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张稀霖
回到家后,张析闻一脸兴奋地向张稀霖重述陆驳才刚给她的温情。而那时候的张稀霖,正在一楼浴室给张溪岩洗澡。
张溪岩可能因为家里的人突然这么齐全,所以兴奋异常,所以可劲地拍着浴缸里的橡皮鸭子,弄得张稀霖一身都是。
而张析闻就站在那里,倚着门框说着那些,她丝毫不想听的“恋爱经历”。在旁边看着不帮忙也就算了,就光她那么喋喋不休不停地说着,本就已经被张溪岩给闹腾得有些火大的张稀霖,更是觉得烦躁不已。
这是张稀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如此鲜活的张析闻,这和她以往向往的一切很不谋而合,再说了,张析闻如此难得地敞开心扉,不论怎样,原本张稀霖是该该高兴的。可张稀霖就是,看着她那一副有些虚荣的眼,却第一次觉得有些反感。
而看着张析闻兴奋过度的样子,张稀霖陡然想起了秦瑟要她转达给张析闻的话。不过想想如果由她说了,会引发两人之间如何激烈的争吵后,张稀霖还是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回房间去了。
半夜的时候,一向早眠的张稀霖还没睡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幽深的天花板。
寂静的时间空间里,她不由地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和人。
她想起之前每个日日夜夜,在客厅外面可以看到的母亲在厨房里的身影,当她总是被那柔和气息萦绕时,她的脸就不由地软绵了下来,闪过一抹忧伤。
然后她又蓦地想起,每次张溪岩在楼梯顶上等自己放学回来的那个小小身影,和总会被高大的父亲,因为挡住了楼梯的道路而抬脚踢到一旁的事——并不算重,但就是像踢在心里的那样地让人屈辱。
而张稀霖每每想到这个,就觉得恨得要命,为张溪岩的痴傻怨恨,也为父亲的冷漠怨恨。
然后张稀霖的思绪又飘啊飘地,又忽地想起了父亲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私生子。
如果这个消息在父亲担任官员的时候爆出,肯定会劲爆涂洛市的,张稀霖有时会这样心想,但今天她却试图在脑海里要回忆起那个小男孩的样子了--结果就是,张稀霖发现她想不起来了。
当初她怕这件事被张析闻和其他人发现,早就已经烧光了那所有的一切——反正她是誓死也不会想要去认回那个所谓弟弟的人的,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因为她会觉得如果那样做的话,那就是背叛母亲了。
只是今天,因为某个人相类似的经历,所以她才会突然想记清楚那小男孩的模样的。
不过看来,却是徒劳。
张稀霖躺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
其实她已经有些困倦了,却还是没有办法睡着,只能是看着房子外,山间的路灯透过树林,隐约透进天花板的阴影发呆。
然后模模糊糊地,张稀霖就突然想到了景晓萌。
在今天的晚会上,被他今天那个意外打扮给惊艳到的张稀霖,简直有些想不起他以前的模样了,尤其是他不苟言笑冷然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看不透的危险感,却莫名的蛊惑。
她不是个喜欢老好人的人,但她这样矛盾的人,说老实话,也不会喜欢这样危险,她无法把握的人的,而且——秦瑟也警告过她了,虽然那警告很没必要。
不过管她呢!不可否认,张稀霖的确是被他吸引到了,对他也很是欣赏,只不过是那种抑制自己欲望后,很敬而远之的欣赏了。
山林中的午夜还是有些冷,张稀霖蜷缩了下身子,不经意碰到了膝盖上的伤口,这是个挺让人误会的伤口。但却是在联谊时候,有月亮的那天,她在沙地里被绊倒了无数次之后留下的伤口最重的地方。
至今,她还能隐约想起,她摔倒后扑倒景晓萌时,他们身体紧合的触感:他那宽阔的背,细窄的腰部,和臀部紧实的肌肉感……而后,她甚至还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是贴着他一起走的——其实那个动作,怎么看上去都好像是情侣间才有的动作吧!
一想到这个,张稀霖就很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这是一种违背了什么重要的原则似的举动。但张稀霖还没想明白这原因的所在,就猛然听到了张析闻在隔壁压低声音后愤怒的话语。
“什么,什么叫你要跟希思黎订婚……”
“你说你不是愿意的,订婚也是假的?呵……”
“……我跟你说,我付出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贪图你什么,你要这样的话……”
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张析闻低低地和陆驳打电话哭泣的声音,张稀霖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慰然。本来她还盘算着,要找个什么样合适的时机,和张析闻谈这件事的,而现在陆驳说了,反倒不用自己纠结了。
张析闻在阳台上压低声息,还是没忍住质问陆驳为什么要为离开她。但其实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景晓萌曾是所谓的私生子,但现在陆驳的的处境才是危机。所以即使是需要用他的婚姻,去换秦瑟给他一个和景晓萌公平竞争的机会,大概陆驳也在所不惜。
张稀霖在床上躺着,看着幽暗的天花板发呆,光想想也知道,陆驳和她姐姐张析闻的的结局无非有两个。不是彻底断开,就是他们还藕断丝连着——要不然就是张析闻不舍得离开陆驳,然后缠着他。而陆驳那样年轻又性格不强的人,是很不容易拒绝,虽略有瑕疵但高情商的人的。再不然就是陆驳不想离开张析闻,而后花言巧语令张析闻答应,先让他假装和希思黎在一起,然后承诺等他掌权后再和她在一起,总之就是这些有的没的。
当然,无论哪一种事态的发展,都是张稀霖不愿看到的,只不过是当事人不是她,她再怎么焦虑也没有用处,所以她只能装作并不知道那发生在暗地里的一切事情。毕竟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解决呢!
距离她约定医生手术的时间已渐渐临近,张稀霖除了要担心她在医院那些天,张溪岩的去处问题,最关键的是,她怕张析闻借着情伤的缘由,没心情兑现她之前承诺会给她的20万元,毕竟这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当然这是后话。
总之,实习完回归正常生活的张稀霖,也照常去学校上课,只不过会下意识地想要抵触有关于景晓萌的事情,似乎也有种不明意味的赌气。
但因为陆氏企业是陆氏学院的金主,对于企业领导权的更替,事关于学校切身利益,学校方面也对此事非常关注起来,所以要忽略他的信息反倒并不容易:
据说之前,景晓萌以为陆哀抛弃了他,才一直不愿意回陆家的。而现在他知道陆氏的一连串学院,都是陆哀为他母亲修建后,就也渐渐地默认了回陆家的事情。
而陆驳他们着急在各个领域表现的原因,就在于秦瑟本来不愿意让齐娆的儿女上台,外孙家的又有争议。本来不论怎样,都显得勉勉强强地选择,但现在因为突然有景晓萌--这个背负私生名分的、却毫无势力的“孙子”,能成为秦瑟保证晚年仍能掌握权力的傀儡,所以使斗争得到了激化。
秦瑟的年龄已经太老,但掌控欲还是很大。一生荣光,她是不会允许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要夺取她的权力的。
张稀霖不禁为被秦瑟盯上了的景晓萌摇了摇头,心中明了,也明白了,难怪当初晚会上他的脸色那么差劲的原因。
而后,大概是张析闻自己想帮陆驳采取措施,阻止景晓萌回陆家的脚步吧!
第二天一早,张稀霖就看她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张稀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自己最好是和张析闻避开的好,可她却没有将那点不对劲放在心上,所以还是将医院开具的单据拿给张析闻看了,想让她拿出当初说好的20万给她做手术。
然后张稀霖看见张析闻的双眼一放光,心里就暗道遭了!
果不其然,张析闻略想了一想,平时她在陆驳出听到的他们之间风闻,立马开口就说,“你让景晓萌不回陆家,我就给你钱……”
用这样的方法为自己的男人增加筹码,还能一石二鸟地打击自己,张析闻的的手段简直了。
张稀霖闻言,嘴角嘲讽地撇了撇。只不过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低头半晌,然后抬起头冰凉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我说过了,这些年我花的钱不过10万,加上现在的20万,比原本遗产里我该有的100多万已经少了那么多了,你说我过分,你得了那么多,我才要请你就不要这么过分了吧!我们之间的事,拿别人的事威胁算什么”
张稀霖简直要怒气冲天了,眼角周边也冷冷地笑着——就没见过这么“打劫”自己姐妹的人,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没有发火。
张析闻却像压根没怎么听懂她说的,丝毫不理会张稀霖说的话。
但张析闻知道,张稀霖是个要面子的人,不管她怎么说,却是不会把这种事情嚷得人尽皆知。因为她和妈妈一样,最怕别人用怜惜的目光看她们了,所以她很有信心,张稀霖最终会泡不过她的功力而妥协的。这点也就是当初,她们妈妈的生命会那样无言冰冷的家庭生活中陨落的原因。
大概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张析闻才还是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固执的要求张稀霖拿景晓萌不回陆家的条件,来交换那20万元。
张稀霖不是个轻易崩溃的人,但在很多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她就几近崩溃,满脑子想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连爸妈死后也没能得到解脱呢?
她这一辈子,光是前半生的时光就已经这样了:因为缺乏爱而苍白,因为没有情而懦弱,甚至因为外在的钱财——就因为想活下来,她需要如此低声下气地和张析闻讲话……
她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过得潇洒一些一点?
光是那次她鼓起勇气和张析闻说起她生病的事时,张析闻不仅没有一丝安慰,还说出“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看病”时,张稀霖就已经感到身心俱疲了,而现在,事情却又变成这样……
她承认,因为很多原因,她不是那么热情的人,但那也并不能代表她就是个好吃懒做、等着家里人养的人吧?
而且,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这是她自找烦恼才会这样的。
但景晓萌的人生之前和他们没什么交集啊!
他们凭什么这样去剥夺他选择生活的权利,就像那么轻巧的夺走她赖以为生的一切那样呢?
张稀霖并不是傻子,心里隐隐也觉得之前怀疑过,景晓萌是喜欢自己的企图是真的。所以张析闻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这让一向对此不敏感多想了起来: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给她——是张稀霖选择去找景晓萌劝他别回陆家,然后张析闻给她钱让她做完她的心脏手术--还是张稀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尊重他的选择后,就这样静静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张析闻最终还是没有给张稀霖钱。
而张稀霖也觉得,与其两个人为难,还不如她一个人为难的好,所以也并没有去找景晓萌说话。
只不过虽然张稀霖没想去找景晓萌,但最后她却还是和他说上了话。
那天的天色不算太晚,只不过张稀霖一向是个稳静的人,还在为傍晚路过操场、偶然见到景晓萌是事激动而感到懊恼时,一下没注意景晓萌说什么。
而是直到他凑到面前才听清他的话,“你觉得呢?”
张稀霖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但她认真看了看景晓萌难得对她摆出的严肃神色,还是隐约浅浅记起他刚刚问的大概问题。
仔细考虑后,张稀霖说道,“我不知道。如果从旁人的角度来说,你父亲……陆哀做到的事情值得令人骄傲”
“毕竟,只顾自己过得好的人就算值得让人羡慕,也不值得让人敬重。而他做到了那样成就,是他的善心,也是他有那样的能力才可以做到的……虽然说什么也没用,但如果你也有这样的能力——”你会做得更好。
张稀霖的下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却想到她的不参合原则,所以又立刻顿住。
“那你觉得我该回去吗?”景晓萌似乎不太理解张稀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眼里的哀伤让张稀霖都不忍直视。
张稀霖当然不想他回去啊!
要是陆哀在还好,可现在光是齐娆的刻薄,都已经是景晓萌难以招架的灾难。这让景晓萌这样一个心地如此善良的人,怎么能过那种,那种让人无话可说的生活呢?
张稀霖心里不由有这样的想法,目光闪了闪,却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陆驳他们怎么样呢?”
景晓萌一愣,不由地陷入沉思——他们对他还能怎样,不就那样吗?不是总有办法让他的善意变得难堪,让他出丑、利用他,却一直又用施舍的语气和他说话……
景晓萌自认,他一直都是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他人。
但他们真是,连他们家的小孩都能对他这个初见的□□脚相踢,这该是怎样的教育才能促就的,景晓萌实在是想不通,也看不起。
他抬起头黯淡地看了张稀霖一眼。
张稀霖的大眼睛于是眨了一下,挑眉道,“我想,这取决于你是决定用你自己的能力让别人开心,还是用别人的能力让自己开心……或者让别人开心——不过我想你心里面应该已经都做了决定,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要多想了”
张稀霖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景晓萌醍醐灌顶。
是啊,他的妈妈用尽一生,不就是为了让他好好的生活吗?
可他现在这样子,软弱、犹豫,为了别人的事情而把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全都透支了……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又怎么对得起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妈妈呢?
或许在以后那么漫长的生命当中,他会对于自己是否接受陆氏公司的继承权感到后悔。因为现在他可以选择继承那家公司,继而用这陆哀留下的能力为更多人的生活缔造他看不见的幸福。但也许,他可以选择不要继承那家公司,现在就可以选择自己立马会有的幸福……
景晓萌就是在这么慌乱茫然之时,蓦地想起他的妈妈生了那么严重的病离开的时候,明明那时她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却竭尽全力让他过得幸福的样子。
而他不也是正因为不想有人重复他妈妈的病痛,才因此想当一个不仅仅是救死扶伤,而且是更能给人带去温暖的人吗?所以他现在在做什么,就只是这一点点小小的生活挫折就让他慌乱了手脚?他该继续坚定自己的心才是,就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模一样。
景晓萌看了一眼眼神清明的张稀霖,她也正好收回看向天空的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呵,景晓萌心想,瞧瞧她多坚定!
也许他该活得向她那样才舒服一点,就算那踏实坚定生活,兴许让他一辈子也追不到到她了。
但不论其他,这一点虽令他感到绝望——景晓萌倒是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像他妈妈那样独自一个人生活。毕竟一方面他又追不上张稀霖,而张稀霖也并不是那种会遵循传统,结婚然后相夫教子的女人。
他也可以这样,退而求其次地,就这样心里藏着一个人,在那个人的旁边,再一个人虔诚地为那个人活着做点点滴滴可能的事,就够了。
这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做到的、爱她的最好方式了。
在之后景晓萌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张析闻即使知道了,景晓萌没有回去的打算,却也没打算承兑她的诺言,而是又回去邻市过她的小日子去了。
张稀霖也诡异地没有再提——虽然按她性格来说本应会提。可她却按照以往的打算,还在准备毕业论文,并且去接了张溪岩回家住,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但张稀霖心里却知道,有一些东西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彻底改变了。她决心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死亡,来纪念这最平凡庸俗的日子,然后,再成就对张析闻的巨大讽刺:用她的死亡来“成全”张析闻永远不用给她生活费的想法,把张溪岩留给她……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报复了。
而景晓萌似乎打算永不出现了。
要不是还有秦瑟不时追问她景晓萌的下落,让她在繁忙的日子里更加烦躁的话,张稀霖简直都快遗忘了他。只不过埋在心底的那种特殊的情愫却尚会存在,烦扰着她--不知是在气秦瑟她们还是景晓萌,抑或者是她自己曾经对他无礼过的举动。
日子就这样又转到来年的三月,山下一片芳菲,山上的生机还始未开放,雨泽也渐渐来了。
涂洛市的雨夜总是比别处的更为磅礴,扰人心扉。
张稀霖躺在这座山中别墅的中央,想起白天秦瑟又问她景晓萌去哪里,就难免辗转反侧。然后她就在淅沥的雨声中听见了微弱的声音。
家里只有她和幼妹两个,张稀霖警觉地爬起来,扒在窗台掀起窗帘的一角。在灯影下恍惚了半天,才在上山石径路的灯光下,隐约发现是景晓萌的背影。
她仿佛天生就认得他的气息,甚至一下子就可以看见他站在雾色的空地中央,一动不动的面无表情,静寂得像樽雕塑仿佛堕落在这个世界边缘--无人问津。
虽然张稀霖一直都不喜欢麻烦事,很多时候也因为规避所谓风险,而不去做某些令人误会的事情。
但她却无法对那样的他做到视若无睹--把他关在门外,即使他并没有向她敲门打算要进来,即使那也可能是因为她对他也抱着好感和幻想的缘故。
张稀霖光着脚跑了下去,打开大门,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他。
景晓萌高大的身形一顿,似乎没想到张稀霖会出来似的——因为他并没有敲门。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缓缓从树林路灯下的雨帘里走了进来。
然后,就在刹那间,在那暖黄的灯光下,在景晓萌走过来的瞬间,张稀霖眼帘里好像所有的物品都鲜活明晰起来了,灌上了主人独有的痕迹。
她开始听见雨的声音,风的气息,开始闻到了属于这片森林的原始意味。
在雨中被淋了好久的景晓萌有些木然,他那冰凉得没有知觉身体被张稀霖的手隔着毛毯抚过,不禁因为那热度而颤抖了起来。
然后好半天,景晓萌才得以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思维,五官展开直觉,这才晓得张稀霖一直推他是要让他去换下衣服。
张稀霖硬是将傻子般愣神的推到浴室门口,心里还在奇怪他怎么会跑来这里时。
却不料景晓萌扳住门框,突然回神,眼神里包含着热切地委屈,想说着什么却半晌只是吐出一句。
“我奶奶在我家门口了”,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张稀霖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心里猜到他大概是回海边别墅躲着,却还是被秦瑟找到了吧!但她还没想出些什么。
景晓萌又继续道,语气真诚又慌乱,“我……真的,不论你说什么都会听,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也愿意做……只有一点,我就只有一点,我想、你是不是愿意……你是不是可以和我在一起?”
景晓萌急切而又结巴地说完了这句话,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表述后,怕张稀霖不耐烦而不顾一切吐出的话,而后低下了头。
然后又像是要什么证明似的,景晓萌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还没回过神的张稀霖,仿佛是在反驳秦瑟说他的一无所有。
张稀霖被景晓萌举动和流出的泪水吃了一惊,因为那泪水滚烫的滴在张稀霖裸露的脖颈上,那温度像是灼烧进她的胸膛似的,刺得她发痛。
她触电般把托在景晓萌身体的手收了回来,并把紧抱着她的景晓萌推了出去,眼眸垂了下来无声的沉默。
一阵明显被这情况给慌乱的过后,她似乎渐渐坚定起来,侧过头表现出拒绝的意味。
景晓萌见此,呼吸明显地一窒。
他难以理解地,像个小孩般无措地询问和解释,想要挽回似的表白。
“你,你是担心溪岩?你不必担心,我会认真工作,我也是医生,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妹妹那样来对待,我也会好好对你的……我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我,我不会欺骗你的”,景晓萌声声迫切地恳求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我相信”,张稀霖淡淡吐出的一句话,制止了景晓萌毫无章法的心迹表白。
景晓萌低头看她,张稀霖也思考了很久抬头看他。
张稀霖说话向来很注重分寸,也很中庸,即使她性格不好,也不伤人,但这次她决定不再含糊。
可能她并不抵触他,但她无法想象,此生和除了张溪岩以外另一人共处的生活,再加上她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能三个月,也有可能是半年之后。
那样的话,她又怎么能和这么好的景晓萌在一起呢?让他勾起自己对生活的眷恋,还是让自己再最后一次也狠狠地去伤害他?
她不知道如果她答应了之后的后果,毕竟谁更爱谁,结局都是不好的,而她不喜欢不好的结果。
所以如果她无法阻止的话,那么她会拒绝开始。因为她的自私、霸道,还有很多只要和人亲密相处,就会逐一闪现出来的缺点会一一呈现,而她不想在有生之年的最后时光,去做那样庸俗的人,更不想为再别人担惊受怕,为生活而窘迫……这些她自己曾经为张溪岩做的够多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而且又要如何,她甚至没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却非要因为自己那无人问津悲伤,去承受、分担另一个人的生活呢?
哦,不对,景晓萌是关心她的感情的,可他可能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有的时候表现得很讨厌他的样子。
那不过是因为他身上令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软弱,试图面面俱到,和真诚待人,在他最迫切想要获得别人的友情或者其他感情时,却失败至极。
这些特质张稀霖身上也有,所以她才在有的时候,特别讨厌景晓萌——因为她也特别讨厌她自己。
她从小到大只想过得潇洒一点而已,一生大概只有这种想法。可在她人生的思想羽翼丰满之前,她有张溪岩,那已经让她感到疲惫了,让她的很多想法无法得到实施了……不然再怎么说,她也可以出去找些兼职之类的,也不必为了找张析闻要生活费而苦苦撑着。在这件事上,她其实是有怨气的,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愿意,把张溪岩这个问题,带去和景晓萌承担,然后又去承担关于景晓萌的痛苦呢?她向来不擅长和人分享痛苦和快乐的,所以才只能一辈子在自己的火坑里水深火热地活着。这会是她的最好结局了。
沉默半晌,景晓萌仍期盼地看着他,张稀霖不敢看他那样希冀的脸,再次偏过头,却还是开口了,“只有这一次,我会认真解释,所以请你认真听我说完——我是独身主义者”
“其实看一个女人的爱情观,就可以知道她以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这句话是真的,因为我姐长大的时候,爸妈都疼爱她,所以她是个各方面都还好的好女人,是个会生活,会体贴人的人”
“但我不是,我自私、小气、固执、狡猾,也没有耐心……即使有可取的地方也不足为道”
“这十多年来我生活在这个房子阴暗的角落,不仅因为我是个女儿,而是张溪岩生下来又那样才导致……所以有的时候,我竟也说不出我到底是讨厌我妹妹,还是可怜我妹妹”
“我的脾气性格这辈子已经不会改变了,虽然这可以理解——但如果你见过爸爸没事却不肯去开自己的家长会,而生病的妈妈又一直打电话请人代替,也会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他也会打我,叫我要去哪里去哪里,只要别待在他哪里;甚至连张溪岩蹲在楼梯口挡住他的路,他也能一脚踢开,却对他曾经养的小狗好到不行”
“但他们在我姐回来的不会这样。可能因为我姐是他们的骄傲,不舍抹杀,也可能是因为在我姐面前生活的惯性,让他们收敛了起来……他们大概一直觉得我是小孩,仰仗他们,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但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个女人,知道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也知道我妈为了阻止他和别的女人结婚,还和他同归于尽了……”
张稀霖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下,却又忍住,继而道,“而那个所谓的弟弟,我没有让我姐姐知道,我不想映射别人,但即使他是无辜的,我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
“我仿佛天生生下来就是为了恨的是我爸,所以即使我姐骂我,我也不会在他的墓前向他下跪。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遇见的男人,却让我对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无感了。人是会变得,我不想找一个像他那样的丈夫,被当成出气筒,让我的孩子也深受其害,然后也用这种黑暗的心里去腐蚀你的世界;你有个好妈妈,教你用善良融化世界,但那不包括我”
“所以,听着。我不讨厌你,甚至对你比对别人有更特殊的好感,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成为我生命中的人。我会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感谢你的喜欢,也为我们的不合适作出解释,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所以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我会像看待别人的生活一样,取舍我的生活,就算有些不如意,但因为我自己都不在意我的生活了,所以没关系;可你不行,我也不能这样对你,正因为我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这能对你说抱歉”
“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起码让我选择如何让生活的方式吧!所以请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以后再也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了”
张稀霖似乎很少说这么多话,喉头动了动,将浴巾挂在门上的挂钩,垂眸一句“你请便”就要离开。
景晓萌堪堪地拉住她的手臂,喉头一滚,双眼赤红地艰难道,“所以,说了那么多,你是说,我是注定被你舍去的那一个吗?”
景晓萌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是因为流泪的原因所致。张稀霖曾经也有过这样,所以十分清楚,只是,她仍是强硬。
“我不像别人一样,认为这种感情很重要,所以,因为我不需要,我不会做这样的”,张稀霖沉默了一下回道,不去看景晓萌泛红的眼眶。
顿了一下,然后张稀霖觉得有些尴尬,但却挪不动脚似的,只好说了一句,“你快去换衣服吧”
“你别管我”,景晓萌推开仍站着的张稀霖,就要向前走去。
张稀霖站在他身后,“我没有要管你,正因为我知道你会离开,所以才这样宽容”
“宽容?”景晓萌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张稀霖耸耸肩,一言不发。
景晓萌冷笑了一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哼,的确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这样对我真是宽容。还是说”
景晓萌欺身上前,呼吸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额头,张稀霖稍稍退后了一步,他低沉地,“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
那低沉里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向张稀霖的面前,使得从没近距离接触过谁的她很是紧张。
张稀霖立刻道,“我没有”
“你有!”,景晓萌加重了语气。
张稀霖乍然听见他这么严厉的声音,突然想起她爸爸之前对她妈妈大喊大叫的声音,那些记忆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张稀霖陡然一颤,不禁抓住衣襟,紧紧地捏住,撇头,然后沉默。
过了那一瞬间,她又反应过来,突然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只想着逃离。
景晓萌的手撑在墙上,全身的湿热气息像某种温暖的东西包裹着她,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张稀霖刚想抬头看他,就感到一片软软的唇印在右眼上。
而她的睫毛太过密长,因为他一下用力的碰触跑进眼里,张稀霖捂住刺痛的右眼。
隐约察觉他的身形不稳,伸出手想抓他的手臂,却是视线偏差腾了个空,赶紧又抢前一步,勉强捞住了他的脑袋。
他滚烫发热的身体砸在地上,衣服却湿漉冰冷地贴在身上。
而且他倒下去的时候刚好碰倒了张稀霖晾干的铁碗盆,在暗夜里发出惊天动地好一声巨大的声响……
一阵慌乱过后,张稀霖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上,皱着右眼。
而景晓萌湿淋淋的脑袋搁在她蓝色的法兰绒男士睡衣上。
张稀霖揉了揉眼睛,有些生疼的眼,看到头顶灯光照曳了整个客厅,从大门两侧的窗台溢了出去,穿射进了雨幕,穿射进那不知名的黑暗当中。
其实张稀霖当初话一出口,就想反悔了。但她在各种思绪的纠缠下衡量下,又觉得还是避免重复母亲的悲剧好。当然这和她本来就随遇而安,又惧怕改变的性格相符,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谁能就此责怪她呢?而她自己,就算她日后后悔顿足,但至少她此刻的确按心意过活,这点心思向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也是没有任何不妥的。
时间就仿佛在这滴滴答答的序曲中流淌而逝。
这座城市的中心繁华美艳,美轮美奂的灯光将人们都吸引了出来。
不过单凭这么一点小雨,是不可能将打消人们探寻过度文明的社会的希翼。
在星星点点的黑暗与光亮,人类的活动无处不在,情亦无处不在。
霓虹艳彩向四周散去。而再远一点的地方,山势围绕,工厂,学校的亮光像是繁星闪烁撒在城市中央的光点。
在高空的风,像是黑暗里无畏的勇士,在暴雨的侵蚀下穿梭自如,甚至携带着雨共舞。学校操场上还有昏黄的几盏路灯,晚自习教室里还有残留的光亮,窗外强烈的雨势把绿树花草都冲刷了一遍……
这世界随着这光活着,然而,当深夜寂静,所有那引导人类活动的那光消失时,黑黝黝的半山中还有一团微光。
而在那光里,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过心脏的位置,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这里,应该很痛吧!
小剧场
(十二)
景晓萌(⊙o⊙),“呀!张稀霖,你自行车坏啦?我载你吧!”
张稀霖→_→,沉静一分钟后,“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了——你扎我轮胎”
景晓萌(⊙x⊙;),“呃……我什么都没做好不好?如果我做了,让我跟你儿子一个姓?”
张稀霖,“行,你够狠--嗯,怎么好像哪里不对?”
景晓萌,“嘿嘿,啊别打我!我怀了你的宝宝啊”
张稀霖,“天哪”
(十三)
景晓萌去外地出差了。
而张稀霖正准备着家宴的布置,因为时间很紧,所以忙得一团乱转,连手机里来了景晓萌的十几条短信都没有发现。
等到看见的时候,张稀霖一下子就慌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打开一看:
“工作完了,我要回去找你了,待在这好没意思的……”
“你怎么不理我,你怎么都不回我啊?”
“你怎么不理你的宝宝了(﹏)”
“你的宝宝正在伤心中……”
“你的宝宝一个人走在寒风中~”
“你的宝宝在绝望中~”
“你的宝宝要崩溃了”
张稀霖窝在沙发的上笑的乐不可支,然后只听得身后一个声响,一个满带着凉风味道的人拥了上来。
张稀霖眼睛一眯,“你个傻宝宝……”
(十四)
景晓萌排练话剧一个月瘦了好几斤,为什么?
景晓萌可怜脸:“哼,张稀霖,我抱你的时候你都不看我,我……我心里难受”
张稀霖(¬_¬),“我演死尸的好不好”
景晓萌_,“那你和广皓说话的时候,我也心焦火燎的,我说不上话可难受了……”
张稀霖,“是你自己多想……”
景晓萌 ̄へ ̄,“我多想?哼!我多想就不会每天想着你入睡;我多想就不会每天跟着你回家;我多想就不会把本不是我要发短信的活抢来做,还没得到一个回复!”
张稀霖,“噢,原来那短信是你发的啊?我还以为哪个排练通知会写成那样,私人问题那么多,又让人难以回答的……”
景晓萌(i_i),“我的天,现在是你关注这个的时候吗!!!你该关注的是我脆弱的心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