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小潭(二)
6相约冰场
纪垣的约的时间还算友好。
下午两点。
正是周末休闲的好时光。
约的冰场也在她附近的商场里。
人流不多,却也安全。
是以杜沐雨的心情还算不错,在冰场门口等到纪垣的时候还跟他点了下头致意。
“不好意思久等了吧?”,纪垣跑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喘。
“没关系”,杜沐雨回了一句,便要转身朝冰场里进去。
“等等”,纪垣伸手拦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吃饭,肚子饿得慌……”
“可以陪我吃一点东西吗?”
这话甚是妥帖,以至于杜沐雨都不好意思拒绝。
但她向来不在外面吃饭,只好婉拒。
“那我在这等你”
“这不好吧!”
纪垣沉吟,但见她一副立地生根的固执模样,便笑了一下。
“那你先去那坐一下”,他视线朝不远处的等待区扬了下,“我买过来吃”
这话也不好让人反驳,是以杜沐雨想了想,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过去坐下了。
周遭的嬉戏玩闹略有些像剪影,只在面前闪过,却像是经历他人的剧幕。
纪垣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虽然杜沐雨说不吃,但纪垣还是为她带了一份西柚茶和柠檬饼干。
杜沐雨瞟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你不是上场之前都要吃这些的吗?”
纪垣将那杯茶和饼干递到杜沐雨的前面,然后再从托盘里将另一份饮料和寿司放到自己面前,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似乎很是不解。
杜沐雨的眼神闪了一下,目光侧向一边。
“我以前比赛才会这样,现在又不是比赛……”
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也不太妥当,她补一了句。
“待会要运动,你也不能吃很多”
“哦,好吧”
许是真的饿了,纪垣这下倒应得干脆。
也不纠结那个问题,只低头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安静,周围却吵闹了起来。
一支刚训练完的小朋友从冰场里出来,叽叽喳喳。
杜沐雨忍不住瞧了过去。
“你喜欢小孩?”
纪垣边放进一丝面包边看她。
他撕面包的指节干净柔雅,徒手吃东西的这个举动却一点都看不出粗鲁。
杜沐雨却没眼欣赏。
“不”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他们?”
纪垣好悬没讲出那句“不看我”来,显得那疑问正常许多。
杜沐雨犹豫了一下。
“我曾经当过老师--职业习惯而已”
“嗯”,纪垣点了点头,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那你还做过什么工作啊?”
杜沐雨只皱了下眉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还是快吃吧!嘴都忙不过来了”
纪垣闻言加快速度吃完了手里的小面包,只是在杜沐雨快起身的时候又拦了她一下。
“我们休息一下可以吗?等我再恢复□□力”
他笑得很是纯粹,引得杜沐雨也不由信服坐下。
的确,饭后是要休息下才能运动的。
是以她忍住了心中的不耐。
不过坐下归坐下,很明显纪垣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
得到“准可”的讯息后,他便兴致勃勃地开口了。
“杜额,你有想过生小孩吗?”
杜沐雨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是费解,眉头紧皱。
“你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想说,不知道杜小姐的孩子以后是否也能继承你的天赋,在运动上面大放异彩”,纪垣认真地解释了一句。
杜沐雨沉默了很久,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她看向纪垣,很认真地看他。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自己觉得和我很熟,很了解我。但对于我来说,你是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个企业家,还做了很多慈善,我根本不会和你坐在这里。但你现在这样会让我觉得轻浮,而且很不舒服”
闻言,纪垣尴尬了一下,勉强勾勒出一个笑容,却是没有再说话了。
此方的寂静并没有延续很久。
不多时两个年轻的少女就坐到了他们后面。
身着清凉的她们显然精力十足,停下来也只不过为了歇脚而已。
“哎对了,你有没听曼曼说,她说她男朋友再不娶她的话,她就“去父留子”了”,一个短头发女生边嚼珍珠边呼噜。
“那有什么奇怪的”,另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就立刻反驳了那震惊。
“曼曼家那么有钱,自身条件那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这种“凤凰男”,现在她要是可以下定决心的话,那她爸妈得开心死”
短头发却唏嘘,“不过啊,我听说--你别跟曼曼说是我说的啊,听说那些女生还是希望她跟那个男生在一起的。毕竟她家庭好,相貌好,工作好,老公要是再好的话就没天理了,所以那几个女生想说劝她为了孩子有个爸爸,还是和他结婚的好--毕竟孩子没有爸爸的话,的确会变成一个奇怪的人,就算给再多爱也是”
短头发女生还没说完,还没等马尾女生惊叹,却是杜沐雨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纪垣赶忙也站了起来,发现她是朝冰场里走后才放下心来连忙跟上。
他心里正疑惑,想说为什么听八卦的时候却突然走了。
只是脑海中突然想起刚刚那个女生最后那句--“毕竟孩子没有爸爸的话,的确会变成一个奇怪的人,就算给再多爱也是”
杜沐雨--也就是以前的杜成风也是没有爸爸的,从小就是!
甚感慌乱之下,纪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口了。
“你想这样吗?”,他笑着开口,紧跟了上去。
“什么?”,杜沐雨的面色实在不善,只皱着眉头看他。
“额,我是说“去父留子”啊”,纪垣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甚至还闪着眼睛神采奕奕地自荐,“和我”
杜沐雨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出落到这种地步!
她为了摆脱麻烦,答应来教他一场花滑。
本以为事情应该能轻而易举解决的,却没想到碰上了更大的麻烦。
她憋着一股气要骂人了。
纪垣却狡黠一笑,“哈哈,骗你的啦”
“被我骗到了对吧?很生气对吧!我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你别介意啊”,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姿势。
“这样吧!如果做什么能够让我能赔罪的话,请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他的眼笑得弯弯地提议,当真赏心悦目、光风霁月,让人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杜沐雨没什么如沐春风的感觉,只是态度也明显回转过来。
毕竟他看起来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而对待有修养的人,自然要以有修养的方式。
“那可不可以请你闭上嘴,我们赶紧开始?”
杜沐雨凛神,挑起一边的眉毛。
那神情很是霸气。
还没上冰场,纪垣就已经仿佛回到了那年的仲夏。
那时候的杜沐雨在后台也是这样酷酷又温柔的看着害羞的自己,说。
“不要紧,我会让你笑的”
一想到那个盛夏的清凉里,那张笑面如花的面庞就那么闯进了他的世界,像是全世界的鲜花都在他眼中绽放,令他心动不已。
情难自禁。
7横生枝节
纪垣可以十分肯定及确信,他对杜沐雨纯粹是于昔日偶像的仰慕和对偶像“堕落不堪”之后的怜惜之情。
毕竟他是很喜欢她,也很想和她呆在一起,可却从没想过是要产生关系又或者是必须拥有的执念,所以他很坦诚地承认,自己或许就是那种另类的“脑残粉”、“私生饭”--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肯定会影响杜沐雨的生活,但却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即使是再小的事也不会。
是以,当杜沐雨再一次从那光下的起点向自己浅笑滑来的时候,看着那柔韧又温暖、如同神灵一般灵动又美好身影,他心里就暗暗下了个决定:
他一定要将属于自己的这份美好守护到永远,直到再也守护不了为止。
带着这样的信念从冰场出来的时候,纪垣还晕晕乎乎的,因为他还沉浸在刚刚的画面里还没回过神来。
恍惚间,杜沐雨在说着什么,好像要跟他告辞。
他心里一阵着急,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被另一个声音给慑住了心神。
“老垣你怎么在这里?”
不远的入口处走来几个男男女女,为首那个身高打扮都十分劲酷的男人,他一把扣住纪垣的肩膀。
“好家伙,最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跑我这儿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看不起我是不是”
早在男人靠近的时候,杜沐雨就加快了速度告辞,待男人的手搭上纪垣的肩时,她就已经要转身离去。
谁知,情急之下的纪垣却一下抓住她的手。
“你,你去哪?”
他回过神来了,却觉得委屈——为什么她要这么快走?
“我们不是说好了……”,杜沐雨吃惊于纪垣的“健忘”,且因不清楚是那态度的真假,而有些犹豫。
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那个劲酷男人就打断了他们。
“我靠老垣,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口味了”
纪垣的脑回路这时候也恢复过来了,连忙正色解释。
“不是,这是我好不容易请的花滑……教练”
“噢,这样嘛!”,那劲酷男人抬眼看了下那冰场,热情招呼,“都是认识的”
他指了下杜沐雨,“你也是。走,一起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是啊是啊,一起嘛”,男人身边的女伴和身后的几个男女也笑着附和。
杜沐雨直觉她没有同这些人相处的能力——很显然她和他们看上去都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她想要扯出自己的手,然后拒绝。
只没想到手刚一用力的时候,纪垣却又抓得更紧。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他眼里的无措。
但想想这么大个人,还是个事业成功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软弱的情绪?
装的吧!她闪过这样的念头,用力扯回自己的手。
纪垣下意识地揪紧,使他们的身形都发生了变化。
劲酷男子皱了下眉头,“不给我面子是不是?你一个请来的教练,不该多看看雇主身边还能不能再多找几个活吗?连这点都不懂得还出来赚钱”
“你不要这样说”,还没等杜沐雨说什么,纪垣就挡在了她的前面,和那劲酷男子对上了,“杜小姐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她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我希望你对她尊重一点”
男人反倒不满呛上了,“哎老垣,我这可是为你着想耶!你也不想想,你对她这么客气,以后她要是蹬鼻子上脸那怎么办?你别怪我直接,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我比较敢说而已”
纪垣的眼明显流露出不赞许的神色,但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看着那为难的样子,杜沐雨也不知为什么心软了。
于是就在纪垣正要开口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啊,但我向来不喝酒的,我喝别的就好”
“哈哈,可以啊,那有什么”,劲酷男子笑了一下,然后扣着纪垣的肩膀就往商场的负一楼走去,一路寒暄。
几个折转,他们就来到了一家算是非常幽静的清吧。
这倒出乎杜沐雨的预料。
几对男女自顾到下面的钢琴舞台旁坐下,劲酷男子和他的女伴,纪垣和她则在吧台上坐开。
劲酷男子和纪垣坐在中间,杜沐雨和那女伴一左一右坐在两旁。
“敬你”
待酒上来以后,劲酷男子率先朝纪垣举了下杯子。
“你太客气了子安”,纪垣笑了一下,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呵呵!”,劲酷男子也是一笑,然后又端起另一个酒杯,隔着纪垣遥遥向杜沐雨举杯,“杜小姐,我赵子安。刚刚不好意思啊!见到老垣我的心情太激动,说的话急了点,我这里向你赔罪,来!喝一个”
杜沐雨不置可否。
不过人家说话这么“周全”,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于是她也举杯,致意了下。
只不过正当她要喝的时候,赵子安却阻止了她。
“哎,我都这么诚恳地致歉了,杜小姐再喝饮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嗯”
然后他向酒保招呼了下,“来,给这位小姐上一杯……就我现在喝的这杯就好”
杜沐雨有些费解,不喝酒为什么成了不给面子,而他的面子为什么又要她给?
但现实的状况,她只想尽力避免冲突。
“抱歉我的确不能喝酒”,杜沐雨不卑不亢,“我酒量很差,且膝盖上有旧伤,医生说不能饮酒……”
“偶尔一次两次也没事嘛”,赵子安将酒保端上来的推到了她的手边,努了下嘴,“再说了,醉了不更感觉不到痛嘛!”
“但我没事也不需要这样吧?”,杜沐雨也笑着回了一句。
“这不是高兴嘛!”,赵子安皱眉。
“赵先生您见到朋友是高兴,可我今天没什么开心或伤心的事,酒也很难喝,我还是不想让自己变得不开心了”
“呵!”赵子安闻言笑了一声,嘴唇抿了起来。
他笑是笑着,却像是在发怒,可诡异地声音又很柔和。
“哎,可我就想和杜小姐你碰一个呀,相逢即是缘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当然还是现在的相聚更重要,杜小姐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挡在中间的纪垣正想说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赵子安的手势给压了下去。
“老垣你别说话”,赵子安紧紧盯着杜沐雨,眼睛微眯,“还是说杜小姐看不起我,觉得我这等人不配和你饮酒?”
“你多想了”,杜沐雨仍是淡定,“我只是担心,最近新出台的法律--明知饮酒者不能喝酒或身体不适仍劝其饮酒的人,需对对方因饮酒诱发的疾病以及酒后驾车肇事等后果承担法律责任”
“所以我这是为您考虑,以免到时候你说我讹诈你”
“噗嗤”,赵子安扯起一边的唇角,“那你就是不想和我喝嘛!讲这么多干什么”
他重重地放下杯子,哼了一声。
纪垣这下坐不住了。
他径直站了起来,伸手去扶杜沐雨的手臂,然后和赵子安致歉。
“不好意思啊子安,杜小姐她今天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不用”,杜沐雨被纪垣带得不由地站了起来,但她却推开纪垣的手,迎面对上了赵子安的眼神。
“不,要是赵先生真想喝的话也可以”,杜沐雨勾唇,“一杯五万块钱就可以,喝完后果我自负--但我只喝一杯”
这下,连同赵子安那一直柔柔弱弱做壁上观的女伴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杜沐雨却还诚恳地解释,“我也不是觉得我身价高,只是如果说贵一点的话,也许你会打消这个念头,既为你省钱,也避免了我们的争端”
“没事我出得起!”,赵子安嗤笑,然后拿出手机,“来啊,账号给我,我马上转给你”
“随便一个正规的公益基金都可以”
“你耍我啊”,赵子安闻言抬起头看她,死死地皱着眉头。
“不,我说真的”,杜沐雨认真回道。
场面顿时尴尬了下来。
不过最后还是赵子安打破了沉寂,他的手动了起来,几下操作,然后将屏幕对向杜沐雨。
“好了,你喝吧!”
待杜沐雨看清后,他便将手机收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似不无趣味。
“你可以吗?”,根本来不及阻止的纪垣有些担心,“不行的话不要勉强,我可以解决的”
“不用”,杜沐雨向纪垣凑近了些,靠在他的耳朵旁边,“如果我醉了,扶我回去”
似乎被这靠近给吓到的纪垣有些呆呆的,只点了点头,再说不出什么。
杜沐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没多想,转头一个扬手,利落地履行自己的约定。
那酒对她来说果真很难喝,才喝完后,她就肉眼可见地干呕起来。
再没过几个瞬息,她的脸烧了起来,然后就站也站不稳地要向下倒去。
纪垣一把捞住了她,见状很是着急。
顾不上赵子安的挽留,抱起她就往外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眼神明显迷离的杜沐雨揪住了纪垣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她家的方向根本不是这边。
“去医院啊”,纪垣气喘吁吁,差点被自己呛到了。
“不用”,杜沐雨动了一下,修长的腿还算有力,一下子就滑了下来,堪堪地站住了。
她扶着脑袋,一脸痛苦,但声音却十分沉稳。
“我喝了酒就这样,头脑很清楚,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而已,其他没什么影响”
说着,她的头往下垂了一下,似乎脖颈都失去控制了似的。
纪垣赶忙上前接住,杜沐雨的头就枕到了他的肩上。
呼出的热气喷薄在了后颈,他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察觉到杜沐雨似乎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纪垣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背。
“走吧!我送你回去回去再睡”
“嗯”,杜沐雨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像个撒娇的小孩。
而纪垣却因着这无声细夜里的一声低喃,整颗心都震颤起来了。
他的偶像,他在以往岁月里心心念念想要靠近的人,现在正和他如此靠近。
这就好像小时候你以为最要好的朋友,可他最要好的朋友不是你那样--但若是无意中发现你认定最好的朋友,他的第一顺位朋友也是你的话,这种感觉怎么形容?简直就像早餐时候一下子就剥出了个无比光滑圆润的鸡蛋那般令人愉悦。
这就够了!
8不受控制
杜沐雨回到家的时候,本来是不让纪垣进门的。
“我自己进去”,她嘟嘟囔囔地说。
纪垣闻言很是尊重地停在了楼道转角的下面,没有冒进。
可是没有支撑杜沐雨简直是浑身在地上爬的狼狈,连站都站不起来软脚。
无奈之下,纪垣还是跑了上来,从她手里挖出钥匙,将她扶进房去。
“你……”
将杜沐雨放在沙发还没直起身来的纪垣惊奇地发现,某人躺在沙发上没一秒就又趴到地上了。
“我要去上厕所”,她推开搀扶的手,自顾自地向卫生间爬去。
纪垣却很忍不住。
他想去扶她,可转瞬想到她要去的目的地就又罢了手,四下打量了起来。
一人住的房子很是简单。
睡眠区书房区等等在透视结构下的家具摆设中都一目了然,归置得很清楚。
只除了客厅中央中央的一幅画,一下吸引了他的眼球。
那是一幅非常大的版画,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
风卷起帘角从落地窗的阳台吹来,仿佛令人置身密林之内的深潭。
月光浅浅微照,潭水明亮。
这幅画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纪垣想着,然后就听见厕所传来一阵响动。
他赶忙走到厕所门前,“怎么,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杜沐雨却打开了门,也不要人扶,跌跌撞撞地又歪在了沙发之上。
纪垣刚想问她要不要喝水的时候,她就问了一句。
“你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纪垣很是不解。
“那个赵子安,你在他面前都不说话”,杜沐雨艰难思考了一下,“那么客气”
这问题令纪垣沉思了很久,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挣扎。
“那个赵子安,他小时候欺负过我,带着所有人孤立——我不是很想和他在一起。我状态好的时候还好应付,但今天……”
“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杜沐雨扶额,脸已经通红到看着就发烫了。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笑了一下——没有说出类似“可是我想让你知道”这样插科打诨又冒昧唐突的话,只是笑了一下。
他笑着,有些莫名的悲伤却覆盖了她,搞的她浑身难受了起来。
她思来想去想不通原因,正纠结的时候,纪垣也向她提出了疑问。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耐心?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对不对,你其实还是喜欢花滑的……”
纪垣也说不懂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奇——冥冥之中,他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容忍度比对别人多了那么一点。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哪种。
“我不喜欢,我妈妈喜欢而已”,杜沐雨皱着眉头,“因为她喜欢,所以我才会去做”
她抬头看了一眼纪垣。
他这才明白她说的是那花滑。
“至于为什么对你耐心”,她沉吟了下,“因为你是个好人——还在我家乡那里请了那么多的残疾员工,我很感谢……”
杜沐雨说着说着才突然顿悟。
啊!她知道了。
原来她从不对他冷酷只是因为他们很像——他的那些敏感良善,她也拥有,所以她不舍得拒绝“自己”。
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她想着。
只是头脑的思路越清晰,身上的热度却越来越灼化开来。
她口渴得要命!
“水……”近似无意识地低喃,纪垣却听的清楚,赶忙去弄了杯温水。
待到出来的时候,纪垣差点没把辛苦兑来的温水给撒了。
无他。
只因眼前的一幕十分香艳。
暗夜的漆黑,灯影的暧暧,清风的拂动,和微微起伏的白肤、半遮半掩的衣带、勾勒良好的身形完美融合,造就了一副独一无二的绝佳风景。
喉头滚了一下,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薄被,赶紧扯了帮她盖上。
“嗯,我热……”,杜沐雨闭着眼睛两手翻腾着,想要把被子推开。
纪垣却答非所问,“要喝水不是吗?我扶你”
然后他蹲下,隔着被单握住杜沐雨的双臂,将她靠在了沙发的椅背之上,小心地把水递到她的唇边。
“呜……好热”,却没想到被立起来的杜沐雨虽然没有反抗,水也没喝进一口,但却呜咽了一声,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
喝个酒还能难受成这样?
纪垣无比震惊,也无比心慌。
他正想说要打个电话问问认识的医生,突然想到了刚刚她喝的那杯酒——赵子安说的是。
“来,给这位小姐上一杯……就我现在喝的这杯就好”
可叹他才突然想起来,赵子安经常喝的酒好像是助兴作用的,以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可今日却偏偏忘了防备,还害得杜沐雨也遭了无妄之灾,这可真是……
纪垣心里一阵懊悔。
杜沐雨还在撕扯着裹得紧紧地被子——它被某人从背后捏住了。
一番挣扎无果后,她彻底崩溃了。
“嗯不要,我好难受……好热”,她的身体倒向纪垣,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他的臂弯上。
哭得就像那次她因为肠炎无法进食,到最后训练完肚子饿,意识模糊,只一直抱着妈妈哭着“我饿”的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那时她有说出了“解决方法”——“我要吃泡面”
但很明显,现在的杜沐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解决,只知道哭诉,然后往他身边靠……
她的脑袋先是蹭到了他的臂膀,毫无遮挡的触碰似乎缓解了她的躁热,她将脸贴了上去。
先是脸,然后是手,最后是脚,然后就是手脚并用,整个身体靠了上来。
杜沐雨慢慢地解脱了她的束缚,整个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而纪垣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双手推拒——跟之前的游刃有余掉了个个。
不无慌乱的纪垣已经可以听到杜沐雨难以控制的喘息声——她像条临水而竭的鱼儿一样,在他的耳边沙哑,简直摧人防线。
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女人,纪垣都不会这样为难。
他有无数种解决方法,可以让这事情妥帖,甚至完美解决,可因为是她,他便什么也无法做了,因为他根本思考不了,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不对了。
纪垣也忘记是谁先亲了过去,在俯身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即使她认为我可耻也没关系……”
他亲吻她的眼。
依稀是在亲吻那个落日江岸边、一口饭吃着吃着就流泪的孤单女人,虽然寂寞,但却有种迷人的荒凉。
他亲吻着她的唇。
仿佛是在亲吻那个盛夏清凉里,那张笑面如花的面庞,红唇绽放,令人心动不已。
他亲吻着她的颚。
隐约是在亲吻那个冰冷赛场上,即使被撞出留疤伤口也还是坚持比赛的坚毅,如此脆弱,却又充满力量。
而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别扭和不同寻常是怎么回事了。
他只是个用伪善和冠冕堂皇装饰自己的觊觎者而已,在没察觉到机会之前从不打草惊蛇。
但一旦嗅到了可行的时机,他内心肮脏不堪又强盛的控制欲就已经让他沦陷——他知道这样会对不起她,会亵渎她,会更远离她……
可他就是想这样做。
……
(我尽力了)
“你求我”,纪垣的指尖忍不住收紧,却还是极尽忍耐——“你求我我就帮你”
杜沐雨的头脑大概还是清醒的,可她的骄傲让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所以只是死死地抿着唇,即使眼睛已满是水意,也还是没有开口。
但他势必是要压迫她的骄傲的,她的脑袋还算清醒,只是体质受不住这些而已,他不能“趁人之危”地落了下风。
她同不同意,这点很重要!
而得不到回应的杜沐雨似乎万蚁爬身,难受得浑身蜷缩了起来,因为呼吸过于用力,她脖颈向后曲成一个紧绷的弧度,全身上下都快变成粉色的颤栗。
“我的天”,纪垣忍不住低下了头。
……
(我尽力了)
9翻脸无情
……
(我尽力了)
一切不言而喻。
不过最让纪垣不悦的不是被晾在那里的尴尬——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在接受审判一样——而是杜沐雨对这事的态度让他感到糟心。
她倒也不是全盘否定,但那种像是当做被狗咬一口的淡然和沉默令他非常心疼——他为自己感到心疼——且是真的心疼那种。
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以他的立场也没办法去说什么,毕竟昨晚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突发事件”一样,当事人都可免责的那种。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强大的还是杜沐雨。
即使她很虚弱地躺着,昨晚也早早陷入昏迷,可她还是憷着眉头,眯着眼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无比嫌弃的感觉。
纪垣顿时被这指责给委屈到了,也不顾自己的形象是否怨妇。
“你可真无情,昨天还是你主动的……”
杜沐雨这下没有说话了,纪垣也不好再造次,只静静地站着,心里有些忐忑。
或许她也在想该怎么处理他吧?
但那些都跟他无关,因为无论她想什么他都控制不住,所以他只需要看她如何“出击”,然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防守”即可。
杜沐雨意外长久地沉默,纪垣却受不了了打算主动出击。
“额,你不是说过,你住的地方只有共度一生的人才能进——你带我回来了,那我……”
“我之前说的作废”,杜沐雨眼疾手快,然后还斜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还不走?”
纪垣本来还有话要继续,被这么一堵,涨红了脸无法拒绝,急中生智憋出了一句。
“我要照顾你”,他说。
纪垣,照顾她?
看他那圆润修长的指节就不晓得该谁照顾谁呢!还要照顾她?这话说出来连纪垣本人都羞愧了。
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字打动了杜沐雨,她听完后居然没说什么话,只是皱着眉头将身体歪向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吃饭的时候,纪垣还试图跟杜沐雨搭话。
“你很喜欢那幅画,为什么?”,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巨型图画。
但杜沐雨的样子看上去累坏了,只是恹恹地瞥了他一眼,仍是没有说话。
纪垣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饭后。
在杜沐雨的指挥下,纪垣勉强将床单整齐的铺了上去——其实他根本不会脱床罩那些,所以只好把干净的床单盖在了脏了的床罩上。
在瞥见一抹颜色的时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忽视。
只不过似乎在那之后,杜沐雨的心情明显不好起来。
她让纪垣帮她出门买了点东西。
纪垣买好回来后敲开了门。
杜沐雨开门,把东西提了过来,然后抬眸看他。
“你可以走了”
说着,就要把门带上关了。
“不对,你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纪垣着急忙慌地扳住了门。
杜沐雨侧头回身看他,叹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没有留下你的意思”
“那你——”
“因为我那时候的确需要人照顾”
听到这样的话,纪垣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胸腔中像是有火烧了起来,但看见她那副单薄又脆弱的样子,又不由自主地一点点熄灭,然后无能为力。
“好吧”,纪垣抿唇,沉沉地点了点头,“那就如你所愿”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
一步步的楼梯走着,背后却没有关上门的声音。
有些幼稚的期待在心底升起,但直到他已经完全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楼上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呵!还以为会有什么不舍犹豫,一丝怜悯……原来他只是她也需要礼貌以待的对象而已!可真是!
生疏至极!
10确定关系
纪垣设想过他会再次遇见杜沐雨的各种方式——就算没机会也会创造机会,但要以比较正常的方式来而已。
但他绝没有想过会以这种让人难受的方式,来再次碰面。
杜沐雨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深眠,而他甚至还是看到新闻,认出她下颌上的伤疤才赶过来的……
听着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他可以拼凑出那天早上她所经历的惊险,而他居然在那样自以为清浅的时光里早就面临着失去她的巨大风险——这情形想起来就让人后怕!
杜沐雨一大早就坐在骨科诊室的门口。
她预约了九点的门诊。
人很多,她取了号,老老实实地排队等。
正闭目养神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喧闹声中夹杂女人凄厉的哭喊。
杜沐雨的眉头皱了皱,朝那边走了过去。
正往那边挤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女人,举起把那种削水果的尖刀,朝一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那冲。
那医生还没发现,施施然地站着。
刀尖眼看着要往医生胸口插去,杜沐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上去挡住的。
她趴在医生的身上,巨大的冲力使两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因为杜沐雨身高并不算矮,那一刀从背后扎进了她的右胸膛里。
她当下就失去了意识。
医生马上反应过来,抱起她跑进了急救室。
而在一旁围堵的好事者们也没落下,紧跟着拍下了这惊险的一幕——也才让一无所知的纪垣,循着那熟悉的下颌骨来到了这里。
窗口斜进来的微光打了进来,莫名有种透明的易碎感笼罩。
杜沐雨躺在病床上。
医院里的很多男男女女都来看她,尤其是那个医生,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一直想要打钱给她。
杜沐雨自然不会同意。
但她也不十分擅长应酬,只是摇头。
“你是个医生,一个能救很多人命的医生很宝贵,从很多方面来说我救你是应该的——所以你不必感谢”
这话明显打消不了他的热情,是直到纪垣走上前去,解释她需要休息,那医生和旁边的人才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令她好好躺着。
杜沐雨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了纪垣的存在。
她有些疑惑,但鉴于他的确帮她解决了当下的“困境”,她顿了一下,还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眸。
“谢谢……”
她说着,旋即便要闭目躺下休息。
纪垣却忍不住上前钳住了她的手,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点怒气。
“你觉得你这么说合适吗?他的命比你宝贵”
杜沐雨不明所以,“那你觉得我该说什么合适?”
她缩回自己的手臂,因着他那不善的语气,所以并不打算理会。
但这举动却像是触怒了他,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十分抑制不住。
“你想要我怎样,为你担惊受怕到死?还是你本来就想这样死去,随便为了某一个人--他们对别人来说是重要的人,你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人啊”
纪垣的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让我才得到就又要失去你……”
杜沐雨明显很难理解纪垣这么深邃的情感是从何而来的,但那并不妨碍她的反驳。
“我不是你的——这点你要清楚”
“还有”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别随随便便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觉得……很浮夸”
纪垣却沉了眼眸,有些莫名的悲伤。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近乎悲怆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杜沐雨,她便不太好意思对此置之不理或随意评价。
于是她抿了抿唇,只斟酌着回答。
“七年前的我也相信,生活是不会跟我开玩笑的,但可能是我一直没走出来吧,也可能那时候的我早就死了——所以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对我还会有任何意义吗?”
很明显,这样的“示弱”比任何方法都有用处。
纪垣遮住眼拭了下眼角的泪痕,倒是对此避而不谈。
“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他说,“与其麻烦别人,还不如麻烦我,你一直叫人,别人停下也不方便,我正好没事,就别打扰他们了”
这话妥帖地说到杜沐雨的心里去了。
对比起麻烦陌生人的感觉——特别他们还都各有事情的情况下、但又不得不因自己曾救过医生而诚惶诚恐地过于热情,或许只麻烦纪垣一个人倒还更还的清人情才是。
不过这跟她才想的断绝联络有些矛盾,毕竟她和他发生过那样的关系,再这样“黏黏哒哒”“不清不楚”地更是不好,那这样一想,还不如短期麻烦下别人,彻底了结这件事算了。
杜沐雨思忖着才正要开口拒绝,纪垣却漫不经心地敲了下床沿。
“你叫他们买东西,你觉得他们会收你的钱吗?”——那的确是不会,毕竟刚刚医生都一直说要打钱了。
“然后因为他们不会收钱,我想你大概什么都不会买吧?可你还要在这里呆很久,还有家里面的衣服也需要带来……还不如麻烦我就可以了”
这下,杜沐雨被完全打动了。
纪垣再问了下需要买什么东西,她就开口说了几样。
纪垣要出门的时候,她拿出了钱。
纪垣顿了一下,收了过来,仔细叠好,放进了贴近胸口的西装口袋。
“我会给你记账的”,他说着,然后垂着眸低沉,“你一直都很怕麻烦别人对吧?”
“不然这样”,他建议了下,“以后也不要担心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直接开口,我当你的助理——就像在滑冰俱乐部的运行那样,你是我的雇主,我是你的经理人,其他都互不干涉”
“我的报酬也不多,只要你能像那晚一样陪我就可以了,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当然,如果那天你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你”
杜沐雨明显受到了巨大冲击,似乎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以至于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纪垣补了一句,便旋即往门外走去。
“额……不……等等”,杜沐雨急着开口,却难以成言。
循着这个机会,纪垣快步离开,走出门口后,不由自主贴紧墙壁捂住自己的脸。
他在喘息。
控制不住想要流下的眼泪。
想起那样的她如果死去,在这个世界上如此消失,那可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痛楚——所以他势必要保护好这样的美好。
既然你不习惯我的爱意,那我就按你能接受的方式去活。
只希望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我的存在,就像每一次的呼吸那样。
即使,你可能并不爱我。
那也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