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跟陆执寅能力的落差, 让苏曼没什么心思吃饭,整个下午都在埋头翻资料。
先是找判例,然后是找法条, 最后又把卷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一整个下午, 她都来干这个事情。
陆执寅倒是循循善诱,“要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不如去林月珑的公司看看。”
这点倒是提醒了她, 去林月珑公司的路上, 苏曼忍不住想起之前沈樱说过的话。
——你以为任何一个人女人都配站在他身边吗?
——苏曼你不要妄图想傍上陆执寅后就能一步登天,他从来不喜欢蠢女人。
——你这样的能给他带来什么?事业上的帮助?还是未来有你会更好。
苏曼脑海里一边会闪着这些话,一边又忍不住地告诉自己,陆执寅都没嫌弃她什么,沈樱又算个毛线。
可忍不住她又会想,陆执寅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心里难道也不会嫌疑她不够聪明吗?
同样一个案子, 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查出来的线索, 可对陆执寅来说,却是早就知道的事实。
她没有让陆执寅告诉自己答案,好像是不肯认输一样。
心里, 有一种迫切的感情, 想要努力地证明着,陆执寅能做到的事情, 她也能做到。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一定会越来越好。
苏曼看着短信框,删删又写写。
最后还是算了,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加了把劲儿。
她一定会找到赵彦是怎么转移公司财产的线索!
到了林月珑公司楼下,苏曼没有贸然去公司找她, 是怕会撞上赵彦。两人约在了不远处的咖啡厅。
不过才一个星期不见,林月珑的脸色似乎要比上一次还差劲。
苏曼将她面前的咖啡换成了牛奶:“最近没休息好?”
林月珑点点头,她是个设计师,灵感来了昼夜颠倒作息混乱非常正常,只不过最近的精力尤其的差。
苏曼敏税地从林月珑的状态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出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好像脸色不好?”
林月珑点点头,熬到青黑的眼圈带着浓浓的倦意:“最近公司接了不少订单。”
虽然累,林月珑也没有抱怨什么,反而说:“赵彦说等这批设计稿出来,带我去瑞士度假,听说因特拉肯小镇的冬天可以滑雪,推开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皑皑千里的雪山。”
说着,她脸上一边露出幸福的微笑,配上她疲惫的双眼,让人感觉不到这笑容里有多少真正的幸福。
苏曼不忍再看,拿出笔记本,说明今天的来意。
“林小姐,你对公司财务账户了解多少?”
林月珑诧异她会问自己这个:“财务呀?我不清楚。”
苏曼不是很意外,又问了别的:“你对公司向外借款的事情知道吗?”
林月珑继续摇头,看自己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稍有些抱歉道:“虽然公司的法人是我,但公司的财务管理一直都赵彦在弄,你想问什么发给我,回去我再问问他。”
自己就是想避开赵彦,才把林月珑单独叫出来的:“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于是又将记下担保公司名字的本子放到她面前,“这几家公司,你有印象吗?”
林月珑依旧是迷茫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见她一问三不住,苏曼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笼罩起一片严肃。
“你能接触到公司的账本吗?公司的重大对外投资或者借款,担保之类的,你都知道吗?”
林月珑再没有法律意识,也慢慢意识到什么,却又困惑:“你问的这些跟我的产品设计被侵权有什么关系?”
苏曼张了张嘴,虽然她是受林月珑的委托代理这个案子,但是林月珑本人显然还没对这个案子的真实情况有清醒的认知。
“随便问问。”
林月珑笑笑,“其实赵彦说这件事他会解决,让我解除对你们的委托,但我想想这种事还是交给律师去做最好,毕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苏曼话题一转,问了两人的婚姻:“之前您跟先生有过一段婚姻危机,不知道现在处理的怎么样?”
说起赵彦,林月珑眉眼柔和:“赵彦对我很好,实不相瞒这次去瑞士其实是想打听一下移民的事情,以后我们想长期定居瑞士。”
苏曼又是一阵诧异,“可是你的父母都在国内”
林月珑:“嗯,我也很舍不得。可赵彦说夫妻之所以是夫妻,就是要脱离原生的家庭,组建我们新的家庭,不瞒你说因为我是独生女,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父母,所以我也很想按照他的话,去尝试独立的生活。”
苏曼越听越觉得问题有点大,但表面上却还不动神色:“你就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吗?毕竟之前他还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
苏曼没把出轨说的太直白,怕伤害了这个美丽的女人。
林月珑笑着说,眼里有无限的释然:“夫妻之间们本就有许多挫折和考验是需要经历的,赵彦说那个女人就是对我们夫妻的考验,如果我离婚了,对我的考验就失败了,现在他跟那个女人已经没有联系,所以我更不会离开他。”
苏曼听到了这里,已经大约察觉到聊天一开始她隐隐就有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在林月珑心里,俨然把赵彦的话当成圣旨了。
从一开始接触林月珑,她就知道这个美丽女人并不是特别有主见。
艺术家的独特气质在她的身上蕴着沉烈,她的脆弱的如同云中谷雀,美丽、空灵、富有艺术,但同样她也敏感,对爱情这种情绪有着近乎固执的偏袒。
苏曼结束了谈话,临行前,她让林月珑不要将今天的谈话告诉她丈夫赵彦。
美丽的女人若有所思,点点头,郑重地答应了她。
回去的路上,苏曼心里有种说不清颓败感,尤其是在面对林月珑满眼都是对赵彦信任无疑时,她心中陷入了巨大的矛盾。
临近下班,她才回到所里后,陆执寅正在会议厅里开合伙人会议,苏曼给他留了一条短信。
一分钟过后,对话框里跳出一条短信:【在办公室等我】
陆执寅目不斜视地进来,路过苏曼的办公室门口,目光轻转,朝向她,随意划带着两根手指轻轻勾着,示意她跟着进去。
苏曼拿上材料,立刻屁颠颠地跟过去。
赵楠见她奇怪地问:“都下班了,老大还有什么工作交代?”
苏曼每次进去习惯性地会拿个材料,掩耳盗铃,“早上他问我要的一个资料,这会才想起给他。”
赵楠坐在位置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去吧,需要帮忙知会一声。”
苏曼心里过意不去,她这借口找的,赵楠以为真有工作特地等着她。
“不用,你赶紧下班吧,我没什么重要事情。”
苏曼一走,孟长鹤转着椅子过来,在赵楠的椅背上推了一把,“你是不是傻子?”
赵楠被他怼的差点一个趔趄,回踢了他一脚,“对我这个师傅客气点。”
孟长鹤前段时间刚申请了律师执业证,成为了一名专职的执业律师,最近过的十分扬眉吐气。
当即就把律师证拿了出来,在赵楠的眼前晃呀晃:“看看看,看这里,我现在已经不是实习律师了,而是跟你平起平坐的职业律师了,别老师傅师傅的。”
赵楠一个冷笑,伸手拿过他的律师证,故意地嘲笑:“哎呦,执业一年的不到的律师,可真是了不起!”
赵楠执业有五年以上,在君衡完全可以说是年轻律师里的中流砥柱,虐起孟长鹤这种小菜鸟,简直一踩一个吧唧。
孟长鹤脸上的嘚瑟转变成被虐后的菜色。
他决定转移话题,“还不下班。”
赵楠:“等曼曼。”
孟长鹤意味深长:“等她干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赵楠疑惑地转头:“看出来什么?”
孟长鹤神秘一笑,卖关子:“反正我看出来了。”
赵楠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起来了:“到底看出来什么嘛?”
孟长鹤嘴角那一抹自得的笑容又回来了,“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赵楠觉得这孙子八成又再讹她,毕竟这两年孟长鹤没少讹过她:“不请,你不说我还不稀罕。”
孟长鹤:“别呀,我很好收买,就楼下美食广场的,随便哪家都行。”
赵楠一脚将他踢开:“还美食广场,请你吃桶康师傅还差不多。”
“行,成交,一桶康师傅,走吧!”
赵楠:“???”
孟长鹤把她电脑装进包里就催促着她走,“我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省得的成天没有眼力劲儿。”
平日里都是赵楠压着他,第一次被徒弟说自己没有眼力劲,“执业了长本事了是不是,敢这样说你师傅。”
孟长鹤勾着嘴角笑了笑,“我这个秘密值老钱了,说好了一桶康师傅,别想抵赖呀!”
赵楠被他顺着肩膀从座位上带起来往外走,内心倒要看看孟长鹤卖什么关子。
“从林月珑那里有什么收获吗?”
办公室内,陆执寅坐在桌前一边签着文件,一边抬头问她。
疏朗的眉头压在深沉的眼眸上,目光有些低,都集中在她的脸上。
苏曼的思绪都还在工作里,见陆执寅问起这事,立刻站的一板一眼,表情也有些严肃,思路清晰地把查到的大概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包括林月并不熟悉公司财务,不熟悉公司的负债情况
“还有,他们下周就要飞瑞士了,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会在那边定居。”
说完,她颇有些紧张的看着陆执寅,假如他们查到的这些事,真是林月珑老公赵彦在背后干的,这一去案子查不出来就算了,苏曼很有可能会羊入虎口,到时候成天跟赵彦在一块,简直想都不敢想。
“如果真的是赵彦干的,怎么办?”
相比于苏曼对受害者命运的操心,陆执寅则显得淡定许多。
“如果这一系列的幕后真的是赵彦,那按照法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
“可是什么?”
“林月珑怎么办?”
同为女人,苏曼十分同情林月珑,那么美丽的富有才华的女人,她不应该被自己的丈夫伤害还蒙在鼓里。
“等我们事情调查清楚,林月珑同意离婚,那很好,如果不同意离婚那也是她的事情。”
听到这里,苏曼终于知道自己担心的是什么了。
“如果她离婚呢?”
陆执寅的声音冰冷又清晰,“那也是她的事情,记住我们只是她的代理人,仅此而已。”
“你应该知道,律师且法律行为都是基于当事人的授权,如果当事人没有对此授权,那么我们将无权代理此事,即使查到最后赵彦真的是幕后黑手,而林月珑真的跟他移民去了瑞士,那都不是我们该管的。”
苏曼心里清楚陆执寅说的每一句话,作为一个律师,她会严格按照授权委托书来进行查证和诉求。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见林月珑被这样蒙骗甚至最后还要被渣男骗去国外,隔断她跟国内的联系,她明知道这是一个惊天的骗局,但她却没有办法做什么。
“可我可以提示她。”
“提示她什么?”
“赵彦是个渣男,不要跟他出国。”
陆执寅的笔停了,落地窗旁,他的身影清晰地倒影在玻璃上,玻璃折射的灯光又清晰地映在他的眼镜上,冷冽的质感。
房间里安静极了,陆执寅薄唇里清冷的地吐出声音:“然后呢?”
苏曼在他的注视之下,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
每次涉及到专业上的事情,只要她心里没底,就会在陆执寅面前这样,心跳加快,感觉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苏曼不说话,陆执寅慢慢地合上笔。
“然后你要让林月珑赶紧跟赵彦这个赵楠离婚,帮助她打离婚官司?”
“再然后,离婚官司打成功了,你救了林月珑脱离苦海,你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是她的大恩人。”
随着陆执寅语气的越来越沉,苏曼的心脏也越来越紧,张了张嘴:“不是,我没想做她的恩人。”
陆执寅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洞察出一切。
“官司打赢了你是大善人,官司打输了”
“你就是恶人。”
那一瞬间,苏曼的血仿佛都涌到了脸上:“我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不管官司打赢打输,我都不会是恶人。”
陆执寅只说了一句话,“你能保证每一个当事人都会像律师这样保持清醒和理智吗?”
“你能保证当事人能理智的清楚你做这事是在为她好?”
“你能保证当事人在得知你说的这些事后,作出的决定会是离婚,而不是解除对你的委托。”
陆执寅的气场过于强大,这三句话一出,像是庭审辩论现场,氛围渐渐变了。
她当然不能保证,苏曼怅然。
陆执寅见她表情不好,语气下意识地缓了缓:“律师做的永远都不是维持正义,而是满足当事人的需求,除非林月珑跟你签订委托合同明确请你代理她的离婚案件,否则你调查到的有关赵彦出轨也好,转移财产也好的证据,到此为止。”
“听明白了吗?”
虽然心里有隐隐的不甘,但苏曼还是点点头。
心里淡淡的委屈,“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出去了。”
“去哪呀?”陆执寅见她头也不回的样子,下意识地问她。
“下班。”声音气鼓鼓。
陆执寅有点后悔刚才那么严厉,面上却还是那派严肃:“你过来。”
苏曼转头,上前一步,看地。
“干嘛。”
“你离那么远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曼想起陆执寅刚才训斥自己的样子,“你刚才凶的,可不就想要吃了我嘛。”
陆执寅失笑,站起来,西装包裹着的长腿迈步走来。
“那是工作。”
苏曼点头,工作上的事情跟感情上的事情她还是分得清。
要是感情上陆执寅敢这个态度,这种语气,她大概早就分一百遍手了。
但是在专业上,陆执寅比她强,势必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会比她想的更远更多。
所以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弥漫着淡淡委屈。
陆执寅伸手轻轻地拦住她的肩膀,见她低头不说话的样子,下意识地将她揽进怀里。
心里对自己又后悔又心疼。
她一个刚执业做案子的新律师,有些想法不成熟是很正常的,自己跟她较什么劲儿,有什么事情慢慢教,两人好不容易谈上恋爱,若惹得她对自己反感
嘴上虽然不说,但陆执寅心里已经越想越后悔。
虽然还那副冰山样,但语气已经低了十度。
“刚才是我不好。”
苏曼下意识就说:“你没错,是我自己不专业。”
陆执寅以为她是在说气话,莫名升出一股淡淡的心慌,压了压嘴角,面上终于也冷不下去了,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道歉。”
苏曼眼神充满诧异地抬头,她没想到陆执寅居然会跟她道歉。
实在是陆执寅平日里给人的感觉过于强势高冷了,一开始谈恋爱时,她就深刻的考虑过以后万一吵架,以自己的口才,绝对是吵不过陆执寅的,所以为了避免伤害感情,一定要把矛盾扼杀在苗头里,大不了她主动道歉。
没想到两人真的有一点点不愉快,陆执寅却比她还要紧张
虽然,外表上苏曼丝毫看不出来他的慌张。
陆执寅一张冰山脸,能屈能伸,即使道歉,除了眼神温柔点,金属质感的眼镜之下,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抿着嘴角,眼神垂落在苏曼的脸上,又添了一句:“我脾气不好,但你不要跟我生气。”
苏曼一下被他逗笑了,这男人道个歉,怎么还能这么傲娇呢。
“我考虑考虑吧。”她勉为其难,“你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我还以为自己是站在法庭上是你的对手呢。”
陆执寅垂眉认真道:“下次不会了。”
虽有些恼火,但心底里还是很愿意听陆执寅的话,“别呀,你不说我怎么进步。”
“你不用进步。”
“啊?”
“有我在。”
苏曼愣了两秒后,明白陆执寅的话,只要有他在,苏曼可以永远不需要进步,她只要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呆在她的团队,那她就会有做不完的案子和超出一般人的丰厚律师费。
苏曼眨了眨眼,一时居然不知道是感动,还是觉得陆执寅太小看她了。
“虽然我现在和你一个团队,但作为一名律师总有一天我是要独立的,离开你的团队。更何况,我们俩也不一定一辈子都呆在一起。”
陆执寅盯着她,眼神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在一起。”
渐渐地,他换上非常严肃的口气:“我们已经谈恋爱了。”
不知道他语气为什么会变的这么正经:“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人活在这个世上,小的时候可以依赖父母,有他们为我遮风避雨,可长大了父母会变老,就要靠着自己,让自己长成一棵树,我知道当一名独立的执业律师是个很困难,但我不能因为有你就成天想着不劳而获,所以任何事情我还是需要靠着自己,慢慢地往前走。”
总之,不知道苏曼的这句话是哪一个字戳中了陆执寅的神经,他眼神,肉眼可见地渐渐变得晦暗起来,连带着脸颊的轮廓,都变得凌厉。
他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你那棵树。”
“如果你想不劳而获,我就把案子送到你手里。如果你想努力地变成更好的你,我会带着你慢慢地往前走。”
“现在,以后,未来,不论在任何事情,你记住都是我们,而不是你一个人。”
苏曼被这段话击中在原地,除了呼吸,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见她不说话,陆执寅不悦道:“记住了吗?”
苏曼点点头:“记住了。”
随后她又问:“陆执寅,刚才你算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吗?”
她用大学文化水平,没理解错的话,他是在说他们的以后。
陆执寅没说话,低头看着她。
苏曼的眼神清澈懵然,陆执寅深情复杂。
“不全是,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苏曼点点头,“为什么现在你不能解释给我听呢?”
陆执寅摇摇头。
她不知道他的摇头是什么意思,或许是陆执寅还没准备好,又或许是现在的她还没准备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