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虽然时隔这么久，虽然曾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去回想。
但此刻，在这酒吧里满场的喧嚣中，看着外面尚未结束的漫天烟花，靳羽还是不免想起了沈翼在七年前的除夕夜里对他说的话。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的高兴。
那时，他还以为他以后可以和哥哥呆在一起，做一辈子的亲兄弟。
只可惜，当时的他不知道，那其实是他在沈家呆的最后一个除夕。
那年除夕，沈氏夫妇如往常一般出国忙工作去了，家里照旧只有他和沈翼两个人一起过年。
吃完年夜饭，靳羽就拽着哥哥的衣袖去了后花园看风景。
那年，南城除夕夜有大型烟花表演秀，零点开始，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烟花盛开的时候，整个夜空都是灿烂而明亮的。
那些烟花炫丽而多彩，形式各样，简直看花了靳羽的眼。
他坐在花架下，望着天空眼都不眨，沈翼在旁边看他，见他这呆样，忍不住笑了一下，开口问他：“这么喜欢烟花？”
靳羽侧过脸，看向沈翼，一脸笑意地点头，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光：“昂，喜欢，哥哥，我觉得烟花好漂亮啊，真的好闪好耀眼。”
他向来喜欢热闹，喜欢一切灿烂、明亮的事物。
“我刚刚就在想，要是能做一个烟花，可以把我的名字写在天上，让所有人都看得到，那该多爽啊1
当时的他，年少轻狂，不知愁苦为何物，只想着身披霞光，做一个耀眼夺目的人，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
而被沈翼宠着长大的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地直接说了。
因为，在他心里，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哥哥总会满足他。
可惜，这种腾空的烟花没有那么厉害，不能在天上写字，当时的靳羽也只是想想。
靳羽说完那话，沈翼看了他好一会，最后只是轻轻揉揉他的头，保证似的笑着说：“嗯，等改天哥哥想想办法，一定让我们小乖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天上闪亮。”
他笑的太温柔，话说的也太认真，几乎让人相信他会做到他的承诺。
靳羽当时听了，心里乐开了花。
觉得哥哥嘴可真甜！太会哄他高兴了。
……可惜，后来的他才知道，越是嘴甜的人越是心狠，翻脸无情的时候就越是伤人。
七年前的这一幕，靳羽记得太清楚，甚至，这曾一度是他最念念不忘的场景。
可是，时过境迁。
如今，这已经成了他最深的梦靥，是午夜梦回时，想起来，都要鞭笞自己一顿的警钟。
因此，当靳羽看着自己的名字在天上闪烁时，内心不仅没有丝毫激动的情绪，甚至还涌现出一股可笑来。
难道，沈翼以为他看见这些会很高兴吗？
可惜了，并没有。
他心里完全没有当年的那份喜悦，更没有丝毫感动。
时间过去了七年，太久了，一切早都变了！
他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早已与曾经的他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天真幼稚、狂妄自大，也不会再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对于那些曾经许下的承诺早就没了期待。
可偏偏，沈翼却在这个时候来践行他曾经做下的承诺。
这行为在他看来更像是讽刺！
他只觉得这事太可笑！
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沈翼要在抛弃他七年之后，又突然来这一套！
以为他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想对你好的时候就对你好，不想对你好了就把你丢掉。
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想养你了，就回来哄一哄，打算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养？
说一句对不起，就一笔勾销了？
那这句对不起也太金贵了。
……当然，这也许还是他想多了。
可能，沈翼根本没想再养，他只是刚回国心情好，在给亲弟弟庆生之余，顺便逗一逗、哄一哄曾经养过的那条狗罢了。
外面越发热闹，靳羽微微阖下眼眸，遮盖住了眼里那一层淡淡的戾气。
酒吧附近的停车区里一片拥堵，齐慧和沈方鸣好不容易赶到，司机正在找地方停车。
沈翼率先从车上下来，独自走到一旁地路边。他靠在湖岸的围栏旁，看着远处湖中心的小岛。
四周黑夜弥漫，浓的看不清眼前。
只有漫天璀璨的烟花，和夜空中无人机组成的绚丽图案，那么耀眼。
和七年前似乎也没有差别。
他曾经答应过小乖，说将来要送他这样的生日礼物。
可是七年过去，等这份礼物真正送出去的时候，收礼物的人却不再愿意收了。
甚至……他可能都不想再看见他这个送礼物的人。
沈翼微微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苦涩。
命运总是如此喜欢造化弄人。
只是某一个时间、某一个事件的交错，偏差反复叠加恶化，以至最后，竟走向一个难以化解的困境。
沈翼抿紧嘴唇，失神地看着天空，表情凝固了几秒。
也不知道此刻小乖在哪？
他蓦地想起什么，又忽然低头翻出了手机，打开某个聊天软件。
然后，他看着手机里那个黑了下去再也没亮过的头像，就这么站在海湾边发起了呆。
时间一点点划过九点半，是靳羽出生的时间。
然后，沈翼轻轻在消息栏里敲下一行字：[小乖，生日快乐。]
这个账号从靳羽离开沈家后就被靳羽弃用了，所以不论是谁发消息，靳羽也根本看不到。
可他明知道不会有回应还是发了出去。
当然不出意外。
一如既往的，这条消息和它之前的六个兄弟一样，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发出去就石沉大海。
发完好半天，沈翼看着手机，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
沈希到达停车区时，率先看见了刚停好车正下车的沈方鸣夫妻俩。
他连忙走过去，准备给大伯一家领路：“大伯，大伯妈，我带你们过去吧，生日会就在二楼。”
齐慧却一把拉住他说：“等等，还有你堂哥呢，好不容易把他叫来了，今晚小钰生日，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说完，去喊还在远处发呆的沈翼：“小翼，走了，别在那发呆了。”
沈希往那边一看，就看见站在湖边沿岸围栏旁一声不吭的沈翼，
沈希有点惊讶，他还以为沈翼不来沈钰的生日会呢，没想到会看见沈翼。
堂哥不是应该去找小羽才对吗？怎么会来这呢？
沈翼这会的表情不太好，估计心情也不好，听见声跟没听到一样，他压根没搭理齐慧，脸都没侧过来看一眼。
他只是一脸沉默地拿着个手机，望着远处的滨海湾。
向来沉静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带着些许低沉和失落。
沈希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滨海湾上扫了一眼，但他看到的是烟花已经消散的夜空，什么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沈希不知道后来的事，心里一时闪过一丝古怪以及不敢置信。
该不会刚刚那个灯光秀真的是沈翼给沈钰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不会吧？
难道他之前弄错了？
堂哥现在和沈钰关系真变好了？
沈希一头雾水，兀自猜测了一番，没什么头绪，跟着，反应过来还有正事。
想了想，沈希对齐慧说：“大伯妈，你跟大伯先上去吧，我会带堂哥上去的。”
齐慧看了看他，还是不放心，但沈方鸣有点没耐心了：“都到这了，还能跑了？而且还有小希在，你怕啥。”
齐慧看了一眼沈方鸣，埋怨道：“我还不是想让小钰高兴！让他们两关系变好嘛1
沈方鸣摆摆手：“没事，跑不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沈希，严肃道：“你可一定要把你堂哥带上去，放跑了，唯你是问。”
“……”沈希点点头，看着两人进了酒吧，才走过去找沈翼。
“堂哥？一起上去吧？”
沈希说完，见沈翼没动，想起心里的疑问，又小声问了一句：“对了，堂哥，刚刚是你给沈钰准备了生日礼物吗？就滨海湾那边……”
他话没说完，因为沈翼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看的沈希一愣。
沈翼的注意力总算收了回来，他将手机收了起来，侧目淡淡地瞥了一眼沈希，眼神淡淡的。
跟着，沈希就听见沈翼反问道：“你说我给谁准备礼物？”
听了这句，沈希不用再想，就知道给沈钰送礼物的人肯定不是沈翼。
沈希不想惹他不高兴，连忙笑笑，把这话略过去，问起了别的：“不是不是，我是想问，堂哥你怎么在这，小羽呢？”
但是，说完这句，沈希就想打自己一嘴巴——说的什么胡话！
刚才酒吧里，靳铉还说没有靳羽下落呢，堂哥当然是没找到人啊！
他这就是在往堂哥心口上扎刀。
果然，就见沈翼再度沉默下来，脸上带了一抹失意和愁绪。
过了一会，他低落地说：“小乖不在靳家，我……没找到他。”
“……”沈希心里一阵不妙，又忙找补道：“小羽肯定是去哪旅游去了，这不是毕业季吗，没事，过些天应该就回来了。”
“……”沈翼微微皱眉，看起来并不相信这话，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他又看了远处天空一眼。
烟花落幕后的夜空一片黑沉，像没有光的深渊。
然后，他转身，低头往酒吧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