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派特
派特是个从来就和别人不怎么一样的人。
譬如他这种人在女孩子当中来说吧,如果对于眼睛,大部分其他女孩是只会看哪种眼睫毛刷更好用,哪种眼影更好看的,而他则会是看哪种眼药水舒服,哪种蒸汽眼罩效果最好的人;而要是放在男孩堆里,相比于享受,大多数人都是会选择玩游戏,或是讨论女性的话题,可他却只会整日埋头苦练书法、抑或听音乐等,很是细腻;可要是把他放在中性人那里也不太对,因为他很正直阳刚--换句话说,无论是三观还是为人,都是干干净净,且利落的男子汉,所以说,他很不一样,也很难以定义。
派特也是一个很抗拒改变的人。不出意外,是一个一旦确定方向,便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人--所以在他很小年纪就打算以后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现在他也是努力过好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到了一个新的城市,然后删掉了以前所有的联系方式。
派特在大学学的是经济学。那是个富人居多的专业,系里的学生,几乎每个都是为了继承家里的事业而打算的,而他家里是没有任何财产要继承,选入这个专业也是阴差阳错,所以在经历了四年略微有些格格不入的生活过后,他自学了计算机编程作为自己的职业,然后终日在电脑前,以无人为伴。
这天,派特刚熬夜做完了一个程序,顶着清晨的霞光,他恍若隔世般虚脱地正要回住处睡一觉的时候,却因为在路上碰到的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而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那时的派特正半眯着眼睛,单手抓着单肩包的带子,只差一个转角的路口,就可以回到他的小区门口。
只是就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一辆车却在刚刚路过他的时候,立刻又倒了回来,“派特?你怎么会在这,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吗?”
派特只转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他许久未见的大学舍友,吞也。
他们学校条件条件还算好的,是两人一个宿舍,原本来讲,两个人住一起,有什么事也比较好照应,也更应该成为好朋友的,可是因为派特不怎么呆在宿舍的原因,所以他这个唯一的舍友也不是很熟,是以如此见面之下,派特就有些不免尴尬了。
吞也还非常热情地招呼了他,“哎,对了,今天是周末,你没上班吧,那就上车,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正要去找索伊,一起去吧!”
索伊是他们隔壁宿舍的,因为吞也不想老是一个人吃饭的缘故,所以去食堂的时候经常过去找他搭伙,所以熟起来的。
派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索伊的模样,只一个高雅到有些阴冷寒郁的模样跳了出来,他的心里就有些抵触了,“呃,我才加完班,累得很,下次吧”
“喂,什么下次啊,我连你手机号码都没有,下次怎么找得到你在哪里?上车,你可以在我车上睡啊,坐后头就可以了,快点,不然我就下去抓你了”
“不是”,派特只是抿唇,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头脑发虚,根本讲不出什么有效反对的话来。
“上车,待会交警过来抓就完了”,吞也还在那里催促。
无可奈何之下,派特只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上了他的车,驶向吞也所说的不远的索伊家。
只不过他信了吞也的话才有鬼了,一上车,吞也叽里咕噜地,把他的住处都给问了出来,连同公司什么的,都给问了个底朝天--这也是派特为什么不是很想上车的原因,因为他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的,而且他根本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个补个什么眠的空挡--即使后来吞也也让他休息了。
不过索伊家的地方可真大啊!坐在车上,还以为进门了就可以下车的派特,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免遭行车的奔波了--大部分人知道的,晕车的人睡眠不够坐车的话,真的很容易头痛欲裂,却没想到还继续开了好几分钟,车才在一个拐弯处的凉台上停了下来。
而索伊就堪堪站在了华丽大理石铺就的阶梯之上,一身白衣黑裤地与那身后白色墙上橙烈斑斓的花朵相映成辉,顿时就让派特失去了下车的勇气。
“索伊,我把派特也带来了,你不介意吧?”,打开车门的吞也下了车就向索伊迎了上去,“我好久没见他了,这次要是让他走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见到了,所以你要原谅我”
“什么?”,正笑着走下阶梯的索伊不禁就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地停在了那,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看向了车后座。
这让正推门下车的派特就有些觉得难堪了--也是,人家是好朋友聚一下的,自己这个没打招呼地也跟着来,像什么回事啊,就算是吞也要自己来的,可那也是很是没有礼貌的举动啊!
只是现在说要回去也不可能,所以派特只好涨红着脸,装作不知情地走了下来,也幸亏他的头发因为这一阵子加班没剪才够长,挡住了眼前的视线,所以他跟着走了上去,垂着视线和索伊打了声招呼:“索伊,你好”
出乎意料地,索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复又扬起得体的笑容,把他们让了进去。
吞也是个非常具有商人成功本质的人,不仅在于他能够对像派特这样刻意和他人疏远的人都友好相处,而且在于连索伊这样强大到可以蔑视、也不屑于与大多数人相处的人都愿意和他成为好友,足以可见他的本事。
是以在察觉到索伊的陌生和派特的尴尬后,他非常体贴地充当起两人的双面夹板,避免了他们两人的直接交流--不过这倒算是为了他的大意举动做弥补了,因为他也没想到,平时他就算没打招呼带别人过来,也丝毫不介意的索伊,这次怎么就介意起来了。
索伊家的大厅很大,而且还是三面通透的。
从刚刚他们上来的楼梯走来,正前方就是以矮墙外无垠绵延的蓝天树林为背景的长条白色滚金沙发,,一左一右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是同款色的长几,上面尽是花团锦簇,煞是艳美。
右边沙发过去的是一条做工精美的林间小径,直通曲幽,左边沙发后面则是高大顶宇连接的建筑,走进去就是主建筑了。
索伊自然是坐主位上的长条沙发,右边的沙发尊为次位,派特也不好坐,所以坐在了左边的位置上。
仆人们很快端上了饮品和水果,派特放下自己的背包,在吞也的热情劝说下两杯果汁后,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还是去趟卫生间的好时,一个娇娇的奶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爸爸”,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派特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的女仆人正缓缓走近,把臂上娇俏可爱的雪色小女孩交给索伊,“老爷,小姐醒后就一直要找您”
“爸爸”,小女孩又喊了声,双手早早地就伸向含着笑意的索伊。
索伊在听到声音后,早就已经往左边的沙发上挪了一点过来,好接过孩子,所以坐在左边派特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对这个孩子的爱意--不禁让人触动。
派特扫了一眼那充满温馨的场面后,便旋即低了下头,莫名地有些悲伤。
想来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有这样温暖人心的时刻了,因为老是趁爸爸不在就欺负自己的妈妈,还有一喝酒就醉醺醺打人的爸爸--只要一想起他们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吓人模样,他就不禁感到头皮发麻,也不能和大多数人正常交流所以说,这种平凡的幸福离他很远很远--即使现在在他面前就有一个可以伸手就触摸到的幸福,他也还是不能奢望。
派特又喝了一口果汁,正打算着起身要去下卫生间的,没想到一抬头,刚好和那坐正在索伊怀里的小女孩对上了眼,那一刹那其实有些突然,派特只记得自己下意识露出个笑脸--没办法,对于纯洁又漂亮的事物,人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要呵护。
没想到那个小女孩还激动了,“妈妈”,她喊着,居然朝自己伸出了双手。
派特简直惊呆了!
而坐在另一头的吞也也愣了,然后就不禁拍手笑了起来,“哈哈!索伊,喂,你女儿怎么回事,这么想妈妈都认错妈妈了耶?哎,也是,就除了你这么爱老婆的才会做得出来,不然其他的谁还会愿意一结婚就让妻子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啊,每次就自己跑来跑去的嗯,说起来我还只在婚礼上远远见过一面呢!都差不多忘了,现在见了面可不一定认得出来呢,这可真是”
吞也笑着,尤其是看到因为宝贝女儿死乞白赖非要钻进派特怀里而有些僵硬无奈的索伊,眼中的笑意只是泛滥,只是他的手才刚抵唇轻笑,眼神不经意看到在派特身后由侧门而出的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时,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索特,爸爸有客人在你怎么能捣乱呢?快从叔叔身上下来”,一个磁性甜美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派特刚好也想解脱这般困境--孩子可爱归可爱,但要是精力十足地非要往你脸上捏来捏去,孩子的爸爸又在旁边盯你看着、又没办法反抗的时候,就只好赶紧转过身去,想要脱手了。
只是甫一转过身的时候,派特看见那迎面走过来的女人时,就不禁愣了--无他,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实在太像了!像到要不是派特确信他的妈妈只生了他一个,他都要认为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孪生姐妹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直到索伊咳嗽了一声,吞也才反应过来。
“喂,嫂子好啊,我是吞也”,吞也站了起来,打了声招呼。
然后他走过去将索特抱了起来,对着她笑道,“索特那么可爱,怎么会捣乱呢?疼她都来不及噢!对吧?索特”
吞也说着,脸故意向怀里的小姑娘蹭了过去,成功地引起小女孩的尖叫,让人不免会心一笑。
“你好,我叫缪儿”,那个女人也笑了笑,然后看向了派特,“这是位?”
派特也赶紧侧了个身站了起来,“你好夫人,我叫派特”
索伊仍是坐着,只看向缪儿淡淡地笑了,那笑容似卷着多情,“你不休息,怎么下来了?”
索特已经被吞也抱着到一边的小藤花椅上玩了,还跌跌撞撞地要拉着吞也进去林荫小道--看来,她刚刚对派特的关注也只不过是因为奇怪那张脸为什么和妈妈相像罢了,而现在有人陪着一起玩,就把那些都抛在脑后了。
缪儿收回了看着女儿蹬着小短腿乱跑的视线,然后笑着坐到了索伊的身边,“我想问下今天的晚饭要安排什么呀!好不容易一家人吃个饭,当然要吃点特别的啊,嗯,你都不知道我赶飞机回来都累死了,要不是想着安姨的鸽子汤,我都坚持不到机场”
“你看着安排就好,想吃什么就准备什么”,索伊只是捻着缪儿的发丝。
“那也要安排多少啊”,她靠到了他的身上,然后看向了仍坐在一旁的派特,又坐直了起来,只是笑着看他。
“嗨,客人还在这儿呢,瞧我都忘了,怪我太久没回来了,所以要谅解我呀派特先生”,缪儿很是温婉,“你晚上有时间吗?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还没见过索伊的朋友呢,因为每年基本上都在走秀,所以也不常回来,认识的人也没几个”
“呃,谢谢你了,但那我晚上还有事呢,待会就得走了,下次有机会”,派特好不容易清醒上道了,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呃,请问卫生间在哪里啊?”
“噢”,缪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呢,只好笑了一下,伸手招了一个女仆过来,“带先生去卫生间一下”
“是”,小巧的女仆应道,便引着派特往卫生间去了。
在卫生间里,派特还特地呆了一会,拿出手机叫了辆车,毕竟女主人说是那么说,可是吞也大老远来应该是要留下吃饭的,所以他还是自己叫辆车来的划算。
只是正当他走出去,打算要和索伊说一下让出租车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却没一个人,空荡荡地只有风刮过了。
派特还四处看了一眼,却发现连一个仆人也没有,只好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留下了一张便条,然后朝刚刚吞也开进来的那条路走了出去。
走了十几分钟,派特才算走到了门口,搭上车后,打开所有的窗户,他才算好受了点,只是窗外太阳的光辉点点,照在人的身上很是暖和,紧张的情绪稍缓,就让他不禁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只不过或许是今天派特实在不走运,开车的司机像是赶着去火葬场似的着急,在进入市区后,也还是不断加速。
派特被周遭的汽车鸣笛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起来,看着身下的车飞快地在川流不息车流中穿梭,他本来有心想说些什么的,只不过看着再过一个路口就能到目的地了,他自己也想快点回去,所以就没说什么了。
或许是为了惩罚他这侥幸心理的投机,在绿灯还剩一秒的时候,司机冲过了斑马线,只是想着,再等三秒的黄灯过后,就能通过这短短的路口了--却没想到却会撞上也抱此想法的,从侧面冲上来的大货车。
大货车其实是轻易不会停下的,因为它停下,又重新启动的费用就已经不少了,赚这个钱本来利润也没多少,所以它是尽量能不停就不停的。
只是这倒苦了也坐在车里的派特,他本来就有些懵了,被这大力一撞之下,本就不太清醒的脑袋,瞬间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等到他悠悠转醒的时候,眼皮子还黏在一起的时候,就只听见耳旁悉悉索索的嗡鸣声,和周遭人说话、奔跑、金属的刮刺声,刺眼的光,和头疼的钝坠感让他的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眼里的泪水不自觉地就泛了出来,他整张脸上只是难忍的扭曲。
在那巨大的疼痛之上,一股莫名从心里烧起来的悲伤瞬间吞噬了他,他泪流满面,却只觉得丢人,所以拉起身上盖的床单,将它覆在了自己的脸上--好让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
只是还没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哀伤,一个带着仓惶气息的身影突然就靠近了他,然后在猛地一下拉开床单后,就紧紧地搂住了自己。
还苍白着脸,紧紧闭着眼睛的派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脸上滚落而下的热泪给震惊了,而后更是让那一句“我爱你”给吓得三魂出了七窍,只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索伊说不出话来。
时光翩迁,派特还记得大学自己为了躲避家里催促而不得不撒谎说喜欢男人、还迫不得已找了吞也帮忙时,索伊那厌恶的表情,那明明都很正常啊,可怎么会,自己现在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场景下,听到他这样的话语呢?
派特只难以理解,并觉得已经钝痛起来的脑袋,直快要坏掉了,他想,“或许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生活才会这样让我这样为难的只不过没关系,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后再起来解决所有的事情就好了--那以后,直到我长眠地下之前,我就可以暂时睡个安稳,不用再管那么多事情了”
然后他的眼睛复又合上,只全身无力地虚虚垂着,或许,这本身就可以是一场梦,而他只需要仍继续睡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