄为。是柳妈——对不起你——”

    话未说完,柳妈突然浑身一挺,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突然将头歪向了一边。我悲痛欲绝地望着柳妈痛苦垂死的表情,一时之间只觉如在梦中。我无助地抱着她渐渐冷却的身体,在苍茫的暮色里捶胸顿足,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暮冬夜晚的枪声终于招引来了巡逻的警察,祖铭和柳妈尚未凉透的尸体被警车呼啸得带出何家。闻讯赶来的婆婆薛知珍穷追不舍地跟在警车后面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她疯狂地举动如同穷途末路的犯人那样义无反顾。

    凄厉而尖锐的警笛声迅速地消失在黑黢黢的马路尽头。最后,婆婆薛知珍屡步蹒跚地被人抬回来。见我呆若木鸡地瘫在地上,她突然像一只发疯的野兽,穷凶极恶地冲过来便开始对我一阵无休止地拳打脚踢和撕咬唾骂:“你这个不要脸的扫把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地紧紧抱住头,任凭她尽情地愤怒和发泄。最终,我被她殴打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却也不觉得疼。我只是在心里一遍遍不停地机械化地追问着自己:是啊!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悲剧发生之后,我被婆婆薛知珍强制性地关押起来。蹲在阴冷黑暗的小屋里,我苟延残喘地忍受着令人恐怖的冰冷与饥饿。我就此完全与世隔绝,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后来,我偶尔从院中扫地的仆人窃窃私语中得知,说是祖铭因持枪涉嫌故意杀人罪已被判处死缓。每当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些有关他的情况时,当他们听到我痛苦与迫不及待的叫喊声,那些仆人皆像是怕被染上瘟疫一般,然而皆纷纷逃离,避而远之。

    直到有一天,美玉将小黑屋的房门突然打开。祖铭一审被判处死缓的消息方才终于得到证实。

    “我肚子里已经怀着祖铭少爷的种儿,只要我再揭发他一条□□民女的罪名,那他就真的离黄泉路不远了。”美玉突然举起手臂,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她手腕上晶莹剔透,色泽格外温润的翡翠玉雕镯,她终于迫不及待地向我流露出一副狰狞可怖,阴险狡诈的面孔。

    “你什么意思?”望着她恶毒尖酸的微笑,我突然不寒而粟地打了一个激灵。

    美玉倒是爽快,只见她对我怅然一笑:“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你到了阎王那里做个糊涂鬼。这一天,不瞒您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等了很久了。其实我才是那个最爱祖铭少爷,甘愿为他付出一生的人。只可怜我出身卑贱,在太太眼里,我根本没有资格跟他谈情说爱,比翼双飞共结连理。我只能忍辱负重将这份浓郁的少女情怀悄悄地掩埋在心里。生平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作威作福的有钱人。凉薄无情,毫无人性。我母亲蒋氏在何家忠心耿耿二十余年,莫说她是祖铭少爷的乳母,就是你们何家养的一条狗,你们也不能恩将仇报,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将她说撵就撵出去。而老太太对此一直装聋作哑,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关键时刻,她为了自己遮丑蒙羞,居然选择弃帅保车。我妈自从被你赶出何家后,她在外面找事做屡次受阻。别人听闻她是从你们何家走出的仆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用她。我不相信你在背后没有做任何手脚。最后逼得我妈走投无路,无奈悬梁自尽。这一切,你和太太都脱不了干系。今天我先摆平了你,再去找机会收拾她!”

    “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你母亲安插在我身边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既然如此,我宁为鱼肉。只要你不伤害祖铭,我愿意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为情势所迫,我唯有先保住祖铭的性命与安危再说,其余的对我而言,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毕竟我们夫妻一场,我不能见死不救。

    美玉终于露出邪恶胜利的微笑,然后随手丢过一份事先早已准备合同:“签了它,曹氏的产业全部过户到我的名下,我就答应你放祖铭少爷一马。”

    “你不是很爱他吗?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呢?”我气愤填胸地逼问她。

    “少废话,你不签休怪我没有给你机会。”美玉不由分说,转身便走。

    “你等等!”我突然不动声色地叫住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签好的合同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拿去!这一切都是我欠他的。理应由我来承担一切后果。希望你能说话算话,不要伤害他!”

    “算你识相!”美玉俯身捡起合同,她突然邪恶而笑不达眼底地给我来了一个峰回路转,措手不及,“我竟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在思君少爷出事后,见你们彻底闹翻,才见缝插针,趁机窃取了你的蚕丝睡衣和冰橙香水。我就是穿着它,趁着祖铭少爷喝得酩酊大醉才诱他上了我的床。这一切恐怕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吧。”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阴险下作的女人!今天我非要跟你玉石俱焚,拼个鱼死网破!”我瞬间失控地扑过去,跟她狠狠地撕打在一起。无奈我连日挨饿受冻,身体极度虚弱无力。不料竟被她狠狠一推,我竟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额头顿时被磕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后来,何家掌夜的门房实在看不下去我受此折磨,于是他趁人不备,便偷偷砸坏门锁,然后赠我盘缠,并将我放出门外。

    在好心的老门房的掩护与帮助之下,我最终才得以安全地逃出何家的樊笼。我蓬头垢面,浑身衣衫褴褛地游走在黑暗的大街上,落魄得简直犹如一位拾荒度日无家可归的乞丐。在警局高耸的围墙外,我蜷缩着冰冷的身子,终于等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在警署的带领和指引下,我在警局的停尸房里终于见到了身体冰冷而僵硬的柳妈。我心如刀绞地颤巍巍地抚摸着她那张蜡黄沧桑的容颜,悔不当初的眼泪瞬间滂沱而下,突然封住了我一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的颤抖的口——

    当我体力不支,屡步蹒跚地走出警局的大门后,突然眼前一辆豪华而又眼熟的骡马轿车在路边匆匆停下。紧接着,原来竟是已年逾花甲的曹叔和一位目光呆滞的僧姑正一同风尘仆仆地匆匆走下车来。

    我见状,生怕自己惨不忍睹的境地被他们撞见。于是我无地自容地慌忙背转过身子,然后望着太阳地里自己那短小颤抖的影子,泣不成声地道:“繁华落尽,如梦无痕。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你们救场来的未免有些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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