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文宇兰
序
如果世事无常,而一个人又并不向往生活,那么她为什么要爱护她的身体,只构筑好她的精神世界难道不好吗?
换言之,反正我活腻了,而这句身体也只有我丈夫会欣赏,可我又不会有丈夫,那这具身体关我什么事呢--这就是文宇兰的极简主义法,即使是对自己的一切,也都适用。
本来被最近文宇兰的态度搞得很是有些挫败的蓝恡钺,正想找个机会如何挽回呢!却是在文氏医院这头,被院长夫人赵熙微固执地制造机会,硬要把文修兰和他绑在一起的事--正烦心着。
世人都不知道,都以为文疏衍才是蓝氏家族的一把手,但其实蓝恡钺才是真正蓝氏家族传人--而这一点也很好的被人利用了。
蓝氏家族被绞杀的时候,蓝恡钺还小的很,所以就算后来文疏衍重返,也尊敬他是蓝氏家族的少主,也为年岁不长的他扶持了很多。
可蓝氏家族已经没落,那些家族资源虽然让他和蓝域利不至于平庸,甚至过得还非常不错,但相对于现在势力壮大的k城三大家族、甚至是后来发展的一些有底蕴的人,如文疏衍自己也是,他最多也只能算旗鼓相当,而并不能与之抗衡。
所以,对于这个至此都还效忠于蓝氏家族和自己的文疏衍,对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女儿,蓝恡钺都还是很宽容的。
只不过蓝氏家族解散后,赵熙微不比从前那附属下手的关系,不对蓝恡钺那么尊崇也就算了,毕竟他也无法强求,可现在,她却试图想违背自己的意愿,而顺遂她女儿的心愿,把她的女儿许配给他——这要是在之前的蓝氏家族中,赵熙微连蓝恡钺的一根指头都不敢奢想的情况下,如何又敢如此做他的主了?
可基于文疏衍为他和蓝域利做的牺牲和维护,蓝恡钺只能依言和文修兰一起吃饭,陪她做她想做的事,即使心有不满,却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
所以至此,蓝恡钺看文宇兰越发的势如破竹、恣意的生活,又嫉妒文宇兰和沐森林友好,不由地越发落寞难堪起来。
当初他会突然申请进文宇兰的刑侦犯罪组时,的确是因为他在为钟木恋对蓝域利做的事,而报复了之后,他也想看看,文疏衍和钟淳希生的女儿——也就是文宇兰是不是会包庇她的清白。
如果她是公正的,那么他自会放过她,也不会搞得她身败名裂,而如果要是她也那样落井下石,那么自有天收。
因为各种原因,钟木恋的事情,他没有逼迫成功,但他倒是因此认识了更深层次的文宇兰,倒是希望文宇兰能自失公允,从而他可以运作把她剔除出他们之间警匪的争夺。
可文宇兰的犹豫拖延,使得她最终没有包庇钟木恋,所以蓝恡钺对文宇兰的剔除也没成功--是以这次,他把钟木恋事情的矛头指向沐森林,令沐森林没有办法辩解,只想看她如何作为,想如法炮制而已。
而文宇兰除了刚开始的迷茫后,就又查清楚有人暗地捣乱的始末,甚至还揪出了莫星辰父亲莫廉绪的一些罪过,更是成功地帮莫星辰在莫家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只是她在之后,却不见对莫星辰有更多的言语了,好像只是还了早年拿酒瓶砸了他的人情而已,连他的婚礼也没有去过。
当然也一如既往地,文宇兰不去的宴席,她连封红包都没有……虽然在别人眼里,她“帮”莫星辰“搞”掉莫星云和莫廉绪就已经是很大的一份礼了,不过熟知文宇兰的人从不会这样认为就是了。
只是因为文疏衍掩饰的原因,文宇兰还查不清有关蓝恡钺和蓝氏家族的一切,所以她只能略微放下这些事情。
不过,凭着澄清沐森林,和定罪莫家这件事,又拿到一年一度最佳破案能手奖的文宇兰,在发言的时候,终于换了一个说辞。
“谢谢!”,她顿了一下,声音传递在警局的宴会大厅里。
“我想,每个人的眼中都有自己珍贵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我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我的心脏,或是一些什么天马行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最珍贵的是我的双手”
文宇兰伸出自己双手,如琉璃般的眼光,似乎不怎么经意地看过自己的双手。
“因为我的手长得可以拿到我想要的。我知道我的手粗糙也不白净,只是指节分明修长而已,但就是这么一双干净的像男生的手一样,我的手,可以用来做你们眼中最下贱的活,也可以创造出所谓美妙的艺术,它的纹路是经历过风霜和生活熏陶而来——”
“就像镌刻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用我的手来创造,用我的手去丈量……我用这双手打过无数条鱼,摘过无数个椰果养活我自己……”
“我没上过初中,我现有的知识是我在生存之余并不系统的学习。论学识,字体好看与否我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人,最多算独特而已,可能在心理学家那里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人软弱的畏缩,但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可以自动忽略我不想听的,可以走到我想去的地方”
“总而言之,无论其他,我说过的话,表达出来的态度都可能是掩饰,但唯有我用这双手所做的事情,是我真正的出生命意义所在”
“我很高兴,我的这双手所做的事情,至今为止还算令我满意,有时我很想为我做的事情说抱歉,因为很多人说我心怀不轨,但其实我想说的是,就算我真的心怀不轨,可我从未付诸行动,更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过,这才是我今天能站在这里的最大原因,和意义”
文宇兰堪堪地说完正要下台,才反应过来的警察局长孔繁西却拦住了她--原来今年第一次有公司资助了奖励,而那些奖励自然是要由胜者文宇兰代表来领的。
文宇兰本想拒绝,但怕别人说她不识时务,想了想还是停下了,只是在刚看到那个人是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文疏衍时她就神色不明了。
而挂名为文云瑞的文疏衍,从他的文氏医药公司划给文宇兰的奖金让人倒吸一口气。
而从一开始就皱着眉头的文宇兰见此,唇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不要的,却还是按耐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控制不住地翻了一个白眼,直接言明把钱捐给警局。
而后,文云瑞拦着即将要下台去的文宇兰,又给她一张卡,是在蓝恡钺医院的医疗黑卡。
文宇兰一看,脸色难看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肯定是蓝恡钺那头的人,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了文疏衍的缘故,他才会给自己一张这样的卡的。
而警局里的人也开始脸色难看起来,尤其是文宇兰的毒品犯罪组的人犹为明显。
毕竟,哪里有人给自己无限黑卡希望自己去看病的,而且看病都不用钱,还没上限的!
虽然文宇兰后来没去看病,的确是因为没有很多钱,毕竟她的病需要调养很久,可她后续的调养总不能捉襟见肘——
她之前已经受够了窘迫过的日子,所以无论如何不会再陷入那种境地,自然是要把钱都省下来存着的,毕竟她对自己也一向小气的。
文疏衍打扮过了,但还是有人依稀认了出来,毕竟当初文疏衍的市长头像可是挂满了全城的。
只不过孔繁西正在怀疑打量的时候,文疏衍就笑着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请收下吧!毕竟是个人总会生病的,看我年轻时身体也行,可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
文文云瑞自嘲地笑着,似乎是在示弱,但看到文宇兰淡淡看了他毯子盖的腿一眼,却毫无所动,一低头,文云瑞挑了挑眉。
“而且我本来就是医用公司,只有这个了……”
文云瑞苦笑,而孔繁西在迟秋人的提点下,倒是急忙寒暄,毕竟他们已经给警局每年那么多体检费减免,如果警局这么不给面子倒是不行。
文宇兰到后来推辞不得,只得收了,但却拒绝和文疏衍照相,理由冠冕堂皇,“我以后可能要去当卧底、烈士的,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留下照片”
后来的晚宴上,因为有文云瑞等,这样的外来人的加入,气氛没那么热烈。
但警察局长的“秘密爱人”迟秋人,可没什么压力,他怕文宇兰因为刚刚孔繁西没有出言挺她而不开心,特地端着盘子,走到文宇兰身边对她说。
“呐,你不是最喜欢吃豆腐,给你”
文宇兰因为牙齿大槽牙掉了四颗,喜欢软糯的,迟秋人给她这个,以为她会高兴点,没想到她却正色一句,“怎么可能”
迟秋人吓了一跳,以为她气坏了,只是压在心底,打算找个时间要人好看呢。
正胡思乱想着,却没想到文宇兰眨了下眼,微微一笑,“我可不喜欢随便吃人豆腐,尤其是你的,不是孔局长会生气的!
迟秋人这才反应过来大笑起来,刚凑过来的众人也是一笑,连一向严肃的孔繁西也是抿唇一笑。
而彼时蓝域利站在文宇兰后面,迟秋人认出蓝域利是曾经为警局出过试卷的人,还曾帮他拿过东西,便隔着文宇兰向他打招呼,不过他听着音乐没反应。
其实蓝域利不是没听到,只是想听她说话,又不敢凑近就是了,因为文宇兰自他们兄弟进入宴会后,就没有正眼看他们过,而他也只能装作听歌,不知道文宇兰就在旁边的样子。
余光看迟秋人有些尴尬,蓝域利都以为文宇兰要推他了,不免一阵惊喜,只是没想到她用食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蓝域利抬头一看,文宇兰即可示意。
迟秋人向他打了招呼,然后文宇兰见此,以为他们要聊天,就退了出来。
只不过正要跨过大厅,去往阳台的时候,文宇兰看到蓝恡钺和文修兰,文家人一起,心中闪过一丝疼痛,但她惯常忘却,却越发怀疑起蓝恡钺的身份了。
不得不说她直觉很准,她几乎不怎么思考,却懂得这世间发展事物的规律联系。
她猜测蓝恡钺是隐藏的蓝氏家族传人,即使蓝恡钺很低调,但他富有,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文疏衍是蓝氏家族掌门人,只不过蓝氏是他用的掩饰而已。
文宇兰觉得自己想得有理,正想继续思考,无奈却又被局长逼着去致谢赞助。
文宇兰前面装作不认识文疏衍,如此也就只能过去了。
只是文宇兰一过去,他们就停止有关貌似是自己身体问题的交谈,但那中讨论,却越发让文宇兰不满起来,所以只是在后来的谈话中尽力避免深入,并且成功地把天聊死然后走人。
文宇兰根本没将那张黑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那样的东西不能放在家里膈应她--就算只是静静地躺在房子里地一角她也会不舒服,所以回家之前,在外面就直接剪断了--就如同当时文疏衍剪短他和资金母亲的关系那样不加思考,仿佛是一种本能的举动。
文宇兰在警局工作外的娱乐生活十分有限,仍是喜欢十分细致地,听着循环播放的她此时喜欢的歌曲,边整理从涂洛海边搬来的母亲的东西。
k城的夏天炎热,她虽然在外穿得严实,但在家里却是短裤背心的穿着。只不过她的身体偏短,骨架又是有点横向发展的那种干劳工活的样子--穿起这样邋遢的衣服,真有些像傍晚在公园里的老头子的模样。
不过文宇兰的身体真不是盖的。她时常会生些小病,但却因为太固执不肯就医的原因,常常拖成大病。
就比如说她的咽喉,因为没有及时就医,拖成了慢性咽炎,那种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病,直到现在吞咽东西也有困难,容易反胃,只要唱歌或者长篇大论时,也很容易额头爆青筋,不能支撑太久。
还有几次,染上痢疾和其他的时疾,两三个月没好,也就这样一直撑着。
当然也不是没人发现,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成功劝她去医院里过,而她又是特殊人才招收进来的,还真没有人能这样强迫她去做警队的常规体检。
警察局长孔繁西倒是可以提出申请,要求鉴定她的身体状况,但那需要文宇兰自己同意才可以——可文宇兰才不可能同意的!所以这种方法并不适用。
也有沐森林曾认真和她讨论过这件事情,但文宇兰则很认真地回复道,“你可能觉得我心理有问题,但在我眼中,我不希望任何东西或者药物改变我的身体,我对我的身体是很珍贵的,不允许任何的玷污,如果可以,我甚至觉得只要用水滋润就可以了”
“而且我一直觉得把钱用在那方面上很亏,我可以自己调节……所以很可惜的是,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文宇兰话头一转,如是淡淡地说。
沐森林皱眉,不可思议道,“那,那如果你内脏受伤了也不愿意让人打开你的肚子吗?看如果不那样做,那会死的”。
文宇兰只扭动了脖子,全身盘腿坐着,脊柱弯弯,一动没动,抬头看他,“正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开我的肚子,所以我更不会让我内脏受伤,这就是我的处理方法”
其实文宇兰小时候会看医生,只不过长大后,她才从不主动去医院看病的。
而这种习惯,就和你从前夏天会吹风扇,但长大了却受不了空调制冷的那种清凉的那样,她只会按照她身体的本能趋向选择生活的方式。
然后沐森林就无法继续再说什么了。
所以,事实上,除了文宇兰真的觉得不行了才会去取药--但那可能代表已经很严重了,如若不然,她是只会靠自己的方法来康复自己的。
就像有一次文宇兰感冒,一般来说她是会选择冒汗的方法来降温的,所以她会有选择吃最辣的方便面,虽然她不会吃辣,吃下去也有可能肚子疼,但冒汗了,她的感冒的确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她暂时就不管了。
那次沐森林他们看见她一张小嘴红彤彤,细细薄薄几乎没有的唇瓣,泛着无比柔嫩诱惑的光,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沐森林咳嗽了一声,掩盖住差点说出的“好想吃”,这样的蠢话来,眼神却是尴尬的转了一边,却又忍不住又要回头偷看一眼。
这次的情况也是。
她虽然后来怕受病痛,也注重养生了点,但因为平时的少眠,三餐不定,又加上其他的劳累,积攒了半年多的热毒在大夏天一下子发了出来。
而就在这样夏日炎热的高温下,她还冷热交替地穿着深秋打扮的服饰,整个人晕晕沉沉,持续了半个月的低烧,不仅吃的少,舌头也黑,甚至在严重的时候说不出话,身体无力……
那天她也是因为生了太久的感冒,没了体力,下完班后没有加班,就直接回了住的地方。
换了她长穿的大裤衩、背心,正当她头脑昏沉、鼻塞喉痛,正百般拿这个脑袋无法,想要撞墙的时候,门就突然被敲响了--原来是文氏医院的人上门来请她去“消费”。
“因为怕您的卡费积累太多到时无法清算,又不能折合成现金,所以还是请您去医院看一看,反正也不用花钱……”
门口的医护人员想直接把明显憔悴至极,却依旧站的挺拔的文宇兰直接弄上车去,措辞也稍显急促,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还是说,那是她那个名义上已经死去、现在却化名为文云瑞的人,对她这个女儿后知后觉的关心吗?
这样分念头一闪而过,令文宇兰的眼色沉了下来。
她就站在门口,听完了他们说的,忍下了发痒想咳嗽的喉咙,轻轻垂眸道。
“抱歉,我还有事,不招待你们了”——她的话语虽然有礼,声音却很冷漠,仿佛能直接听出她深层次的不悦和忽视似的。
然后她就径直关上了门。
而徒劳而返的医护人员遭受到了蓝恡钺和文疏衍他们的冷眼后,只得又乖乖的返回文宇兰家门前蹲守,企图文宇兰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可怜,然后大发慈悲地跟他们去医院,也好完成他们的任务。
谁知蹲守了几天,文宇兰靠近山后的房子都没有灯光或有人生活的迹象,还以为文宇兰直接晕倒了没有人管呢!搞得他们想要心惊胆战破门而入。
而后被巡逻的警卫拦下,那些医护人员才知道又是八月份到了,而文宇兰在他们来的那天又回去后,就休了她每年必有的一个月长假,已经回了涂洛海边老家了,却仍是没有去看医生,离开的那天也是咳嗽不止。
算起来她生病低烧也有二十来天了,文宇兰自己很注意,也不跟他们接触,所以也没人好意思假装说,“你会传染我啦,快去看医生吧!”这样的话。
因为其实说来,没有人真的可以说自己跟她是很熟的,而且熟到可以说出这种话--还不怕她真的生气。
所以他们怕她不理他们,只好畏缩起来,听之任之。
当然,唯一可以说的人大概是沐森林--因为钟家的人根本不会关注她这种日常的小事,而沐森林算是深刻意义上跟她最亲近的人,又不怕文宇兰会真的因为他说话不中听而疏远,自然可以说这话无虞,只不过听不听在于文宇兰而已。
沐森林真正出马赶到涂洛海边的时候,也带上了文疏衍他们,和自告奋勇要来给文宇兰就地检查的蓝恡钺。
找到文宇兰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己驾驶的船的船舷上,捂着不知是吃坏肚子,还是因为生病引起的腹痛,趴在自己的膝盖上,连光着脚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沐森林在跳上她的船时,已经先大声打过招呼了,文宇兰没有动弹,就代表默许他可以上船了。
可当文疏衍正要上船的时候,文宇兰却突然径直起身,纵海跳了下去——这就是她不想他上她的船的意思了,即使他们之间在钟淳希还活着的时候,还有那么多年的父女感情存在,可文宇兰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对他多说了。
沐森林急急忙也跳下去捞她上来的时候,文宇兰仿佛知道沐森林会跳下去似的,一点也没有其他挣扎的异样。
她的脸上全是水珠,在海上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只不过看她满脸的悲戚,和看向文疏衍波澜不惊冰凉的目光,就知道,她脸上残留的,大概不只是水珠吧?
文宇兰对人的态度大概就是她的唇一般大,细小,笑的再大也只能看到六颗牙齿而已。
无论是她吃的东西,或是其他,进去她体内深处或是灵魂里的东西,都会经过她的严格把关,确认无误后才会进入。
而文疏衍,就是那个被用最大屏障禁止进入她生命的人,纵使他想要对她再好,她却不会接受。
那些东西并不是文宇兰深思熟虑后才得出的结论,她只是依照她的本能,就像她小腿裸露出的皮肤一样,那里有个难看的伤疤,是有人曾经狠狠正面击打她的小腿骨所致的--是对于可能再次受到伤害的本能回避而已。
而以前的文疏衍,现在的文云瑞,她已经不能再放任他思地操控她的生活了,无论目的是好是坏。
不过最终,文宇兰的发烧还是好了,不知是她的一直喝开水功效发挥了,还是这么和文疏衍表达了态度后又平荡下来的原因。
反正她一向警觉,自然不可能有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她打退烧针的,所以自然她并不担心自己体内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存在。而自此过后,文宇兰这般,文疏衍也并没有一直再往她跟前凑了……
但其实文宇兰有更难以说明的原因--那就是,文疏衍看起来真的是太年轻、英俊了,即使他已经算的上很老了。
而她实在是自惭形秽,他们身上明明流着同样的血,可一个人如此风流倜傥,她却像只老鼠一般,看起来丑陋又可笑,这也是她有些自卑但自强的缘故。
加之她本身也就抵制这种只看外貌的原因,所以才对他更加苛刻了些,如此倒是无畏。
只是文宇兰仍在怀疑蓝恡钺是不是蓝氏族人,却接到消息说蓝恡钺要被张家所杀,去营救时,却隐约发现蓝恡钺是蓝氏家族的人--而且这场她的营救还是他制造出来的闹剧时。
一种同张老爷子那样利用她的情绪顿时升了起来,文宇兰可以看出他现在又没有真的危险,真是的!
哪有被人追杀还这么施施然的模样的,他明明就是想让……好像就是和文疏衍一样,是想让自己把k城三大家族都给报销了似的,好给从前的蓝氏家族让步一样。
文宇兰想到这里,眼睛就眯了起来,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只冷冰冰地问,“我自认并没伤害过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到底是不是……”
而蓝恡钺站在暗沉沉的夜色里,谁也不知道他那样做的意义,就只是突然不复他平日的风度翩翩,冷冽地低沉,轻微一笑。
漫不经心地,“你,让我上我就告诉你”。
文宇兰一听这话,可不会认为他这是对自己“女性魅力”的赞美,只觉得是比那次蓝域利更加严重的侮辱。
而且蓝恡钺说着,还真凑过来要吻她似的,他高高修长的身子堪堪地下弯,很有一种优雅的自得感,文宇兰来不及多想地飞快侧头躲开,这下她知道了,他承认他就是真正的蓝氏家族了。
而且也知道,他知道她就算知道了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文宇兰也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这种在警局艰难立足之后,却遭到如此挫败打击的心情一直影响着文宇兰的心情,就算蓝氏兄弟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如此。
那种种对他们不满的情绪一直积压,又找不到宣泄对象,以至于令后来参加宴会的文宇兰,在听到一个官员嘲笑底层城区人民时,就倨傲的爆发了。
文宇兰听到那个官员嘲笑那拥挤着登上货车的图片时,就不禁一人巍然独立起来,眼色琉璃的尽是冷然,在一群认真听那高级官员讲话的人中正色道。
“你说什么,如果我也在那里我绝不会想听你这种话。一个正直的人不会歧视弱者”
按道理来说,文宇兰以往就算不屑很多人的做法,但因为起码要尊重别人,尤其是上级的话,她也会忍下,装作没有听见的。
可这次,文宇兰就算被那恼羞成怒的官员攻击矮小,文宇兰也还是面色不改,下颌咬地紧紧地。
“你讲话真的很不中听……不过,在这种国力强盛的新世纪,在您管理的辖区里竟然有人快要饿死还真是不错呢,这也算一种本领”
文宇兰狠狠地嘲讽了那个官员和这所有的公职人员,包括她自己一把,总算把内心的怒火给去了。
本来以往她是不休年假的,只休一个月的假期,但今年可能是因为她怼了那个官员的缘故,孔繁西让她提前休了年假,她也就应了。
可能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和今年的日子真的过得太艰难的缘故,所有人在看到文宇兰在办公室的时候都很正常,也没多想。
却是没想到,在大年初一她生日的晚上,13层毒品犯罪组的组员都隔着文宇兰在靠近山后的房子的窗口,看着吃着热乎乎的面,却哭着的文宇兰有些错愕,让本来想要为她过生日的同事都不敢进去。
而最后,是文宇兰自己哭着哭着抽噎过去睡了,睡颜如同一般纯净小孩地可爱神态,却是孤苦无依地那么无助--也不知她在这无人问津的后山,在多少万家欢庆的日子里,曾留下过多少清泪。
扣除工作上的不顺,文宇兰的情感,更是一直都并不平静--尤其是对她的父亲--曾经的文疏衍。
只不过,文疏衍即使没有说明,但却是认为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的父母关系想来弥补的,却抵不过文宇兰说的那些话,而只好退缩。
“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妈妈煲汤,滋润每条经脉,只有一杯清水灌进肠胃”
“我妈妈也不能等我长大,看我用第一次钱给她买礼物,就跟她说爱我一样可笑……”
“其实你跟她一样,都是自私只爱自己,你只是怕你内心愧疚,所以为了心安想要这样……弥补我而已,你自己作恶,却还要讲这种话,来留下我这颗恶果发酵——虽然你养育过我一段时间,但我想,你实在不配做我的父亲”
文宇兰最后和文疏衍,噢不,是文氏医药公司的总裁文云瑞,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只不过有多少说进他的心里,文宇兰就没有管就是了。
文宇兰对自己的身体向来是很宝贵的,即使她一直在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而她明明是高等教育的人,却因为生活而略显短见,只在乎看得见摸得着,却又追求那些很宽宏博大的极端。
她可以去母亲墓前,和她的、印象已经不太深刻的母亲说那些莫名的话,“人家说父女是前世的情人,而母女是前世的姐妹。所以,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愿意当你的……姐姐”--我下辈子愿意当你姐姐,保护你一辈子。
也可以在自己的外公来找来,想叫她把钟木恋还要进司法局的事问一下时,而强硬地拒绝,“你叫我别只记得那些不好,你说他们那时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才会那样对我……那我做错了什么?我那时候也是小孩子,凭什么他们用一句不懂事带过,我却要痛苦一生,到现在甚至因为害怕有的时候只能睡床底?”
“钟木恋小时候踢我一脚,我这一辈子天气反复的的时候都会痛入骨髓,反过来你们却说我小气自私,不容人,那我是不是还该想法律为什么不枪毙你们,为什么海啸不把我们同归于尽?真是没道理……”
文宇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营造的平静生活,似乎一瞬间全都莫名其妙崩裂了。
她以前做人不好,但也没有差劲,或是愤青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压抑太久了她的本性,还是这现实压迫地她太过了,她才会这么失措的?
文宇兰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外公气愤地走了,却只留下文宇兰一个人原地哀伤。
过年后那个哭泣睡去的生日过后以来,这一阵子文宇兰的生活都被她绝望颓废的情绪影响,好一阵子才算缓了过来,可在她之前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她已经把蓝恡钺,文云瑞,和自己的外公得罪了个遍--虽然就算再回那时光她也不会后悔那样做,只不过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如梦如幻罢了。
她其实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就那样做了,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就好像是脑海里有另一个人在操控着她说出那些话来,这样做的罢了,令她失去了以往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是不变的沉稳心境。
而沐森林为了感激文宇兰的英明,也为自己出狱高兴,请所有人吃饭,几人小聚。
文宇兰也去了,也不管多少人在场,也没多去想别人的事,她只是接收到了那些信息,但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再过多反应,再造成别的不好了。
文宇兰在席间只是静静地坐着,似游魂,又认真地看着,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人问,问沐森林为什么和不好看、甚至是丑的文宇兰做朋友。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看文宇兰并不丑,相反地还有些耐看,只不过她的个性太差,气质太冷,所以才如此不招人喜欢,所以下意识地被认为丑陋而已。
而沐森林也是一愣,见文宇兰并没有阻止之意在眼中示意,所以就按照自己以往的性格来说话了。
他于是笑了一下,才斟酌道。
“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是个比文宇兰现在更冷漠的人”
沐森林这开头一句,眼睛弯弯,成功地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
“文宇兰那时候是个班长类型的人吧,漂亮,大方,又很懂事。从小我因为是外国搬来的,没人理睬,都她带我认识这个世界……”
沐森林笑了一下,嘴角带着温情,似乎陷入了悠长的回忆当中。
“我记得有一次我爷爷带刚问世的口香糖回来给我,还骗我说吞下去会死,我本来带着,想着偷偷给她,可她却叫我要分给大家,我当时很不愿意,但还是照做了”
“可我把口香糖分给其他小孩之后,他们其实也并没有愿意和我一起玩,就只有文宇兰还陪着我……当时只有她没去和他们玩还陪着我,我们两个坐在墙角看天空,什么话也没说”
“结果后来我喝水不小心吞了下去,本来不想告诉她,怕她会嫌我哭哭啼啼地不像个男生,但我真的太害怕了,忍了一会就哭着说我自己会死了”
“那些人听到吐掉就跑了,然后你们猜文宇兰怎么做呵呵,她也愣了一下,过了很久,然后皱了皱眉头也吞了下去……”
沐森林摇了摇头,嘴角不知是露着对那些小孩的嘲讽的笑容,还是为当时的幼稚而感到无奈。
“然后我们两个傻瓜就这样傻傻的,待在那里等着死亡的降临……”
沐森林讲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的,泪却流了一脸。
文宇兰却后知后觉是知道他应该是有些醉了吧?
文宇兰知道沐森林醉了的时候酒品不好,总是说话,尤其爱和自己说话。有心想要阻止,却是不知说什么。
而且文宇兰发现自己只要认真了下去,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了,就像蓝恡钺,文疏衍的那些事也是这样,当然也包括沐森林。
其实她和沐森林会一直吵架的原因,大都在于自己太爱计较了,所以才这样,两个人都觉得对方不好相处的。
所以这次文宇兰决心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她都不再说了,火如果要烧起来,只要她不加料,那么就自然而然都会灭的--以前她的人生就是这样忍耐过来的,忍耐下自尊和被冒犯的火气,只要她忍下了,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也就没人会一直爱追着她闹她了吧?
然后就这么,沐森林又说了起来。
“我比文宇兰小四岁,我奶奶和她妈妈却是干姐妹。小时候我淘气问老师能不能叫我舅舅来开家长会,然后她就以我6岁舅舅的名义来”
“噢对了,还有还有,我当时最受不了冬天了,因为那时候会有一种冷叫文宇兰觉得你冷……她还帮我打发女孩,说个什么反正他不会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放弃”
沐森林笑着,眼睛眯地像只偷吃到糖果的狐狸一般狡黠又自得,却是有些醉了的失控,这些都有人看出来了。
可作为当事人的文宇兰都也只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却没有阻止而已,自然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话,就只是听着沐森林在那边一直说文宇兰和他小时候发生的事。
“十岁的时候我非要叫她给我一份生日祝福,本来她是不肯的,可后来想了想,似乎看我可怜,她就突然又看着我就很郑重地说——”
“1779年榆次老城法立定,奠定新法;1879年木栾孤身航海成功,以勇气锐挡自然,1979年11月6号,很幸运,这个世界终于愿意以一个更纤弱的角度告诉我生活的另一个维度,你的出现,对有些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却让我更加了解我自己,也让我更加感激上苍,让我不至于做一个孤独短见的人……”
沐森林一直边哭边笑,又抱着浑身僵直地文宇兰一直低低地哭着。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就过得不开心了,但也没这么冷漠,可是你为什么现在这个样子了?在大火里你都可以把水喂给树袋熊,甚至对陌生人的悲惨,或者一句话就会感伤的人,可为什么我现在处在水深火热中你却假装视而不见,你为什么不救我?!”
沐森林泪流满面的脸庞似乎布满了绝望,“你那么聪明,总有理由反驳一切,可你不是都愿意把你这辈子所有的耐心给我吗,为什么却不肯爱……”
沐森林话音未落,文宇兰眼疾手快地喂他喝水,只一句你喝醉了,就阻止了沐森林即将说出口的话。
沐森林喝醉了酒地激动反问,可能文宇兰觉得被这么质问很是尴尬,那种冷漠的极端性情就又上来了,她蓦地放开他的手,冷笑地,又像和之前那样,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凭什么她就一定的全然忍受呢?这一点也不公平!
“好。既然你非要在这里说,那么我也不好说什么,可连我都不了解我自己,你这么无缘无故的指责我有道理吗?你知道我最讨厌欺骗和背叛的吧,你跟我说你才回来没多久,可你早就已经回国一年多了……”
文宇兰头一撇,哼了一声。
“只不过现在为了你被抓走的女友才回来找我而已——我跟你说,正是因为你说的我们之间的友情,我才可以继续忍受你的欺骗,如果你直截了当说了,就算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再不想去找,我也愿意帮你去找她,可你这样,真的当我是傻瓜吗!嗯?”
沐森林愣住了,眼神一闪明显地心虚否认了,可那之间似乎又夹杂着些什么,但他无法言喻,至少此刻说不出来,所以他低下头去了。
文宇兰眉眼微微一挑,喉头滚了下,似乎不再会为了这种事而为人悲伤似的冷静道。
“我已经接受了两年前那个案子的委托,到时希望你作为被害者未婚夫的身份协助调查”
沐森林这时是真的愣了,在文宇兰眼中却显得是无可救药。
文宇兰说的她接的这个案子,其中主要的的嫌疑人是宋墨扬。
但她很难抓到证据,因为以前宋墨扬是真的恶心她,所以总是揪着他不放的文宇兰首当其冲被打击,身上受得一些重伤,也都是他的所为。
但不知为何,一年多前被文宇兰当场抓住的宋墨扬却是后来对她变了态度,显得几乎有些亲近,但文宇兰却依然在他嘴里套不出任何话。
而最近国际上的一些政策改变了,一些特殊犯人的案件是需要归类的,就比如宋墨扬,他被文宇兰抓住是因为他在k城近海犯案。
而这个政策一出,有关宋墨扬在世界各地的罪案记录都会汇集,然后有感兴趣的警察可以申请成为实时跟进者。
文宇兰因为李佛松申请了,自然也在档案记录里看到当初那个在异国被宋墨扬挟持的女孩,亲属关系上写着沐森林跟她的关系。
此时的沐森林毫无可辩,他想起被迫回到国外生活的日子,他能怪自己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文宇兰了吗?
可他现在发觉自己爱她无可救药了,却连和她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她似乎已经打定主意,打算从任何人的生活路过,即使她在这个世界上对他的耐心再大,包容再广,可她也根本不在意到底他喜欢的是谁--任何精神世界的闯入或被偷窥,都是文宇兰的生存法则里被禁止的。
而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挽救的机会——但因为文宇兰自认为,她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情绪所致,才就那么直敕敕恶毒地说出他未婚妻的死讯很是歉疚。
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理所应当认为沐森林已经伤心过的事情,又被她翻出来,她有必要负责,所以心又一下子有些软了下来,只不过只是神情融化了一点点而已。
而沐森林很聪明地察觉到,也更心领神会地利用了这一点。
按道理,文宇兰这种内心软弱善良的人来说,实在不适合当警察,但她因为生活而操练出来的本能,很好地拯救了她。
可这次她本该无论沐森林怎么做,至少也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理他的,可就因为她那该死的愧疚,她就又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沐森林的那些作为。
这还可真是……真应了那句庸俗的话,好像除了沐森林是文宇兰“亲生”似的,而其他人无论如何,她也只是能当个冷漠的后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