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第三百九十九章·得意
钝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道昏暗的光线随着透进来,荒木歌川循着光线浅浅睁开眼睛,他瞟了一眼来人,并未起身,他坐在木椅上已沉思良久,此时身体有些僵硬麻木。
一名面容严肃的侍卫士兵将来人请进来,只见他恭敬说道:“猪木陆将,请!”
猪木三郎四下打量了一下这监狱布置,军涯四十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皇军关押军部高层军官的监狱。这监狱宽敞整洁,虽然陈设简单,但一切物件摆放井然有序,纤尘不染,除了光线有些不足不够明亮之外,别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无可挑剔。这根本就不像监狱,反而像一座会客的雅室,也根本不是给犯人住的,倒像是给贵宾住的,唯一不同的便是最外面罩着一层三尺厚的铁门。
外面狭长的监狱走廊士兵密布,守卫士兵也皆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慢,猪木三郎不禁感慨,这个荒木歌川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即便如今被问罪下狱,依旧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不过猪木三郎很庆幸的便是荒木歌川牢房门外守卫的士兵排列如麻,是普通犯人的好几倍,这样他便放心了,任他的亲眷好友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以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荒木陆将,别来无恙啊。”猪木三郎上下打量一番荒木歌川,只见他胡茬儿满脸遍布,头发也有些蓬乱,整个人双眼无神,还沉淀着一层黑眼圈,看起来十分憔悴。猪木三郎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荒木歌川,他的模样、名声在军部可是出了名的精致,这么多年来他面见任何人之时都是一副神清俊逸的样貌。距离上次军部会议也仅仅五日而已,没想到他竟已被折磨至此。也是啊,从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华族陆将的位置上瞬时沦为人人唾骂的阶下囚,他豢养□□女子并为其争风吃醋随意戮杀军部军官的事迹已在东京传遍了,他也许也明了自己的结局,日后面临的不是自行剖腹便是绞刑……任任何人都抵不住这样的天地之差,看来让一个人彻底垮掉便是完全摧毁他的心志!
“真是世事难料啊,我们英明神武不可一世、曾经风靡整个军部连天皇陛下都另眼相看的荒木陆将,有朝一日竟也会到这种地方?”猪木三郎挑了挑眉,得意的笑道。
荒木歌川只是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还有一事,我想荒木陆将还不明了吧?哦,不对,不应该再称‘荒木陆将’了,应该是‘荒木君’,荒木君,这一次,天皇陛下都知晓了此事,并且大怒,要求军事法庭严惩不贷!”猪木三郎望了望四周,又冷笑一声,“荒木君,即便你贵为华族,又得崇仁亲王与陆军总务次官阿南阁下的庇护,可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天皇陛下震怒,下令严惩!你就等着把头颅交到军事法庭上面去给所有人谢罪吧!”
荒木歌川依旧沉默,却炯炯有神的望着对面的人。
“荒木君就没有什么要与猪木说的?或许你求一求我,我还能少指一些你的罪证。”猪木三郎等待片刻又说道,“既然荒木君无言,那便继续由我来给你说一说吧。荒木君,这件事情的最可悲之处便在于军部上下乃至整个东京都知道了,大日本帝国英明神武的荒木陆将,为了追逐一名低贱的□□女人,打残功德累累的荻岛军医,残害了下级军官,而那名女子早与荻岛医生私通,她已有失贞操义务,让荒木君你颜面尽失!”
荒木歌川左右两侧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逐层暴起,身体更加僵硬发直,眼眸却如幽暗的深海,凝锁他眼前这张丑陋的面孔。
“可悲的是,荒木君你忙活这么多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荒木君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低贱的人种始终都是低贱的,你即便将她投放到高贵的土壤上生活,她还是难改本性。我们同为陆军将领,这般身份,何必要糟践自己呢?你为了一名低贱的□□女子,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又是图什么呢?”
猪木三郎说着说着便大笑起来,他暗想,井上兵太郎不愧能在暗中运筹帷幄这么久,他教他的这些话果然是最毒的,想来刚才那几句一字一句皆刺在了荒木歌川的心上。原来,一个人被摧残了心志会变成这般落魄模样,竟是如此失了底气,无论自己怎样出言羞辱,他都无动于衷,只得这样挨着受着!被军事法庭审判,他内心定万分恐惧!
刚才进来之时猪木三郎交代自己要与荒木陆将单独谈话,那些侍卫便退了出去,他见周围无人,便说道:“哦,荒木君,差一点望了告诉你,有一个叫‘花谷长勇’的人消失了,是你抓了吧?不过猪木要告诉你的是,与我们而言,他的消失不过是一颗小石子落在深湖中,根本激不起任何涟漪。我们的‘伟业’已进行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猪木三郎停顿下来,忽然狂妄的大笑出声,继续观察荒木歌川的表情,“你想象不到我们的‘伟业’有多瑰丽,想象不到那是何等的成绩?用不了多久,大日本帝国将重出世界,重新占领中国,一统亚洲,乃至全世界都指日可待!你竟敢在暗中窥伺我们,还想拯救……一些人?你还想阻止这一切?你以为你神通广大到可以操纵一切?你以为你还能如当初在中国湖南那般将我耍得团团转?我告诉你,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你也永远都不可能知晓那是何等的丰功伟绩!而这样的成绩,这样的历史,是我们创造的!到时,所有人都得臣服于我们脚下!”
猪木三郎面红耳赤,狂妄肆虐,此时,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似是自己站在了宇宙中心,将整个寰宇都踩在了脚下!
见荒木歌川坐在椅子上不动,猪木三郎便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来:“哦,荒木君,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那名叫‘莫共’的□□女人,她在湖南汨罗之时,便已被我带到皇军军营中,所以……她也曾经蜷缩在我的身下……”
荒木歌川平漠如海的眼眸瞬时如骤风翻转,霹雳弦惊,他紧紧掐住猪木三郎的脖子。几分钟前,荒木歌川便想掐住他的脖子了,他极力忍着只是为了从这个人嘴里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你……你你你,你一个阶下囚,敢公然挑衅我?果然,那名□□女人永远都是你的致命软肋!只要提到她,你便会乱了心智。”猪木三郎大叫道,皱巴巴的脸缩的更小了,“你现在是阶下囚,我是军中陆将,你还想再加一等罪债?!”
“你这颗干瘪的脑袋着实需要吸收一些养分了。”荒木歌川突然沉闷的发声,他愈发加大力度掐住猪木三郎的脖子,“还有,记住,凡事谋定而后动,回去告诉你背后谋划全局的那个人,让他小心一些,不要因为你这颗蠢脑袋,而破坏了你们这么久以来苦心经营的这一切!”
“你?你……没有人谋划全局,是我要揭发你的罪状!你恶贯满盈,理应当诛!你让我在湖南汨罗失尽了颜面,连我军营中最普通的士兵都敢在背后议论我,笑话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荒木歌川的手依旧紧紧掐着,丝毫不松,猪木三郎噎着嗓子想咳嗽却咳不出来,整颗脑袋更是憋成了青紫色,显得愈发干瘪!
见猪木三郎在断气的边缘游离,荒木歌川才将他的脑袋扔开。
猪木三郎干咳几声,忙不迭爬起来:“荒木歌川!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举动,我定会……让你为今日的举动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荒木歌川依然沉默如山,脸上没有丝毫神色波动,猪木三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监狱中清静一会儿,这时,一名男子从旁侧走了过来,荒木歌川躬身行礼:“崇仁亲王。”
“不必拘礼。”崇仁亲王面露笑容,“这个猪木三郎疯了吧,真是个跳梁小丑!‘猪木’这个姓氏倒是很符合他。本来这几日,我夜不能寐,实为忧虑,但现在,听了那个人的一番话,我反而没有那么担忧了。”
荒木歌川再一次鞠躬:“是荒木太过荒唐,让亲王阁下担心了。”
荒木歌川双眸如炬,虽然这几日来关在狱中憔悴沉郁了些,但依旧挡不住他贵如琼玉渊渟岳峙的模样,崇仁亲王不禁感慨,原来有的人生来便是天上的星月,别人根本无法企及!
“怎么又是敬语,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崇仁亲王轻轻捶了荒木歌川一拳,“早听闻我们歌川的谍战能力和作战能力一流,军部之人几乎无人能敌,可惜我并未到中国作战,也没能亲眼见识到,现在,我算是服了,你竟然悄悄的在背后搜集了他们这么多资料和情报,怪不得这群人着急将你弹劾下去呢。”
“亲王说笑了,荒木不敢当。”
牧野和宏此刻正急切的望向这边,关押牧野和宏的监狱就在不远处。原本牧野和宏不可与荒木歌川同样关在这里,是崇仁亲王出面,荒木歌川身份尊贵,在军事法庭没有开庭审理、事情没有定论之前,牧野和宏这个重要的“证人”不可出丝毫差错!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揪出这个猪木三郎背后的人,现在的军部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运作这一切?”崇仁亲王说道。
“请亲王切勿忧虑,中国有句古语: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你倒是自信啊?”崇仁亲王打趣道,“不过,我就欣赏你这天生的自信不羁,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亲王又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