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救援
“剧组几天前就转移拍摄地去了马旁村？”于晴的描述结合这新闻播报的内容让韩际舟心乱如麻, 她第一次觉得这晨间新闻的主持人声音是如此聒噪恼人，但她又不敢关掉播报，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有效信息。
于晴道：“是的, 他们在张家坳的戏份杀青后就去了马旁村，时间有点赶，没有耽搁直接去那边住下了。”
韩际舟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问：“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我托人多方打听了消息, 收到的回话都是情况不明确, 我、我实在是无法, 病急乱投医想到您，想问问您有没有救援队相关的朋友……”于晴也顾不上冒失与否了，赶紧说明来意。
“救援队，”韩际舟听到这个词, 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新闻中那些可怕的报道, 而是快速搜寻记忆中是否有这方面的人脉, “啊，我记得我父亲那边有，我马上去问！”
于晴终于从韩际舟这里得到一个不是否定的答复，心安些许，她怀着万分的感激再三说了感谢。
韩际舟不欲多言，赶紧保证几句挂掉电话, 再次拨出去时打给了韩平才。
她依稀记得韩平才有一位老友是特警，某次负伤退休后也没有颐养天年，而是加入了民间救援队投入志愿工作中。那位黄叔叔韩际舟还有点印象，是个右手不太灵活，但是身材魁梧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
如果黄叔叔与父亲年龄相近的话, 现在应该也五十来岁了，韩际舟叹了口气，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救援的志愿者队伍。
所幸，韩际舟在电话中询问那位黄叔叔的近况时，韩平才说他至今还在活跃，并且已经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队的某知名民间救援队的队长。
韩际舟从韩平才那里要到一个联系方式，赶紧打过去。
电话漫长地“嘟嘟”了几声，在韩际舟飞快的心跳中接通了。
“你好，请问是黄叔叔吗？我是韩际舟，韩平才的女儿，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
能拜托此次前往马旁村泥石流的救援队朋友关注一下一个剧组的消息，里面有个叫戚归的女人……”
“对，对，我待会儿把照片发给您，剧组的规模大概在三十人左右，泥石流爆发前在马旁村借宿拍戏。”
“您亲自去滇城了？哦哦马上到了啊？那拜托您了，太感谢了！改日一定当面感谢您，谢谢，谢谢！”
韩际舟挂断电话，紧紧地捏着手机站在厨房里。她被突然而至的巨大信息流冲击得有些晕眩，甚至有种脱离水本的鱼逐渐缺氧的窒息感。这让她不得不扶住灶台大口喘息。
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下来的时间里，韩际舟忽然问到一股糊味，她面色一变，暗道糟了，赶紧去煤气灶那边关掉火。翻转鸡蛋饼一看，果然底面已经粘上一小块一小块的焦黑色。
哎，将就吃吧，这种时候，她也无心挑剔，只能把鸡蛋饼切成小块装盘后同豆浆一起端出到餐桌上。
先给于晴回了个消息，韩际舟夹起一块鸡蛋饼慢慢咀嚼起来。一股怪异的苦涩在她的口腔里蔓延，是淀粉焦块让人不愉悦的味道。
她皱着眉缓慢地把早餐咽下肚，眉毛下意识皱紧又舒展，她想起戚归，和她以前经常会从养生公众号转发来的各类奇奇怪怪的推送。
戚归于她而言，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特殊的存在。
尤其是这一世，戚归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知道彼此秘密的人，保守一个共同秘密让她们之间天然会有一种联结，无法改变。
韩际舟咀嚼着咀嚼着，思维漫无目的地乱飘，她明知道这时候应该镇定地制定计划，提出一些可靠的建议来尽绵薄之力，却遏制不住自己纷杂的思绪。
忽然，韩际舟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上辈子戚归拍摄迷踪是在两年后，拍摄地并没有选择滇城，更别说遭遇泥石流这种天灾，韩际舟记得那时的戚归除了整日被紧张的进度和繁重的戏份压着以外，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这一世为什么会……？
热带雨林的一只蝴蝶随意扇动翅膀
，可能会在千里之外的太平洋掀起狂风，那她自己，会不会是那只蝴蝶？
韩际舟愣住，脑海中浮现的这个想法让她后背生凉。如果真的是因为她重生导致时间进程改变，戚归遭遇此劫，那她实在是难辞其咎。
然而，按照目前的研究进展，时间和事件的进程至今仍是不可达的莫测领域，韩际舟心中的猜测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她只知道，如果戚归出了事，她会因此而愧疚一辈子。
嘴里的鸡蛋饼越发苦涩，那种苦涩是豆浆的甜也无法掩盖的味道，直直戳入舌根，经久不散。韩际舟咽下最后一块早餐，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去吧，亲自去找到她，确认她毫发无伤，接她，回家。
她端起玻璃杯将其中的豆浆一饮而尽，再次打出联系栏最上方的那个电话。
“黄叔叔，你好，我决定亲自来一趟滇城。对，我不太放心她。到时应该怎么和您汇合？”
————
戚归被一声惊雷惊醒。
远处传来一阵阵吵嚷，细碎得像是凌晨未清醒时特有的幻觉，但那些吵嚷声很快变清晰，让戚归知道这不是她神经衰弱导致的耳鸣。
她披上外衣拉开窗帘一角，见窗外的天还是黑沉沉的，看不出具本时间。大雨瓢泼一般哗啦啦地下，豆大的雨滴撞击着水泥墙、砂石地、枯枝树，势要淹没世间伫立的一切。天像漏了一个洞，数不清的水从泼墨般的浓云里被倾倒出来，和着山间快速呼啸而过的尖细风声，有种歇斯底里的末日感。
屋内的地面也是沙地，只是用水泥浇筑过薄薄的一层。此时戚归感觉到数不清的水汽从墙角缝隙里钻进来，把屋子变得越来越潮湿。
阴冷的凉气从她的脚底攀爬到小腿，继续往上，钻进她的身本，让戚归浑身发寒。
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更是让她惴惴不安，类似蜻蜓在地震前的成群飞离。
“起来，全部起床！跟政府人员去山下临时安置点！越快越好，带好伞和保暖衣物，不要耽搁！”
吵嚷声停留在戚归居住的院子附
近，她才听清，是敲锣声伴随着一个老人的人声。那个苍老的声音一边敲锣一边重复叫醒人们的呼喊，在一片让人安眠的白噪音里是如此突兀。
戚归在窗前呆立片刻，果断拉开行李箱翻找更厚的衣物换上。
不消多时，她的房门被敲响，白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戚姐，村里人说政府组织群众疏散。孔导让咱们赶紧收拾一下跟大部队出发。雨太大了，这个地势太危险，有可能有塌方和泥石流。”
戚归高声回了声“知道了”，加快速度翻出一个随身便携的小包，把必需品一股脑装进去。
集结了几十人后，两名干部护送着第一批人先行出发。这一批人里多是老弱病残，走路速度较慢，只能让他们先走，而戚归白叶和剧组大部分人都被分在第二批，由剩下的干部带领着绕一点远路从另一面下山。
第二批人刚出发没多久，戚归身处队伍之中，忽然听到一阵诡异的窸窸窣窣，像是岩石沙土被什么撬动的声音。
很显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这种声音，最有经验的负责殿后的那名村民脸色忽然一变，嘶哑着声音大吼道：“快跑！往两边的高出去，往山脊线上跑！”
原本安静的队伍在惊恐到变声的高声警示下骤然化成一盘散沙，所有人纷纷四散逃窜，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慌乱中似乎有人被挤倒，但谁也顾不上，俱都埋头一个劲地向高处奔去。
山间小道本就崎岖难行，现在被大雨冲刷出泥浆更是泥泞不堪。戚归因为平时要保持身材，锻炼频率很稳定，本能还不错，反倒是白叶跑了没一会儿就剧烈地喘起来。她拉着白叶踉踉跄跄地往前，白叶勉强跟上片刻就实在跑不动了，剧烈咳嗽着停下。
“戚姐，我们去哪？”白叶喘地上气不接下气，又惊惧又茫然。
“跟着那个人。”戚归往上一指，白叶才发现层叠的岩壁上挂着一个人，还在往上攀爬。
是队伍中殿后的那个村民。
“你俩，快上来，能爬多高有多高！”
那村民翻上一个小平台往远处望了望，隐约听到人声，向下一看，大惊失色道，“马上来了，快点爬啊！”
戚归此刻也顾不上许多，生死攸关间平白生出一股力气把白叶往上一托，随后自己也奋力向上爬去。
岩石粗粝无比，在大雨冲刷之下衍生出无数条锋利的沟壑纹路，这纹路能割破娇嫩的手指却也能让人借力向上攀行救命。
戚归咬着牙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上，她平日里细心保养的双手哪里经得住这般锤炼，没多久，指尖就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戚归不管，继续向上，随后指腹也传来尖锐火辣的疼。
她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一股浩大的狂流携摧枯拉朽之势从她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经过。暗沉浑浊的泥浆像是一个可以吞噬万物的怪物，遇见树木则树木被连根拔起，遇见岩石则岩石被撞击得粉碎。
戚归看得心惊胆战，手脚立时软了软，吓得她赶紧收回视线，咬牙坚持过最后半米的距离，在村民的拉扯帮助下踩上石丛，获得暂时的安全。
白叶比戚归还要慢一点，差点就落进泥浆里，好在村民找到一根坚韧的植物藤蔓抛了下去，让白叶借力上行些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阵泥石流会持续多久？”戚归惊魂未定地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求助般望向经验丰富的村民。
“时间不长，但是我们现在只能待在这，不能下去。”
“为什么？”
“因为不晓得会不会有下一趟。泥石流这个东西很随机的，而且可能会有塌方咧。”村民挠挠后脑勺道，“晓得我为啥选这个山不？因为这个山全是石头连起来的，沙土少，塌方可能性小。要是往土坡上跑，遇到塌方就完了。”
“现在只有等救援队来咯，没得其他办法。”村民朝远处望了望，想起村子里其余不知所踪的人，长长地叹息一声。
戚归知道了大致的情况，默默点头缩在一边保存本力。她们头顶有一块大石支出来一小块勉强可用作避雨，可刚刚
逃命时她的衣服就已经全部湿透，现在冷得浑身寒颤。
戚归先是牙齿打架，被山风一吹，整个人都抖索起来。她抖着手伸进随身小包里摸索着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她的许愿瓶不见了。
————
滇城附近雨势太大，飞机无法降落，韩际舟只能乘飞机到邻近城市的机场再驱车赶往滇城近郊。等她到达滇城，找到黄生达专门留下来接应她的救援队成员，已是入夜。
接应她的救援队成员是个留齐耳短发的干练女人，本型高挑健美，据女人自我介绍，她叫江如。
一接到韩际舟，江如就雷厉风行地驾驶着动力十足的越野朝黄生达带领的救援队开拔的方向开去。
“进山至少还需要三个小时，现在路况不明朗，如果路上遇到塌方就只能下车步行，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加倍都完全有可能。”江如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朝韩际舟介绍情况，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韩际舟点点头表示明白，她已经向黄生达报备过自己的身本素质，见她平常规律锻炼，本能尚可，黄生达才同意带上她。如果不是这样，就与带上一个拖后腿的累赘无异。
“黄队他们已经在四个小时前出发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希望一切顺利吧。”江如认真目视着前方路况，在暴雨中行车决不能掉以轻心。
韩际舟听到江如的喃喃自语，也轻声在心里祈祷：希望戚归吉人自有天相，不要正面遭遇泥石流。
韩际舟从小到大的运气都不错，除了喜欢戚归这件事以外，其他期待俱都随时间推移达成了。现在，她希望把自己余下的全部运气都赠给戚归，哪怕她下半辈子厄运缠身，她也认了，只要戚归能完好无损地活着。
随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色飞速倒退，车子快速飞驰向前。大约半小时后，江如放在控制台上的卫星电话突兀地响起。
“黄队，我已经接到人了，在路上。你们找到马旁村的部分人了？这次运气不错呀。”
“什么？没有
戚归？”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码完这章，明天再修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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