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陆寒心
幼年失怙在别人家寄住的日子是很辛苦的,就算是现在,一个不慎,也会被称为“白眼狼”的生活,让陆寒心更加对生活寒了心,不加辞色。
陆寒心的确是在接到大伯家要她回去参加生日宴会的时候,提前做了打算的,只不过因为工作一拖再拖,堪堪地将本来的弹性时间缩短为硬性时间——从外地回来的时间总共需要23个小时,一般陆寒心会多给个3到5小时的空档来应对突发事件。
而这次陆寒心总共也就留了23个小时回去,又在追尾发生后,鬼使神差地报了警,而不是按照以往时直接取了对方的车牌身份证号码后,再赶往要去的地方……
而路亦北的助理赶过来接路亦北的时候,是很诧异的。
以往这些事他都是打个电话让他处理,哪里还会就在原地不动呢!
助理接路亦北示意,跑去摇醒打完电话就已经睡着的陆寒心。
刚好前面去处理连环撞车案的其中一个警员回来了,助理将路亦北和陆寒心双方的赔偿款协议定好,签完字就了事了。
出了警亭门后,路亦北好心提出要载她一程,毕竟他们都是急着要往同一个地方去才会追尾的。
没想到在这实际意义上已经是荒郊野外的时段,陆寒心却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路亦北本来只是因她穿的衣服,因是自己设计的品牌,认为她“眼光高”才会留心,而后来发现她也不过尔尔,相反的,她的脾气还有些天生和他相冲似的恶劣。
所以陆寒心一拒绝了,路亦北根本就没鸟她的拒绝是真是假,亦或者是另有深意,一下子车就开走了。
待到几乎一个小时以后,陆寒心才堪堪地走到了约定好的生日宴地点。
不知她是否是打算这种自虐的方式来减轻心里的遗憾和愧疚,还是她心计太深,想用这种可怜的出场方式搏得大伯家对她迟到的谅解。
陆寒心被“作恶”的陆毓琳“哄骗”上台唱歌的时候,座椅上的人都看到了陆寒心脑后几条脖子上流下的干涸的血迹,而陆寒心浑然不觉地,仍伸着她那长长的手指还在钢琴上快去飞弹着。
而后,陆寒心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了起来,在台上倒下的那一瞬间,陆寒心仿佛看到了刚刚在公路上追尾的那个男人也坐在前排——没想到他也是来这啊!
路亦北看着似乎晕眩倒地、却仍不想麻烦别人,并对别人的帮助显得战战兢的陆寒心不由觉得,像她这样到头来没有得到任何利益的人,不是看起来,而是肯定就是个傻子吧!
陆寒心晕倒了。
医生说这是劳累过度导致的。
谁也没想到,然后她大伯母低低说了一句,“那还不会早点回来,真是一点都不上心”就走了。
而作为与陆家有良好商业往来的路亦北“自作主张”留了下来,却发现她其实早已经在医生说话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不睁开眼而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本就强硬起来的心肠,看见她紧抿的嘴唇,一瞬间又心疼了。
很多人说爱情起源于一些很柔软并怜惜的感同身受。
路亦北虽不知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此刻却认为她孤苦无依,尤其是她看着旁边病床上老人给孩子送汤时候,一下子就把帘子拉上,自己也不知自己对她是何心情。
只不过路亦北好心给她送饭上来,她却非要把饭还给他——路亦北义正言辞道,“你不该带着自责的心情这样痛苦的生活……”——但只是徒劳。
而后没过几时,他大概知道了,知道为什么她和大伯家如此不亲密的缘故。
因为早年的一次危险中,是陆毓琳的姐姐,陆芬琳为她挡了意外,陆芬琳死了,她却活了下来--伤情于亲疏,所以他们的关系才如此怪异吧!
路亦北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她的心思,所以也才劝慰。
谁知道陆寒心本来波澜不惊的脸,听到这话,一下子就冷沉了下来,厉声道,“滚蛋!”
路亦北今天也是好脾气,觉得他有责任“拯救”一个和她他“志同道合”的孤独道友,所以待着没有动。
谁料下一秒,一大波警局,医院、媒体的人都挤进了这个小小的病房,来看望躺在病床上,自个被路亦北气到的陆寒心。
路亦北也是这才知道,原来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社交困难生”陆寒心,竟有这么多人相熟。
路亦北还是从他认识的其中一个媒体人知晓,只要你可以把自己放在离陆寒心一定距离的范围之内,她是会很乐意成为你的挚友的。
当时的路亦北心想,只有一方对另一方知根知底,这还算什么挚友!
但后来却发现他们所说的的确不错。
陆寒心的确是个很智慧,博学多识的人,隐忍,性格纯良……
无论在生活或是其他方面上你都可以和她讨论或者得到建议纾解困难。
而且她也很会体贴,诚恳、谦逊和保守秘密——只是偶尔,也挺经常,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让她一个人待着就好,不然她会一个人生气好几天的。
也不知道陆寒心是不知道怎么将心中的烦闷说出口、怕别人心烦,还是她天生就不耐在别人面前显示出弱点,只要你别试图挖掘出她的隐私,而你又性情良好,那么很大程度上她会接受你散发出来的善意,并且返还。
路亦北虚心接受了那个媒体朋友给他的建议,现在已经可以混到占据陆寒心病床的一半,和她坐在病床上研究一款新的手机屏幕设计。
陆寒心挑出一片抹茶清新绿的卡片纸,简简单单三两笔用白色线条勾勒的鹿角牛——很简单,却别有一番抽象美的意味。
陆寒心的笔法并不好,所以路亦北取了过来,修缮了一下后,大手一拍,就决定将此上行。
他打完电话给自己的未婚妻季晓宇敲定更改新方案时,没注意到陆寒心已经下了床铺,去卫生间换了衣服。
等路亦北挂完电话,陆寒心已经穿着每次雷打不动浅口黑鞋,黑色长牛仔裤,蓝色长袖上衣走出来。
路亦北就问她,“你要去哪?还不能出院呢!”
陆寒心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淡淡一句,“我想这不关你的事!”——虽然陆寒心很不喜欢别人问她问题,但平时她往往不会计较很多,而且这对她来说并不冒犯。
只是陆寒心骤然得知,原来以为没有女友的人却有了女朋友的消息,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才会又变得苛刻起来。
其实陆寒心也不是没有,那种有了未婚妻、妻女的朋友,而且因为她的坦然,也会和他们的妻女成为了好的朋友。
但不知为什么,明明路亦北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陆寒心也可以和以往一样,或许可经由他的介绍和季晓宇成为朋友。
可陆寒心的心里就是有一个幼稚地声音拒绝这样子去做,而且固执地认为,路亦北没有将自己有未婚妻的事情告知于她,才会害她,害她,产生过一些不可言喻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陆寒心心想,大概是心想她嫉妒了,嫉妒季晓宇有一个这么风度翩翩的未婚夫,远甚过于对路亦北的关注,所以她才然后渐渐疏远了他,没有说任何原因。
路亦北曾对此状况指责过她,“你怎么这么霸道,什么都只能按照你的方式来你才肯跟人玩……”
陆寒心看了他一眼不语,但他知道她肯定想说,“那你就别跟我玩啊!”,可她没有,她只是又赶到下一个工作场地去了。
严格意义上说,陆寒心算是无职业者。
她当过警察、医生、导演编制等等工作,可都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坚持下来——追逃犯吧,她追不上了;做手术吧,一台大手术十多个小时,她后来也坚持不了;做影视业的话,工作量太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一个一无所有、吃饭也困难的孩子,活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过这对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值得称赞的事。
不过就算她在世人眼中再普通不过,陆寒心并不认为她是平凡的。
她幼年而来的独特连贯的一笔一划,笔触间流连的尽是她对这世界深沉的忧思。或许无人问津,有时她也会产生一种多余的想法——但,就这样默默承受着的能力,不也是一种伟大吗?至少她没有因为无法控制心里的郁结奔流,而做出任何伤人的事情。
路亦北是不知道陆寒心是如何在不认牌子的情况下,每次都能买到他所设计的产品的。
但那种感觉就好像磁针一直随着磁石旋转却不自知,好像是冥冥中大自然中无法言喻的奇妙,一种深达灵魂,甚至宇宙的某种永恒的定律--这也是路亦北觉得奇怪的地方。
虽然说人的确不能分三六九等,但在每个社会里,每个圈子里都是有层次的,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也不会有那么多看不透的东西和局限了。
但陆寒心却是个例外。
她生活在底层,却一点也没有那种因为生活而势利反而也很高贵,品行高尚,虽然自私,但在大义上也能做出牺牲。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不是她的外表也不出众,很矮,但感觉起来却比很多人都高似的。
作为警察,她有很好的洞察力,责任心。
作为医生,态度很好,也很有济世情怀。
作为编辑,她的专业知识态度都好,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却遭到命运无情地愚弄——她甚至连选择一份喜欢的工作的权利都没有!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世界上比她睿智,有远见的人不在少数,真正深究起来,没有任何人都是普通平凡的,凭什么别人都可以当个谁都可以当的家庭主妇,只她可以不愿呢?
有时候我们可以在物质允许的基础上将一些事物美好化,这也是社会过度文明情况下返璞归真的本质需求——陆寒心将她随遇而安的强大本领,诠释为想要生存所必备的技能,并将赋予任何的性格。
这也是生活唯一可以教化给人的东西的。
就像长颈鹿为了能吃到高处的树叶活下来,而有的那种长脖子的怪异,转到现在,却成为动物园里人人那种脱离了传统的美的所谓校准--把这伤痕,这种不美好,变成了世界和平,适者生存的准则。
而陆寒心一直都像是变色龙,跟路亦北这种天生就处在高处的人谈得来,跟路边废墟旁的小孩也合得拢……这点,倒是和什么赚钱都赚的路亦北很像。
不过,她自诩很有底线,但也不算那种真得什么都不知妥协的人,所以还是在路亦北孜孜不倦地“求和”下又重新成为了好友。
路亦北后来也学聪明了,想知道陆寒心喜欢吃什么配料的话,就不动声色坏心地给她加了姜丝,大葱,香菜和辣椒。
嗯,夹到辣椒的时候,陆寒心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突然有些醉意似的道,“我想人和人的相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两个人的品性吧!如果有两盘菜,你问我吃哪一样。我说,另一个我不懂是什么,所以不想吃——如果你性格还好,一听不多想也就过去,要是敏感的人一自私,那么就会想,为什么你不敢吃的却给我吃呢?可这也不代表我是针对你的意思……”
陆寒心抬眸看吃得不亦乐乎地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听懂了吗?”
路亦北一愣,抬头粲然一笑,“我知道,你在向我道歉嘛!”
陆寒心一噎,眨了眨眼睛,还没说些什么,路亦北又抬头一句。
被一句“为什么两盘菜不能两个人一起吃呢?”给笑得身子一僵,但半晌,她却也默默低头,只一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