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 72
【历史最低】
清晨五点四十五, 朝阳跃出地平线，玩家们陆续睡去。
唐靖西将小木偶放在旁边，让它双腿自然垂落, 两条胳膊撑住台阶边缘, 也像个小大人似的乖乖坐定。
伊萨瑞尔起手将人揽进怀里。
唐靖西没有拒绝, 略侧过身, 很是顺从地倚靠过去，然而视线却依然停留在低眉顺目的小木偶身上。
“有什么想法吗？”伊萨瑞尔问。
“可以说有很多, 也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唐靖西轻声回答。
伊萨瑞尔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而是将手掌覆盖住对方双眼：“你累了，休息吧。”
唐靖西的确困了，安然阖眼，不再说话。
感受到睫毛末端轻轻搔弄过掌心, 伊萨瑞尔心下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不动声色描摹过对方挺翘的鼻尖和色泽浅淡的唇。迟疑片刻, 他维持着单手捂眼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一点一点挨近, 直到溢出鼻腔细微的呼吸吹拂上脸颊, 直到唇周细小的绒毛变得无比清晰……
然而就在亲吻落下前最后一秒，被掌心掩住的睫毛又是一颤。
男人轻缓带笑的嗓音散开, 唐靖西好整以暇地问：“总监先生想做什么？我可还没睡着呢……”
伊萨瑞尔倏而停下，在极近距离下觑了对方一眼，淡声回答：“亲你。”
唐靖西一怔，没想到答案会这么直白。
趁他愣神的工夫, 那个吻落下来，轻触摩挲，浅尝辄止，未曾深入。
半晌后唇分，唐靖西不动声色地轻缓口气，稍稍平复下失控的心跳。他伸手摘下盖在眼上的手掌，出升的晨光金黄耀眼，他在一片刺目的炫光中凝神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伊萨瑞尔，”他蓦地开口，“在人工智能的程序里，是怎么编译‘爱情’的？”
伊萨瑞尔闻言怔住，紧接着陷入沉思。唐靖西耐心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伊萨瑞尔才说：“其实我也不清楚，你的问题涉及源代码编译，这个太复杂了，我也没机会去了解。”
他的嗓音很沉，带着股不言而喻的温柔感，就莫名显得格外郑重。
“不过我倒是记得一件事。”伊萨瑞尔又道，“有人告诉过我，爱其实就是在意一切细枝末节。”
“关于表达，可以选择说一千一万遍的‘我爱你’，也可以关心你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唐靖西忍不住笑了：“听起来你好像是在暗示我？”
“对。”伊萨瑞尔不假思索地承认，耿直提醒，“所以我刚才说你累了，让你睡，其实都是在表达‘jesse，我好喜欢你’这个意思，知道了吗？”
唐靖西：“……”
伊萨瑞尔特别叮嘱：“等下睡着以后想着点。”
唐博士笑而不语，想，人工智能真是可爱得没边儿了！
“好。”唐靖西痛快应下，再次阖上眼睛。
“那你们人类呢？”伊萨瑞尔问，“是怎么定义“爱情”的？”
唐靖西闭目养神，静默许久，他说：“我不确定，因为我没爱过。”他顿了顿，又道，“如果非要给出定义的话，我只能说，比起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喧嚣热闹，我更喜欢一个人生活。”
“那么我爱你，就是予你特权，默许你可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管何时何地。”
伊萨瑞尔听得似懂非懂，下意识问：“那我呢？”
唐靖西游刃有余地回：“你更特殊一点。”
总监先生表面风轻云淡，实际心里急得乱窜：“？”
唐靖西道：“你还上床了。”
那头居于心里的躁动野兽平静下来，伊萨瑞尔十分坦荡地笑了：“荣幸之至。”
困意上涌，唐靖西将头埋进对方肩窝，不再说话。
伊萨瑞尔将人搂紧了些，下巴轻轻挨上额角，眸光垂下，似是漫不经心地看向被冷落在旁边的小木偶。
不知何时开始，那小东西低垂地木头脑袋抬了起来，红唇抿起，仰着白板似的脸朝两人看过来。
“羡慕吗？”伊萨瑞尔冷眼瞧它，“他是我的。”
小木偶嘴角向下撇了撇，勉强露出个生气的表情。
……
夜七点半，夕阳西下，沉睡了整个白日的玩家逐渐苏醒过来。
负责提供临别礼物的引路人已经就位。
按理说死树林间隙密集，容不下车辆通过，可眼下出租车绕草场边缘停了一圈，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日落以后天色迅速暗下，司机们把礼物盒放置在各自车前，鬼笑声此起彼伏，招呼着对应玩家上前挑选。
今时不同往日，在经历过两道关卡、数次惊吓以后，尽管缝尸脸邪性恐怖，但玩家早已了解了司机的工具人属性。这会儿冷不丁笑起来的确瘆人，可看多了难免审美疲劳，主要也是见怪不怪了。
唐靖西遵循生物钟睡不了十几个小时，比玩家早醒不少，这会儿正借用尖叫屋的盥洗室冲澡洗漱，等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才一身清爽地出来。伊萨瑞尔等在外面，顺手用浴巾盖过他头顶，将发梢水分仔细擦拭干。
两人面对而立，唐靖西顺从地低着头，问：“浴巾哪儿来的？”
伊萨瑞尔力道轻缓，手上动作十分细致，淡声说：“又去了趟地下，向管家要的。”
唐靖西狐疑：“你要就给了？”
伊萨瑞尔：“嗯。”
唐靖西一笑：“看来即使你以玩家的身份参与游戏，在他们眼里，你也依然是enica的监督。”
伊萨瑞尔不再多说，头发擦干后，他随手将浴巾搁上盥洗台，又亲手替唐靖西理出发型。
等一切妥当，两人离开尖叫屋。
余乐睡醒以后本能找师兄，跟外面绕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人影，这会儿见人从屋里出来顿时意外，赶紧迎上来问：“怎么又进去了，出事了吗？”
唐靖西道：“没有，就是睡醒以后想洗个澡，所以用了下二楼的盥洗室。”
余乐：“……”
余乐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洗澡，也就师兄能有这种闲心，都不带紧张的。”
这时，虞世霖和邹队长一起过来，几人碰面。
虞世霖道：“刚才我跟邹队询问了一遍其他玩家的意见，同意这关送boss脸皮的差不多三分之一吧。”
“比预想的多不少。”唐靖西淡定道，“这回系统提供的备选礼物都有什么？”
余乐说：“跟上关一样，三种备选，一个空盒。备选包括镜子、面具和玫瑰花束，空盒还是棺材那么大，暗示玩家直接把队友扔进去。”
唐靖西略一颔首，道：“那行，想用人脸的玩家就帮他们把脸放进去，剩下的随意。”
“好。”余乐说，“那这事我去办吧。”
说完，他们各自分开，去找属于本组的出租车。
这些出租车涂装一样、车牌号一样，就连开车的缝尸脸司机都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这次车辆排布没有按照初始的小组序号，而是以第二关卡的六人大组区分的。所以为了方便玩家认清车辆，司机们人手一面小白旗，上面用粗记号笔标注出组号，跟导游似的举旗等认领。
15号久经锤炼，远远瞧见本组玩家便开始卖力挥旗子，生怕怠慢两位大爷。
待两位玩家过来，15号又从车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殷勤递过去，弓着腰问：“还顺利吗？”
伊萨瑞尔漠然不语地接过水瓶，拧开瓶盖，再将其中一瓶递给唐靖西。
唐靖西端着水瓶心境微妙。
这，是不是被照顾得太过了一点？
“还可以。”他对15号说，“不过这次又杀了只boss，恐怕还得扣分。”
15号：“……”
司机吓得脸都绿了，跟心里嘀咕，这伙人怎么boss也杀，而且还是“又”！
“哎，打听点事。”唐靖西问。
15号乖乖听着：“您说。”
唐靖西：“你不是第一次做游乐场的引路人了吧？”
15号如实回答：“我就负责这间密室，你们是我负责的第15批玩家了。”
“那就好。”唐靖西道，“那以前的玩家有没有触发过什么隐藏加分项？”
15号下意识觑向伊萨瑞尔：“这……”
“不用管我。”伊萨瑞尔开口，“回答问题。”
15号“噢”了声，弱弱咕哝：“您二位要是进过尖叫屋的地下室，就应该知道这间密室基本不存在顺利通关的人。所以哪有什么加分项啊？密室设置那些乱七八糟的关卡和谜题，本意就是为了阻止玩家通关的，都能顺利过关，那不就没意义了？”
唐靖西若有所思道：“说得也是。”
“那……二位选礼物吗？”15号主动问。
唐靖西：“打开看看吧。”
闻言，15号赶忙应下，然后动作利索地回去开箱。
跟余乐描述的一致，三份备选礼物分别是镜子、面具和玫瑰花。
这里只有玫瑰花是重复出现的礼物，唐靖西俯身从花束里取下一朵，手指捏合花瓣，似是若有所思地拧了拧眉。
伊萨瑞尔问：“在想什么？”
唐靖西摇头：“在想这束花存在的意义。”
伊萨瑞尔：“因为两道关卡都有它作为备选礼物？”
唐靖西平平“嗯”了声，冷静分析道：“15号说得没错，密室设计关卡和陷阱是为了降低通关率，但enica也提到过这间密室存在加减分项，我认为他不会说谎。”说着，唐靖西将玫瑰娇嫩的瓣贴合上伊萨瑞尔脸侧，沿轮廓描摹挑逗至下巴尖，最后心不在焉地轻轻挑起。
“你在担心不能通关？”伊萨瑞尔垂眸看过去。
两人视线相遇，唐靖西莞尔：“密室过半，是该考虑考虑通关的问题了，难道要等着初始化吗？”
话音没落，余乐拎着红布包过来，他折了两根枯树枝当筷子用，走近后直接朝司机扬了扬下巴，示意开箱。
15号一脑袋问号地打开自选礼物的箱盖，余乐把树枝捅进布包掏了掏，最后夹住张血淋淋黏糊糊的东西，“啪嗒”往箱子里一扔。
“罪过罪过。”余乐默默念叨，朝箱子鞠躬，“不是我不尊重死者，实在是——”话没说完，胃酸翻滚上涌，他转身干呕，难受得小脸煞白。
15号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再看这群人的眼神登时就不一样了。
都是魔鬼吗……？
以前那十几批玩家一张脸皮都没有，这伙人是跟哪儿找来一兜子的？
唐靖西关心师弟，主动过去拍了拍他后背：“还好吗？”
余乐饿了两天，胃里空空如也，吐不出东西，末了抹抹嘴角直起身，纠结道：“没事是没事，就是这玩意儿吧……实在太恶心了，但它们本身又是人，死者为大嘛，我总觉得有点冒犯人家。”
“那我来吧。”唐靖西把布包和树枝一起接过来，“你去休息休息。”
余乐发了多半圈，这会儿实在支撑不住了，只好把东西交过去。
唐靖西没多少心里抵触，很自然地走向下一组。
余乐也没歇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兄。
“其实大部分玩家不信任咱们。”他小声说，“选脸皮的基本都是跟邹队或者跟咱们这组有过直接接触的，比如那对老两口、许璐和周涛、还有那群学生。”
唐靖西早有预料，心平气和地说：“这才是正常的。你也不想想，从坐上出租车到现在，有几件事是寻常认知里的？他们大多都是普通人，很可能终其一生都见不着血腥暴力场面，现在他们都经历了，也都见过了，再不知道应该小心谨慎，那说得过去吗？”
“可是……”余乐就是不服气，“这些脸都是你和监督从地下带出来的，说以身犯险不为过吧，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识好歹。”
唐靖西笑着安慰：“别想太多，用了以后能有什么结果咱们还不知道呢，没准等下直接全灭退场也说不定。”
余乐：“……”
啊，师兄真是会说话，随便碰碰嘴皮子就把人吓死了。
一圈脸皮发完，剩下的也不浪费，被唐靖西一股脑扔进自己那组的盒子里。
其他引路人都跟15号一样，进行到第二关卡，别说脸皮头一次见，能搞到这么多脸皮的玩家，怕是历数往届也没有第二个了。
要说15号还是有排面，人家棺材里就一张脸，到他这儿里面有一兜。
礼物挑选结束，司机把多余箱子丢进树林，只拿玩家选定好的，一个接一个，排队进入尖叫屋。
随着最后一名司机消失，木门关闭。
各位玩家的手机同时振动。
暗网会话组内，超管适时发来消息——
enica：【恭喜玩家完成「落日游乐场」的第二道关卡：镜子小姐的捉迷藏。目前正在统计本关得分，稍后将在组内公布，请各位玩家稍安勿躁。】
几分钟后，草坪安静如常，第二条信息过来。
enica说：【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找到镜子小姐，但镜子小姐告诉我，过去两天她依然玩得非常开心，并对大家送出的临别礼物深感满意。
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镜子小姐是一只害羞内向的浣熊，天生渴望人类精致美好的五官。虽然名叫「镜子小姐」，但实际上她最讨厌的物品正是镜子，因为她无法面对镜像中，自己那张毛绒绒的兽脸。
值得庆幸的是，本关临别礼物并没有任何组别选送镜子！
恭喜大家顺利通关！】
enica：【下面宣布截止第二关结束，各小组的得分情况。
本次临别礼物共计送出28份，其中系统礼物19份，自备礼物9份，全部真实有效，可计入成绩。
根据镜子小姐评定，「镜子」为「无聊至极」，但本次无人选送，因此惩罚取消。「面具」和「玫瑰花束」为「有点兴趣」，恭喜选择这两件礼物的小组拿到2分！
最后我要特别祝贺为镜子小姐送出「人||皮||面||具」的组，恭喜你们在本道关卡取得5分！】
确定人脸有效计分，唐靖西顿时松了口气。
毕竟单关5分对于整体通关密室来说至关重要！
那些拿到5分的小组，只要后续关卡按部就班，不贸然选中零分礼物，能顺利拿到两个2分，那么通关落日游乐场就是板上定钉的事！
玩家中喜忧参半，那群学生格外开心，热热闹闹地抱在一起庆祝。没选人脸的玩家则长吁短叹，各自后悔，有的甚至开始埋怨同伴。
这时，手机再次振动。
enica又道：【积分清算结束，下面是扣分处罚（冷漠脸）。
115组玩家isariel无故斩杀镜子小姐，扣2分。
215组玩家jesse和isariel威胁关卡boss及管家，抢走隔壁64张人脸，共计扣68分（ps：人脸1分一张，威胁和攻击npc合计扣4分）。
扣分即刻执行，我就不指望你俩汲取教训了，下关开始，有话好好说，憋杀boss就行！
ps：算算你俩负多少分了，还能通关嘛？？？
psx2：哼╭(╯╰)╮】
jesse：【一共负72。】
enica：【我当超管以来就没见过这么低的负分！你俩强盗嘛？脸皮还要用抢的？？？】
isariel：【说那么多有用？抢都抢了。】
enica：【……】
系统提示：isariel被超级管理员禁言10分钟。
——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