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虞楚周身血液都沸腾着冲上头顶,愤怒和挫败溢满胸腔,在周暮松手落地的瞬间,就对着身后人扑了上去。
他知道不能攻击周暮那身铁板似的肌肉,硬碰硬那是自找苦吃,要躲过正面往他背后绕。
——周暮昨晚挨了鞭子,后背上的伤口肯定没愈合,就照那些伤口下手。
虞楚这具身体虽然体力不行,但反应还挺灵敏,柔韧度也算不错。趁着周暮还没发现自己的企图,他一拳攻去,拳在半途时佯装脚下打滑,趔趄着做出要摔倒的模样。
周暮果然伸手来扶,他却飞快站直身体,从对方腋下钻过去,绕到背后就是一拳。
拳头重重击上周暮的后背,他被反作用力震得手臂发麻的同时,听到周暮也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心里顿时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拳挥去。
这一拳却没有击到实处,有所准备的周暮已经侧身躲过。在他转身面朝自己时,虞楚故技重施,又要从他身边绕到后背去。
周暮这次却不轻易让他得逞了,虞楚不管是从腋下钻,还是身边绕,都会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拦祝假装摔倒也不行,他步伐踉跄,作势要摔倒时,周暮就后退两步冷冷看着他,一副你摔,你现在就摔给我看的态度。
风雨愈加肆虐,身后海面卷起巨浪,轰然作响。虞楚也不用装模作样,他被大风吹得真的站不稳,雨水将眼睛拍打得睁不开,却还在坚持左冲右突,用各种办法和出其不意的动作往周暮身后冲,像上了发条般不知疲倦。
岛上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这两道身影沉默地站在滂沱大雨中,一人想方设法突刺,一人则闪避阻挡。
虞楚知道自己看上去很狼狈,但只要不狼狈过对面的人就行。他竭力平稳呼吸,将那些气喘吁吁都憋回肺部,两道凶狠的目光,从遮挡眼睛的湿发空隙中盯着周暮。
但周暮呼吸平稳,神情也恢复淡定漠然,目光更是波澜不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愤怒。他的头发很短,就算淋湿了,也和没淋湿之前一个样,沾水后反而根根分明,将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庞凸显得更加锋利英浚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那是树木被风雨折断的声音。虞楚全部心神都放在怎么对付面前的人身上,听到了也没往心里去。倒是周暮眉头皱了皱,眼睛往左边树林深处看去,有着一刹那的分神。
机不可失!
虞楚猛地向前窜出,可眼睛盯着别处的周暮却突然伸手,动作迅捷地抵住他额头,宽大的掌心也将他整张脸糊祝
虞楚脑袋被封死,脚还在惯性往前窜,重心不稳,就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雨水里。
凉意顺着他屁股往上蔓延,但心里却犹如炽火炙烤。他顾不上生疼的尾椎骨,一个腾身翻起来,冲向了周暮的左边。
啪!
额头再次被撑住,前进的路封死,脸也糊进了掌心。
周暮看着他一个前溜,却没有扶住的意思,还飞快收手,任由他再次干脆利落地坐到地上。
虞楚出离愤怒了。
他站起身后不再往周暮身后绕,也不管这人身上的肉是不是比铁板还要硬,阴沉着脸,拳脚直接攻上去。
周暮见招拆招,只用一只手就挡住他的所有攻击,且不急不恼气定神闲,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招招都去封虞楚面门,大巴掌糊他一脸。
虞楚干脆怎么方便怎么来,打得完全没有了章法。
手被抓住就用脚踹,脚被夹住就用头撞,头也被撑住后就用牙去咬盖住脸的手掌。周暮抵住他额头,让他嘴够不着,他就对着前方噗噗吐口水,和街市上拼斗逞凶的混小子没什么区别。
周暮在中了一招唾沫星子后,不耐地啧了声,右手制住虞楚两只挥舞的手臂,左手捏住了他的两颊。
他全身动弹不得,嘴也被捏得合不拢,只能怒瞪着双眼,屈辱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雨水顺着嘴角流进去,又从另一边淌出来,虞楚像只被猎人擒住的困兽,徒劳地挣扎了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反抗。他身上的野性潮水般褪去,面容间的凶戾也逐渐消失,保持着被周暮控制住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空茫地看着前方。
周暮垂着眼观察了一阵,像是终于确定他老实了后才松开手脚,却不想脱离掌控的虞楚,就跟煮熟的面条般,没了筋骨似的往他身上倒来。
一阵风正吹过,虞楚全身都发着颤,嘴唇也没有血色,和脸色一样苍白。湿漉漉的额发遮盖了大部分眼睛,只露出一小片睫毛,不胜负荷地搭在下眼睑上。
周暮的手本来挡在两人胸膛之间,是一个向外推拒的姿势,可他却略微迟疑了下,没有继续动作,任由虞楚将头搁在他肩上,失去力气地靠着。
滞立几秒后,他稍微弯腰躬身,一只手想穿过虞楚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可就在这时,倒在他肩上的虞楚突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缕狡黠的光,接着就对着周暮弯下的背部,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他这拳用上了十层十的力,周暮蓦地身体一僵,喉咙里溢出声闷哼。虞楚也不逃开,只退后一步,笑吟吟地看着他。虽然还冷得在发颤,脸唇都泛着青白,两只手因为反震的疼痛互相揉搓着,但那神情分外舒畅。
周暮慢慢直起身,一贯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崩成一条直线,下巴到脖颈形成冷硬的弧度,眼底酝酿着黑沉沉的怒气。
虞楚微微抬了抬下巴,带着挑衅和骄矜地问道:“怎么?还想还手吗?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大保镖。”
周暮没有回答,但几秒后,他绷紧的神情突然放松,眼底的黑沉也飞快散去,快得虞楚以为他刚才的动怒只是自己的错觉,面前这人又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扑克脸,眼底也没有任何情绪。
虞楚在心里嗤笑一声,道:“我现在回堡,你别跟着了,起码不要出现在我周围。免得我一个不开心,又要想法甩掉你,大家都累。如果到时候被虞先生知道了,你猜他是会惩罚我还是惩罚你?”
周暮没有回答,虞楚狡黠地眯起眼:“我猜,虞先生顶多会禁足我,三天或者一周不准出门,然后迁怒于你,再赏你五鞭子,嘶……那鞭子落在身上可真疼埃”他故意皱眉发出吃痛的声音。
虞楚说完不等周暮的反应,径直往回走。走出一段距离后转头,看见周暮果然就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大雨那么淋着,高大挺拔的身形犹如一座沉默的塔。雨幕中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冷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虞楚扯了扯嘴角,转身加快了脚步。
他和原身性格大不同,短时间糊弄下其他人还行,想糊弄住周暮却基本不可能。周暮既然是他保镖,那必定很了解以前的虞楚,迟早会察觉出端倪。所以也不必在他面前刻意伪装,该怎样就怎样。
路面上横曳着被风刮倒的树干,身旁的那些棕榈树、龙舌兰、不知名的灌木,都在风中疯狂摇晃。他走了一阵后,面前出现了两条路,同样三米宽的黑砖地面,只是一条偏左,一条延伸向右。他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还有另外的路,现在也只略一思索,就拐向了并不是回古堡的右边那条。
这个岛屿,身边的这些人,包括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太陌生。他现在迫切需要多掌握一些信息,所以也不忙着回堡,先去看看其他地方。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院门,走近后,发现好像合得不是那么严实,有一道浅浅的缝隙。
他伸手去拉门把,门果然没有锁,就这样被拉开了。
门里是一座杂草丛生的庭院,草丛中随意丢弃着几个被风雨蚀烂的木箱,右边围墙上竖靠着一艘破了底的小艇,生满锈的艇身被雨点打得哗哗作响。
庭院对面有一栋暗红色小楼,台阶上长满青苔和野草,墙面上爬满了绿色藤蔓,一看就没有住人,荒芜已久。
虞楚有些失望地站在院子里,想着回去算了,可一阵风吹来,紧贴在身上的衬衫长裤更加冰冷,他又想干脆进屋去避避雨。
他穿过庭院到了台阶上,伸手去拉那扇半阖的房门。这扇防盗门久未使用,锁舌和锁身都锈在了一起。他本以为门扇不太好拉,没想到轻轻一带就开了,也没发出铁锈摩擦的异响。
虞楚微微皱了皱眉,低头去看门扇和门框的连接处,发现那里上下一共四颗合页都很光滑,也没有生锈,像是经常开关门被使用过的样子。
他盯着合页看了会儿,这才走进去,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这房间来。
房间挺大,空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墙壁有些浸水,潮湿的墙面生了层苔藓,变成颜色或深或浅的暗绿色。
左边靠墙堆放着几座积满灰尘的旧沙发,右边则堆着废弃的家具。没有抽屉的空书柜,缺了条腿的木床,勉强能辨出是灰蓝色的肮脏地毯,无一不彰显曾经这里住过人,只是后面人去楼空。
可是如果这屋子一直无人进出的话,大门上的合页怎么会那么光滑呢?
虞楚在原世界是一名孤儿,他能挣扎着活到现在,并在高级阶层拥有了一席之地,虽然与他不在乎规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关,却也离不开他天生具备的敏锐,总会从平常事物中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来。
比如现在身处的废置空房,就让他心底生出几分怪异感。
虞楚走到那几座垒叠的沙发前,伸手叩了叩沙发背,传出的声音很空,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他将几座沙发都叩个遍,再俯身去看沙发底,除了被呛一鼻子灰,什么也没发现。
再去查看那几个旧家具,看到上面还布着蛛网,厚重的灰尘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显然无需再检查。
他将目光投向脚下的地毯,沉思片刻后走到了墙角,想从那里动手掀开一只角。结果刚刚半俯下身,就顿住了动作。
一截灰色烟灰,就躺在地毯和墙角的缝隙里。大约3厘米长,形状保持得很完整,应该是从某根正在抽的烟上掉下来的。他伸出手指捻了捻,烟灰瞬间化为齑粉,灰黑色颜料般涂抹在白皙的指尖上。
虞楚看着自己手指,微微眯起眼。
这屋子异常潮湿,看灰尘厚度起码也有一年以上没住过人。但烟灰这么干燥,按照海岛上多雨的天气,应该是在上场雨后掉在这儿的,不然墙壁遇到暴雨后浸水,烟灰早溶成一小堆了。
什么人会在这个墙角抽烟?
虞楚直起身,站在掉落烟灰的位置,面朝着生满霉斑的墙壁,脑海里浮出一副画面:
有人嘴里叼着一支烟,那烟已经燃烧了大半,一截烟灰就险险挂在烟屁股上。他被升腾的烟雾熏得半闭眼,但却腾不出手将烟从嘴上摘下来,因为手上拿满了东西——不不不,也许没拿东西,是对着这墙壁在做什么,刚好那截烟灰就掉了下去。
虞楚开始仔细察看面前的墙壁,终于被他瞧出其中的异样。
在奇形怪状的霉斑和青苔之间,有一道极细微的笔直缝隙。那缝隙被隐没在各种明暗线条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察觉不到。缝隙向上延伸,右拐,向下,在墙上圈出块一尺长宽的正方形。
虞楚伸出右手去推那块正方形,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用力,感觉到手下的墙块似乎往里陷了一点。他的好奇心被彻底激起,将两只手都按了上去,用尽全力往里推。
咔咔咔。
几声不大的机械声响后,面前的墙壁向右缓缓滑动,露出门扇那么大的一条甬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