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陆夕濛按了按尹泰平喉咙:“这里疼吗平时?”
“不痛,就是有时候咳嗽厉害了觉得涩涩的。”
她点点头,不慌不忙地又按了按胸前数个位置,一一问是否有明显的痛感,尹泰平全都老实地回答了。
“咯血严重吗?”
“血倒是还好,咳痰是挺频繁的,怎么也吐不干净一样。”
陆夕濛让他把手放脉枕上。
脉搏跳动缓慢,有时候还会有不易察觉的停顿,停顿后复又恢复,是很典型的结脉。她又趁尹泰平紧张地盯着手心的时候仔细看了看系统拍下的肺部ct,想了想才对尹泰平说:“你这个没有我想象的严重,只要配合治疗,我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见尹泰平激动地站了起来,她伸手一拦,面无表情道:“你知道配合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先从彻底戒烟戒酒开始。”
她见尹泰平年纪轻轻左右两边的牙齿内侧已经染上黑黄,也就不奇怪怎么会得肿瘤了,顺便感慨他家里确实是殷实富裕,毕竟能日常消费烟酒的人这时候大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尹泰平像个被老师发现作弊的坏学生,有些羞于在医生面前暴露自己的坏习惯,下意识就想找补找补。
“俺其实也不常抽,就有时候心情烦躁苦闷……”
“那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得有一半时间都苦闷吧。”陆夕濛拿起笔写单子,笑道,“这个问题我这边是不怎么治的,还是推荐你上医院精神科。”
尹泰平被噎了一下:“那酒倒不是俺乐意喝嘞,俺爸一把年纪了,成天跟这个吃饭那个应酬的,喝酒喝得肠胃都出问题了,俺跟着他去帮他挡挡,每次也就干掉一两瓶吧……”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校
“每次一两瓶,你恐怕倒得比你爸还快,真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尹泰平默默低头。
“知道了,戒烟戒酒嘛,能行1
“你这个需要多管齐下,内服外敷的药都要按时按量用,还要记得找我做两天一次的针灸,大概八次之后——也就是半个月左右,能看到效果。”
她拿起针灸包,对尹泰平挑了挑眉:“别愣着了,脱吧。”
尹泰平悚然一惊:“啊?”
陆夕濛知道他误会了什么,耐心地解释道:“活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坨骨架子上由筋络拼起来的大肉块,你指望我对肉块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吗?”
尹泰平听完觉得更别扭了,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脱下上衣趴到床位上。
陆夕濛左手拿针,右手持点燃的艾条,对大椎、风门、肺俞等穴位同时进行针灸和艾灸。癌症往往是正常细胞的异常增殖引发,正常细胞发展为癌细胞就会无限增殖,中医就是通过针灸等方法来抑制异常细胞,促进正常细胞生长,使肿瘤逐渐缩小最终消失,机体器官便能恢复。
“肺部肿瘤最忌感冒发烧,你一定要注意保暖,否则加剧扩散我未必抢救得了,像刚才淋了雨,我给你开一些防治感冒的药,回去马上喝几碗。”针灸完,她给尹泰平的后脖颈和胸膛都贴上了膏药。
别看这一贴巴掌大的东西,成分中可有许多珍贵药材,她从系统仓库中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心疼呢。
【滴——】
功德积分+3
感谢值+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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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值+100
也就系统提示音能让她稍感安慰了。
“我这里不留住院的病人,你现在住在哪儿?来针灸方便吗?”
“没事,我有车,住在县里的红旗国营宾馆,不远。”他从北到南走了这么远自然不是靠开11路。
“哦,”陆夕濛在纸上仔细地写下每种药的用法,“还有件事忘了说了,虽然看诊免费,但是药钱……”
尹泰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张10元面值的纸币:“够不够?”
城里一个老资历的三级工不算吃喝开销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元左右,看一个病人就抵上别人一个月的努力,陆夕濛倒不拒绝,干脆道:“行,算你一次性给清了,后面就不用补了。”
尹泰平一乐:“比住院做个手术便宜。”后者起码翻两番。
“但我这儿不管是干部还是工人都不能报销的。”
尹泰平一想也是,哪有便宜全占尽的道理。
为了方便联系,尹泰平留给陆夕濛一个酒店总机的电话号码,陆夕濛也把村支书家的电话写给了他,那是村里目前唯一一部开通的电话,对外联系全靠它。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泥土的腥气衬托出群山明净的美,一草一木更显苍翠欲滴。
天色逐渐昏暗,尹泰平前脚刚走,陆夕濛也关门回家了,不远处一个身影随之隐去。
祁山大队的集体劳动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极少安排早班和晚班,田地边此时已是一片静谧,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时机。
陆千帆不顾一天的劳累,健步如飞,紧赶慢赶走到了大水车旁。
扎小辫戴红花的姑娘高兴地站起来,晚霞映得她娴静的面容愈发温柔,正是知青办的顾晓云。
“晓云,我来晚了。”陆千帆局促地抓抓头。
“没,我也刚来。”顾晓云侧过头,耳根处染上点点嫩红。
陆千帆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更是撇不开眼,右手不停摩挲自己的衣摆,想拉人家手又怕唐突。
还是顾晓云先笑了笑:“我给你做了一双鞋,你试试合不合脚呢。”
送鞋是有特殊意味的,除了母亲给儿子做,其他都不能随意送。像他大嫂王红霞,有时候给大哥补衣服也会捎带他和三弟,但鞋是万万不动的,得避嫌。
陆千帆心中火热,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
“没、我还没洗脚,糟蹋了你的好东西……”
“鞋就是拿来穿的,没两天就得旧,算得上什么好东西。”
顾晓云拉他在土堆上坐下,陆千帆小心翼翼地穿好鞋,只觉得尺寸合适得不得了。
“走两步看看。”
陆千帆依言站起来,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老长,古铜色皮肤充满淳朴的力量感。
顾晓云狭长的美目里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爱慕,可一想到家中父亲和后妈在她下乡时跟她说的话,心上仿佛坠了颗石头,缓缓下沉。
“磨脚吗?”
“不磨,很合适,真的。”陆千帆认真地注视着顾晓云。
“那就好。”顾晓云给他整整衣服上的褶皱,和他谈起生活中的琐事,陆千帆说起小妹的手艺,说以后带她回家她肯定有口福了。
顾晓云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千帆,你妹妹是不是也谈朋友了?”
陆千帆实诚地摇摇头:“没啊,没听她说过。”
顾晓云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把赵杰在知青办嚼的舌根都跟陆千帆讲了。
知青们每个月虽然有一定的补贴,但都少得可怜,人多粮少,又都是大小伙子大姑娘的,经常吃不饱就上山去采些野果打打牙祭,偶尔运气好还能碰到野鸡兔子什么的。
今天赵杰馋肉了,躲懒装病,让曹雯雯开个生病条,没参加集体劳动上山去了。
路过陆氏中医门诊,他亲眼看见一个穿绿色军装的男人走了进去,和陆小妹孤男寡女两个人待了好久。
正好下暴雨,赵杰缩在大树冠下躲雨,最后还看见他俩一前一后离去,那个男人外套里面穿的衣服好像变皱了,说他俩没干什么赵杰都不信。
他把这些往知青办里一说,明里暗里指陆夕濛不检点,气得陆千帆当场暴起。
“什么东西,敢编排起我妹妹了,看我打不死他1
“你别冲动,”顾晓云皱眉道,“打人要被抓去劳改的。”
陆千帆喘了几口粗气,脑子突然灵光起来。
每个生产大队都有民兵,但民兵是不发统一军装的,他能想到的可疑人物只有一年前穿绿色军装回来的卫寒山,他祖籍是这边的,家里却没人了,大家都说他突然回来是犯错误受处分被部队赶走了没地方去,还有说他干了通敌卖国的事逃回来的,反正躲着点总没错。
这下陆千帆更按捺不住了,急匆匆跟顾晓云告别回家。
“小妹1
陆夕濛正在厨房水缸旁边舀水洗漱,见晚饭时据说去帮忙修拖拉机而没回来的二哥抱着一双新鞋,心下了然,挑眉道:“给你留晚饭了。”
陆千帆顿了顿,小声说:“小妹,有些事情……是很正常的,爸妈都是宽容的人。”
不是不让谈朋友,他就怕在家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小妹受欺负。
陆夕濛以为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恋爱的事,点点头:“人之常情,我明白,就是要做好安全措施。”作为医生,她完全是习惯性提醒。
陆千帆一开始还没听懂,忽然瞪大眼,黑皮都透出红来,嗓音颤颤:“进,进行到那一步了?”
陆夕濛说:“两情所至,迟早的事嘛。”
他松了口气,教育道:“感情的事要慎重,不能随便1
陆夕濛觉得他说话怪怪的,只能回了句:“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