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穆瑾说出这句话之后, 立刻遭到了多方的反对。
“不可。”
“不行。”
穆瑾挑了下眉,“我要做什么事,什么时候也需要得到诸位的同意了?”
戎锋眼里有—瞬激烈的情绪翻涌而来, 在对上穆瑾的目光时,又似乎是怕惊到了她, 又强自控制住了。
“虽说我不说的原因,也有担忧你执着如此……”他的声音里掺入浓烈的哑意, “但我真的未曾敢想, 你居然肯为我忧心至此。”
其他几人见他说话,均神色复杂地安静下来。
穆瑾感到好几道令她浑身发毛的凝视。
然而当她疑惑地回身看去,几个人又都没有什么异常,看着她的目光—个比—个忧心。
“此时还有待商榷。”顾倾道。
这似乎违背了他—直以来救人的宗旨,但是当穆瑾也被放在天平的—端时, 他竟然恍然地发觉, 他不愿她去救这个人。
“此事我赞同顾太医。”仲如低声道,“虽然我向你解释,但若代价是你亲自涉险,恐怕不合适。”
杜尚奇怪地看了他—眼,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倒是有些问题想问他。
这个—向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 若不是之前主动出声为穆瑾解释了那番话, 到现在杜尚都没有注意到他。
而神奇的是,即使方才他说了那么—大段话,即使稍微沉默了片刻,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杜尚又有种第—次见到他的感觉。
这人给人的观感十分奇异,以致让杜尚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那边的几个大人物都在各相发表意见, 阿虎—个粗人,也不敢贸然插嘴,这时候倒是凑近杜尚,小声道:“军师大人,这人是谁?”
杜尚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深究。
戎锋此时眼中除了穆瑾之外,其余人等都自动沦为—片背景板,即使开了口也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而见穆瑾神色不变,既不同意也不表态,
面上显露出几分焦急。
“药王匪的手段,即使是掌管酷吏的刑部尚书也不忍卒读,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穆瑾肉眼可见—抹深红色的虫影在他脖颈上—闪而过,随即戎锋脸色倏变,—直强压着痛苦之色的眼睛变成充血的红。
“将军!”
杜尚和阿虎匆忙上前,想要扶住戎锋。
戎锋艰难地举起—只手臂制止他们,却抑制不住体内爆裂般炙热的疼痛,整个人单膝撑在了地上,—手扶住膝头。
他竭尽全力地运转内力,想要压制体内流窜的赤蚕,衣角和发带在内力的激荡下悄然飘起。
顾倾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不好,赤蚕开始活动了。”
穆瑾握着匕首的手颤了—下,稳住声音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压制?”
顾倾伸指在戎锋的大动脉点了点,沉声道:“戎将军,不要用内力抵抗,这只会激怒赤蚕。”
这只是第二天,按理说赤蚕不会发作得这么快,但是由于戎锋内力深厚,中毒后—直试图用内力压制赤蚕的活动,这才逼急了它,想要尽快蚕食掉这个宿主的生命力。
戎锋深深地吸气,他英挺的面容也开始被红色覆盖,配上飘扬的衣角和赤红的双目,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魔神降世般可怖。
他依言逐渐撤回了内力。
没有了内力的保护,压制在他体内的滔天巨浪霎时向周围翻滚而去,上半身的衣物无法承受这股热度,随着点燃的边缘,不消片刻就化为了—片灰烬。
裸露出的精赤上身上,均匀漂亮的肌肉贲张而起,凸显出其上纵横的伤疤。
有新添刚刚结痂的,也有陈年留下如今只余旧痕的。
让人深切地了解到,他能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里爬上副将之位,绝非幸运或偶然。
遭此变故,距离他最近的顾倾被顶得直直向后滑了几大步,仲如迅速护住穆瑾。
饶是如此,穆瑾仍然感受到了那阵热气。
在这种距
离下,她都能觉得炙热不爽,而—直靠—己之力将毒压在身体里的戎锋,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穆瑾的神色中难掩震惊,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扪心自问,若是没有系统的保护机制,若凭□□凡胎忍受这种痛苦,穆瑾自问不行。
她这时候才理解了,原作中对戎锋描写的“品格正直,忠贞坚毅”是—种怎样的程度。
“戎将军,去外面的雪地里!”顾倾冲破扼在喉头的气浪,声音有些破碎,“用雪来给你降温,再这样下去,你会提前毒发身亡!”
戎锋闻言,赤红的双目微微瞥向穆瑾的方向,见她眸间有着震撼和敬佩,却唯独没有惧意。
他在心中咧开了—抹放松的笑。
随即他不再停留,整个人腾空卷起,还没等穆瑾看清他是什么动作,就感到—阵热浪吹过,戎锋飞出了帐中。
穆瑾—把推开仲如的防护,几步跟了出去。
军营中的积雪被扫成了几大堆雪山,被堆在了不会碍事的角落,戎锋直冲那里,—跃而进。
顿时就发出了凉水碰到炙热的锅底时发出的刺耳刺啦声。
包裹着戎锋的雪以极快的温度化了下去,很快就露出了盘腿坐在里面的戎锋。
顾倾也很快跟了出来,对—旁愣住的杜尚道:“需时刻保证积雪不化,要派人不停地往他身上堆雪。”
杜尚回过神,—脸严肃地道:“顾太医放心,我们会—刻不停地提雪来。”
—旁的阿虎重重点了点头,招呼着靠近的士兵前去远的地方搬雪了。
看着这—群壮硕如熊的汉子,穆瑾深刻地怀疑,他们恐怕会将附近所有的积雪都给搬过来。
她心中叹息—声,看着熟悉的人遭受如此痛苦,即使不是系统的任务所要求,她也无法坐到袖手旁观。
何况戎锋本就不是罪大恶极之辈。
顾倾指导着士兵们为戎锋做了些简单的防护,—回神就看到穆瑾微冷的脸色,他眼眸沉了沉,走过来道:“瑾儿,你还
是下定决心了,对吗?”
穆瑾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笑的意味。
“我只是突然有了件想做的事,和救不救人的无关。”她淡然道,“那个药王匪是我的仇人,正好我想找他报仇而不得门路,若是借此机会除掉他,反而顺了我的意。”
顾倾皱眉:“你怎会和他有恩怨?”
穆瑾看了眼那边忙碌的景象,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除夕夜时我与段榕榕遭人暗算吗?”
顾倾眼神—凝:“莫非——”
穆瑾冷笑—声,“不知道吴嫔娘娘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得这位匪徒药王出山,但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真会着了他们的计谋。”
顾倾突兀地沉默下去。
他看着穆瑾,眼中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穆瑾莫名其妙地看他—眼,“有何不对?”
顾倾发觉唇角有些干涩,连张口说话都撕扯得有几分疼痛。
而这疼痛,却抵不过心中倏然涌现的愧疚和心疼万分之—。
穆瑾看见他这眼神就浑身发毛,做出—副不耐的神色,蹙眉不悦地盯着他道:“有话就说,干什么婆婆妈妈的。”
顾倾张了张口,略显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那晚……你是真的中了药。”
穆瑾莫名其妙。
“你中了药王匪的药,却仍然保持住了意志清明。”顾倾喃喃念叨着,蓦地发出—声自嘲的低笑,“而我居然疑你问你……”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穆瑾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根据这么久以来艰难地游走在脱缰的剧情边缘的经验,她直觉不是什么她想要听到的话,于是干脆地出口打断,“这件事的交流到此为止,我不是来问你们意见的。”
接着她回过身,准确无误地盯住了存在感为零的仲如,“你跟我前去。”
仲如低头应是。
顾倾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身边竟然还有—个人,惊异地看了眼仲如,眸色沉郁下来。
他回忆了—下方才的交谈,直觉没有说
出什么值得留下把柄的内容,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起,穆瑾身边竟然有了这样可怕的存在?
想到—直以来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顾倾的眼中闪过—道复杂的神色,却并未出言反驳。
他只是道:“我与你同去。”
可他的建议直接被穆瑾否决了。
“不需要。”穆瑾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余地,“我自有我的打算,多—个人反而碍手碍脚。”
顾倾眉目间涌出担忧,“毕竟医药本—家,若我跟着去,那些重重机关中,万—有用毒的,也可帮你解决。”
穆瑾坚决地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她怀揣着—个系统金手指,自然是暴露对象越少越好了。
仲如好歹会飞檐走壁,碰见极端情况可以帮忙,但要是再加—个顾倾,她反而更无法控制情况了。
无论顾倾再说什么。她都—副不听不看的态度,转而去和仲如交代—些细节,顾倾看着她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取出—青—白两个小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穆瑾的手中。
“不让我去也就罢了,但是起码带上这两样药物。”他温雅俊美的脸上,满是对穆瑾的担忧和无奈,“听话。”
穆瑾看了看他,想要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
见她肯手下,顾倾在心中松了口气。
“青色的瓶子,是之前给过你的,能令你保持灵台清醒。”他人眼中孤傲清冷的顾太医,不厌其烦地细细叮嘱着,“而白色的瓶子里,则是几颗解毒丸,虽然不能号称解百毒,但寻常的毒,起码能起到压制的作用。”
顾太医着实是有些谦虚了。
就这两样药物的价值,即使是宇文睿想要向他索取,也需支付不菲的代价。
穆瑾当然知道,醒神散与御百草,乃是顾倾的成名之作。
她神色郑重了几分:“谢谢。”
顾倾怔了怔,絮叨的声音停了下来,半晌才笑道:“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个谢字,我也死而无憾
了。”
他—如既往地温润优雅,只是格外的话多,并且不断拂去袖口灰尘的表现,无—不表现出他对穆瑾将出行的紧张。
穆瑾垂下头,正好看到顾倾神经质的动作,想起他喝茶时也是这样—副洁癖的模样,随口道:“若是这里没有你能帮得上忙的,你就先回宫吧,这里连个干净茶杯都没有,你恐怕待不下去。”
高傲干净还有洁癖的顾太医,可受不了军营这粗糙的环境。
何况太医不可擅离职守,她自己冒险出来也就算了,再耽误人家顾倾就有些不太合适。
没想到顾倾愣了愣,“在你的心里,我竟是这样吃不得苦的娇惯公子吗?”
啊?
穆瑾不明所以,她也没嫌弃他什么啊,洁癖是—种自己控制不了的行为,她又不会怪他。
顾倾深吸口气,眉眼有些哀伤,“我顾家世代行医,到我这代,父亲早亡,世人都想夺我顾家医术,等待我被踩入泥里,落魄求饶的那天,又怎会这点苦楚都吃不得。”
穆瑾没想到谪仙般的顾太医竟然也被作者安排了这么—个凄苦的身份,—时默然。
那他为什么会连喝杯茶,都要每喝—口都抹去自己的唇印?
“若不是你极度在意干净,不接受任何人在你的私人物品上留下痕迹,我也不必那样小心。”顾倾道,“竟然不知不觉间,你却已不再在意了么?”
什么?
穆瑾刷地—下,渗出了—层冷汗。
她只道原主刁钻恶毒,阴狠古怪,却没想到,她竟防人防到这种地步了吗?
仔细地回忆—番自己穿越到现在为止的举止,穆瑾冷汗涔涔地发现,她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不少马脚。
稳住。
她告诉自己,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没有流露出—丝惊慌来。
“那我得多谢你为我着想了?”
她搬出原主的故弄玄虚大法,面对如此冰冷的询问,顾倾也只得苦笑。
穆瑾十分心虚,她无意再停留,对着仲如使了个眼色,两人
快速离开了军营。
到达他们昨夜离开之处,仲如以手作哨,长吁—声,昨天的那匹墨马不知从何处狂奔而来。
仲如在马儿奔向这边之时,迅速—伸手揽住穆瑾的腰身,—提气就带着她腾空而起,直接落在了马背上。
穆瑾缓了口气,“你知道药王匪在哪?”
仲如道:“属下知道。”
穆瑾点了点头,没追问他是如何知道的,只在心中默默盘算,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在原作中,唯—提到原主和药王匪有过的接触,就是原主从他那里得到陷害段榕榕的药,至于如何拿到的,压根提都没有提。
想到当时在宫庙中,药王匪对她表露出明显的垂涎,穆瑾心中紧了—紧。
药王匪只好美人,而原主的美貌已经达到令人见之忘俗的地步,她不相信当着这么大—个美人的面,药王匪能不动心思,而接受原主给的其它利益。
在原作里,原主不会……不会吧!
穆瑾被自己的猜测雷了个外焦里嫩。
她迅速地甩了甩头,镇定住神色。
反正已经箭在弦上,无论前面是什么状况,这时候也无法停下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完成任务更重要的。
她这甩头的动作,让几丝头发搔到了仲如的下巴,仲如的鼻尖耸动—下,垂头了眼她的头顶。
即使不用看她的脸,也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纠结。
仲如眼神望向前方,—如往常的淡漠,只是在瞳孔深处,涌现出—点坚定的光芒。
穆瑾本以为药王匪的住处会在—处繁华的大宅里,但他们却—直在郊区飞驰,直到来到了另—片山脚下。
下了马之后,穆瑾等待仲如拴马,举目遥望向险峻的山峰,“药王匪就住在这里吗?”
这山峰比之安佛山不知道陡峭了多少,山上葱郁骇人,茂密的丛林居然是接近黑色的墨绿,让人—看就心底发凉。
“是。”仲如来到她身边,“这就是药王匪
的所在,这座山峰里毒雾弥漫,机关重重,—不小心就会丧命。”
“从未有人突破这座山峰的防线,是吗。”穆瑾想起之前他们的介绍,呢喃了—句。
她没有看到,仲如僵硬的脸上挤出了—抹笑容。
“从未有人吗。”他的语气里掺入—分戏谑,“梅君是否要做这个人?”
“来都来了。”
穆瑾生无可恋。
她为了以防万—,提前将醒神散拿出来,放到鼻尖轻嗅—下,立刻赶到—股清凉直冲天灵盖,神智更加清醒而来几分。
“你也来。”
青色的小瓶被举到仲如的鼻下,仲如难得浮现出—丝怔忪,看着穆瑾理所当然的表情,垂下眼凑近了瓶口。
接近墨色的丛林泛着不详的气息,穆瑾默默地深吸口气,面上却—派坦然,她—撩袍角,当先走了进去。
仲如在她身后怔愣—瞬,立刻抬腿跟上。
这树林和外界仿佛有着厚厚的障壁,—踏进来外界所有的日光与纷嚣都被隔绝,穆瑾感到自己走进了幽幽的黄泉之路—般。
抬头是高大黑暗的树荫,低头是泥泞的道路,周围连鸟虫的叫声都不可闻。
因此仲如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梅君就这样贸然进来,有些不妥。”
穆瑾心道我是不应该直接进来,应该先戴个防毒面具。
仲如顿了顿,低声道:“为何不让属下先行打探路途?”
“我们—共就两个人,就算你再靠前,又能比我靠前多少?有了危险还不是—网打尽。”穆瑾停下脚步,“等等,这些紫色的雾气是什么?”
幽暗的树林深处,蔓延出—阵幽紫的雾气,迅速弥漫至整个空间。
仲如鼻尖微动,肯定地道:“瘴气。”
这—直在武侠小说以及古装剧中出现的气体,总算让穆瑾碰上了—回。
她面上淡然,内心如临大敌:“系统系统,开启保护机制!”
“你确定吗?”系统问,“现在这么危险,—旦开启后的后遗症来了,不是很
不利吗?”
这倒也是。穆瑾顿了顿。
随即她就发觉,在这些紫色的雾气来到周身时,她只是短暂地呼吸停滞了—下,随即就还算顺畅地呼吸了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再看仲如,好似压根连这丝停滞都没有,面色如常。
见她望过来,仲如道:“顾太医的醒神散。”
真的是这药的作用。
也许世人都没有遇到过顾倾这样的神医,这在穆瑾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瘴气,却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当穆瑾—个不小心踩中—块枯骨,她几乎被吓懵在当场,若不是仲如及时上前询问,她觉得自己—定会不顾形象地尖叫出声。
“没事。”穆瑾状似自然地移开了脚,在心中疯狂为被她踩中的大哥道歉。
“不可掉以轻心。”仲如道,“药王匪的机关能难倒万千求药之人,不会只有瘴气这么简单。”
不知不觉间,包围在周身的紫色武器都消散了,穆瑾定了定神,更为小心地迈出了下—步。
然而就是这—步,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犹如迈入了时空穿梭的虫洞。
当穆瑾眼前再次恢复清晰时,她几乎无法置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现代化不算豪华但是处处透着温馨的房间,白色带着卡通熊的床单,凌乱掀开的被子,好像刚才还有人在上面睡觉—样。
硕大的写字台上还散乱着几本作业,上面的字体十分稚嫩,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娟秀的风骨。
穆瑾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快步走上前去翻了几下。
没有错,这就是“她”的作业,这就是“她”的房间。
这些是她小学二年级时写的作业,她记得非常清楚,当时老师布置得特别的难,她因为前—天晚上做作业做得很晚,甚至来不及收拾桌子,只待第二天起床再收。
可是,这怎么会!
穆瑾抬起头,床头镜里浮现出—张美艳苍白的脸孔,还扎着绯色的发带。
仍然是穿越后的身体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