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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第三百九十二章·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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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外层衣服褪去,花谷长溪正要解荒木歌川内衬衣扣,被荒木歌川按住了手,他低声说了句“你先休息吧”便向外走了出去。

    牧野和宏将荒木歌川重新送回梅若街道才离去,荒木歌川望着牧野和宏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他站立许久,呆呆的望着前方,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共心斋”中,他喝了多少瓶酒;没有人知道,那一晚他握紧拳头打了多少次墙壁桌椅和地板,以致于第二天早晨起来,他的手指皆是血痂;也没有人知道,那一晚他斜躺在“共心斋”的书桌前,不知深夜几许,他才眯了一会儿眼;更无人知晓,那一晚他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的心跌落到怎样的谷底,他才决定搬到这里与花谷长溪同住。那一晚,荒木歌川整夜未眠,便在心中暗暗立誓,即便是要将自己这一身身骨碎裂瓦解,他也要将心底那个不合时宜的人剔除出去!

    荒木歌川立在窗前,花谷长溪几次走出来与荒木歌川搭话,荒木歌川都命令她回去。荒木歌川静静沉思着,昨晚神田区冒出来刺杀自己的那几人,之所以使用刀具而不是直接开枪,大概是担心枪声引来骚动,招来美军,不好交代。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未出门,刚走出便招来这几人,看来他们的等候也实为辛苦……其中一个杀手被他擒住,便立刻吞药自尽,荒木歌川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没了气息。待他走出那条街巷,才知道还有一些人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是因为被他周身的暗卫制服。

    荒木歌川并未审讯他们,甚至都未出现在他们面前,而是将他们连夜悄悄送离东京,因为荒木歌川知晓,这些人被派过来只要杀不死自己,便不可能活命回去,即便审讯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可能会害了他们的命,荒木歌川便只得行此举。

    荒木歌川望着忽而阴沉下来的天色,幽幽想道,看来,真正的博弈要开始了。

    下午五时,阳光斜照下来,明明光线算是充裕,可莫共总觉得这天地间蒙着一层朦胧的烟雾。

    午后时分,莫共便一人走出来,从荒木家附近一直向西,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穿过,几个小时以后来到了这里——一座荒废的人工园林。园林中间修着一道长廊,长廊下面还摆放着几只木椅,只是许久无人打理,木椅上面皆是灰尘,莫共仔细擦拭一番,坐了下来。廊厅空无一人,林间的蝉噪尤显突兀,漆着红油漆的廊厅漆面皆掉落,斑驳不堪,莫共着眼望去,长长的廊厅,似是一生都走不完。跟在自己身后的十余名便装侍卫立在远处,两个月前被荻岛仓末的人打晕的那几名侍卫照不误跟在自己身后,还多加了几人,莫共自顾自走着想坐的时候便坐下来,也不觉得变扭,将他们当做隐形人一般,并不理会他们。

    廊厅倒映在湖面上,连同要沉下去的夕阳。莫共往前挪了几步,越往前走越是感觉自己穿不完这方天地,身旁的杜鹃开的尤为红艳旺盛,凌立于水上,宛若人心口那一枚绝艳的朱砂。莫共望了一眼眼底的花,又忘了一眼远处的夕阳,不禁心中喃喃:真是断钟残角又送黄昏。

    每当日落,每到夜晚,莫共都痴痴的想,西南边千家万户的灯光亮起,没有一束为你,你还有没有资格回去?

    远方望过,莫共又抬头看天,万年来,亘古不变,没出境界的,便只有那天上的云,她好想抓住那朵云,盘旋而上,进入天堂的门,天堂里,应该没有这些总出现在梦境中的血淋淋。

    莫共刚踏入荒木家的大门,便与井上芳成撞了一个正面,此时,夜色已经沉下来,但依旧挡不住井上芳成这一身和服的艳丽,玫红色的底衬上面绣着深浅不一的山茶花。井上芳成画着浓妆,脸上的脂粉扑的太多,使得整张脸刷白一片,“一枝红艳露凝香”,莫共内心蹦出这一句,不过她很快便收回去了,这和服面料极为丝滑昂贵,再加上她的贵族身份,原本该端庄雍容的,可莫共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这样的气质,反而媚俗横生。

    这是莫共回来家中第一次见到井上芳成,莫共退到一边,让她先过。井上芳成突然停下不走了,反而斜眼打量起莫共来,莫共对上她的视线,凝神不动。

    不一会儿,井上芳成斜眯着眼说道:“卑贱的人始终是卑贱的,你早晚……”井上芳成顿了顿,凑近莫共,“还是得屈身于那座阴暗的实验室中那些腌臜的男人之下,你会被他们享受着……快乐的死去……”说到这里,井上芳成忽然大笑出声。

    莫共凌然一眼,并扫了一眼她周围的士兵,之后才微微一笑:“井上夫人,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好好看清这众生的喜怒哀愁。”

    井上芳成刚要抬起手,猛然发现莫共周身数十位侍卫,那些人寸步不移的跟着莫共。井上芳成便干咳一声,放弃了将巴掌挥向莫共的想法,十分识趣的退出去了。

    莫共穿过庭院,一股浓重的怅然若失之感扑面而来,这屋中和庭院已许久未出现荒木歌川的身影了,他许是又回到了海边那座木屋,亦或者也可能暂住在高尾山下。他是为了逃避自己吧,莫共不知道自己是平静还是……莫共心底有个声音不停的传过来,没有失落,她并不失落,一丝一毫都没有……

    莫共又望了一眼立于她旁边的士兵,荒木歌川即便离开了,还留下很多士兵守卫着,莫共明白那些士兵在监视自己,同时也是在守卫。

    莫共每天对着空寥寥的房间,反而内心安宁许多。这些时日来,她看到荒木江贞有几次走出房门,似是在庭院中等着自己,好像要与她说话,但莫共还是没有走出去。

    回到房中,闲散无事,莫共将她往日抄写下的所有纸笺收拢在一起,重新一张一张整理过。剩最后几张之时,一副笔力险劲矫若惊龙的字迹跃然浮出,莫共端起来仔细阅来,这不是她的笔迹,她暗暗思虑一番,这是荒木歌川的字迹,莫共慢慢读下去:

    “虎啸谷风起,龙跃景云浮。

    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

    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

    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

    衣用双丝绢,寝共无缝绸。

    居愿接膝坐,行愿携手趋。

    子静我不动,子游我无留。

    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

    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

    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

    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莫共读着读着不禁心潮起伏,这是杨方的《合欢诗》,合欢合欢,寓意永世相合,“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不知为何,看到最后这一句,莫共只感觉天旋地转。

    莫共放下这一张,又将剩下几张拿起来,皆是这一首诗,且都是荒木歌川的笔迹。莫共又将刚才自己整理好的纸笺又整理过,这一沓是自己那一日下午集中写的,原本都是散开着的,荒木歌川竟然将它们重新整理在一起。莫共仔细读来,一首又一首过去,这些诗乍一看没什么,但稍微深入研究的人都会明白它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悼亡诗,且均是悼亡伴侣。荒木歌川对中国诗句的研学不亚于自己,他当然明白这些……莫共心中一紧,她这才明白原来那日荒木歌川是误会了自己抄写这些诗是为了怀念张甫程,所以才那般发神经似的的冲出去与自己争吵……

    “我有没有利用他们另当别论,但是我在南京对你低眉顺意,皆都是利用”、“包括从湖南汨罗被你抓回来以后我愿意委身在你的床笫之下,那几个月与你的亲密……也都是为了能够递出有用的情报好让我的甫程教官立功”,莫共眉头一皱,想到那日自己说的话忽感有些后悔,那些话并非自己本意,每次都是如此,被他击到怒处,便不管不顾,怎样能真正刺痛他便怎样来……唉,莫共心底重重一声叹息……还有那一日半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会突如其来的摸出荒木歌川的枪对准自己的头颅,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这些时日以来,莫共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她白天的情绪万分平静,没有任何好与坏,但她白天睡着,闭着眼很清醒,总感觉有莫名其妙的人在她身边走动,她挣扎着要起来,可是眼睛怎么样都睁不开……总是晕晕沉沉的不自知。

    荒木歌川每日都在自己眼前,但是花谷长溪的欣喜并未持续多久便恢复了平静。她又提出与荒木歌川一起去赏花,但都被荒木歌川婉拒了。

    虽然一日三餐荒木歌川都与她共进,但荒木歌川总也不与她说话,都是她问一句答一句,很多时候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往那些年,花谷长溪总在想,只要她能够每日都看上荒木哥哥一眼,便心满意足,原来人都是贪婪的,现在她看到了他,便想要与他更深一步发展,她也想要如那个中国女人在他心中的位置那般,朝夕相伴,情深似海,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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