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来访
两个小时前,荒木歌川急匆匆回到家里,踏入莫共房间,第一句话便是:惠口美子要被她父亲强行送到“特别慰安设施协会”。
待荒木歌川将“特别慰安设施协会”解释过后,莫共狠狠的瞪了荒木歌川一眼,但还是二话不说随荒木歌川上了车。路上,莫共心中一阵阵的难受,这么久以来,自己忽略了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哀伤痛苦竟然忽略了惠口美子。在南京之时她便知晓惠口美子那不堪的家境,回到日本以后她却从未过问过,现在日本民生凋敝,惠口美子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回到日本这么久,自己都没有去看过她……自己不该这般自私。
见莫共这番举动,对于这件事荒木歌川忽然有些庆幸,现在也唯有惠口美子的处境能够牵动莫共的心了。
一日前,当惠口美子知道父亲的决定——他还是要将自己送入那个肮脏的地方,惠口美子便立即给牧野和宏写了一封信。跟着莫共这许多年,惠口美子早已知晓该如何保护自己。
东京表参街道拐弯处。
汽车拐进表参街的巷子里,这条街道虽窄小但人流庞大,喧闹嘈杂,一时之间,汽车堵在这里过不去。
自从上次到新宿区办理所谓的“户籍证明”,莫共便再未出过门,没想到如今的东京市区满街都是美国兵。一些美国士兵公然搂着日本女性招摇过市,美军入驻日本并未有之前日军侵占中国之时发生的烧杀掳掠,倒是一幅“春和景明”之色。
街道尽头便是一座拱桥,莫共注意到,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站在桥下,脸上挂着媚笑,衣着华丽,浓妆艳抹,但凡美国官兵经过,她们都伸出手,搔首弄姿。而本国的普通男性经过,她们并未有任何动作表示。原来刚才荒木歌川所述的在街面上设置“特别慰安设施协会”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这些女子不招揽本国男性,日本男性也并不过分着意她们,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她们在做什么,所以并不纠缠。
牺牲少部分女性来换取大部分女性的安全,这奇招也真是能够想得出来,一个国家对于自己本国国民都可如此对待……莫共无奈的思忖着。
荒木歌川循着莫共的视线望向窗外,现如今的日本完全陷入“战后混乱”,工业生产产量急剧下降,是战争前的一半。工人失业,几百多万军人回国,没有任何生存能力,日本军人更是受到民众厌恶。街面上,时有民众群殴日本军人,失业最多的便是遣散归国的军人,他们在国外习惯了杀人放火,强取豪夺,现在根本不知道拿什么生存,而政府对于这一现象也无能为力。
东京街头黑市从生,有一些政界高层人物为了生存将军队里的物资偷到黑市上面去卖。普通民众就更别说了,几乎都在黑市上面采买东西。东京各个地铁站各街头每天上报都有人饿死,街道四散处也有人每天都死于饥饿。
日本社会民生凋敝,一片混乱。
倾举国之力侵略别国,现如今,全日本遭到天罚,然而深受其苦的还是普通百姓。莫共忽然不想生出一丝怜悯,他们也该当为狂热的“军国梦”付出代价。
汽车缓缓前行,使出这条道路,驶入拱桥下方,那些年轻女孩儿最里面站着的一名,虽涂了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青涩稚嫩的模样,大概十四五岁,面容饥瘦。另一名女子迎接到一名美国士兵,笑语盈盈挽着那名美国士兵向对面街道走去。
这时,拱桥另一端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瘦弱的小男孩拉住一名美国士兵,怯生生说道:“长官,请给我点巧克力。”
那名美国士兵毫不客气掏出一枚巧克力,小男孩欢天喜的接过去,揣在怀里,整个人大胆起来,兴奋问道:“你想不想见我的姐姐?”
那名美国士兵犹疑一会儿忽然露出奸邪之色,笑着点头,小男孩便将他拉到这边来,介绍给刚才那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美国士兵认真的打量她,脸上的□□之色愈加明显,女孩儿低着头不敢看他,脸微微红润,小心翼翼伸出手挽住他,也走向同一条街道。
莫共十分不可思议,终于明白这些女孩站在这里是做什么,公然站在街道上接客,以卖身求得生存!莫共心中低低骂了一句:“真是令人感到可耻又悲哀!”
无论在东京的哪条街上哪个角落的空气中,莫共感觉自己都闻到一股污浊恶臭味。莫共转回头不想再看那些年轻姑娘,荒木歌川认真看向莫共,眼神却有些躲闪。
莫共默想着,如此悲哀可耻的民族!侵略者的身份,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莫共看到这样的景象,荒木歌川本以为莫共会出言嘲讽,但自始至终莫共什么都没说。
对于前些时日爷爷的老友大山赫岭来访家中发生的事情,荒木歌川当晚回来听着爷爷与母亲声声苦诉,他们的诧异与不解,对于莫共的身份再一次刨根问底,荒木歌川内心无限惆怅,只得又绞尽脑汁编纂了一堆说辞来掩饰莫共的身份。爷爷和母亲并不完全相信,且要赶莫共走,荒木歌川软硬兼施,再一次抛出那句话,“如果他们执意赶莫共走,那自己只得带莫共离开到别处居住”,至此,爷爷才不再说什么了。
荒木歌川感到无力的并非是爷爷和母亲不相信自己,而是莫共,她会是这样,她一定会是这样的,她会与这家中人对着干的!长此以往,莫共的真实身份……荒木歌川不敢再往下想……在最后解释完莫共的事情,荒木歌川委婉的提示爷爷和母亲不要再在家里提“战争”和“军国主义”,但爷爷与母亲未再说话,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关于这件事,荒木歌川未向莫共提一句。
莫共答应惠口美子,定会常来看她。惠口美子依依不舍的惜别莫共,更是拖沓绵延的望着即将离开的牧野和宏。
又要离开,牧野和宏的心瞬间被揪紧缩成一团,他内心的那个决意更加坚定了。
“伊藤光政冒昧来访,叨扰您一家人了。”伊藤光政今日未穿军装,踏入荒木家门槛之时,满面笑容的说道。
荒木中岛听说他们家的世交伊藤光政少将要来,便命令一家人早早等在门口迎接。荒木中岛接到伊藤光政,略显激动的伸出干瘪的右手:“伊藤将军说笑了,哪里来的叨扰,阁下的到来,使荒木家蓬荜生辉,我们不胜荣幸啊。”
“我们两家人,真是许久未见了。”井上芳成也笑意附和道。
荒木江贞并未出现,荒木歌川也未回来,倒是荒木云芳与她的丈夫田中朝香今日早早的便回来了,此时也都在门口等候着。
荒木云芳看见伊藤光政身后跟着的女子,便微笑着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亲昵说道:“伊藤小姐,你终于来了,自从你去往□□,我们许久未见了。”
伊藤绫野尽量用右手遮住自己的脸,眼神躲躲闪闪,尴尬笑了笑。
“伊藤小姐,你怎么了,好像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荒木云芳注意到伊藤绫野脸上浮现出极为隐忍的痛苦的神情,和她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荒木云芳更发现伊藤绫野比“出征”之前瘦了整整一圈,身高好像也矮了许多,整个人似是萎缩了一般。荒木歌川关切问道:“你,受伤了?怎么脸上……”
伊藤绫野赶忙遮住自己的脸,支支吾吾道:“我没事的……多谢……云芳姐姐挂念。”
井上芳成与奶奶一起招呼伊藤一家人在正厅和室榻榻米上依次跪坐,并将茶具摆开,煮上了最新鲜的乌龙茶。
荒木中岛将茶杯举起,十分开怀:“伊藤光政阁下可是响彻军部的名字啊!”
每当有军部的人到访,荒木中岛都甚为喜悦。
“前辈在日俄战争中大显身手,给我们后辈树立了光辉的榜样,才是大日本帝国的栋梁之才,伊藤所做的在前辈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伊藤光政客气说道,“今日带小女过来也是散散心,小女自从□□回来,心情便不是很好。”
与以往一样,伊藤光政只带着伊藤绫野过来,并未带他的妻子,荒木家中的人也都习惯了。
“哦?伊藤小姐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井上芳成关切问道。伊藤绫野长荒木歌川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真真正正的两小无猜,早在荒木歌川十几岁之时,她便认定伊藤绫野是荒木家的儿媳妇。当然,井上芳成之所以中意伊藤绫野,是因为她与自己十分相似。
“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中国人太过于狡诈,绫野这些年一直在南京为军部抓捕‘抗日分子’,劳心劳力,所以身体有些欠佳。”伊藤光政自知自己多话,便赶紧圆补回来。
“伊藤小姐才干、能力出众,才能够在南京特高课任职,我们都不知道多羡慕呢,试问,有哪位女子能够在军部中枢机密部门——特高课任职?”荒木云芳钦佩道,“伊藤小姐真是我们女流中的榜样!”
“确实啊,绫野的气色看起来比往日逊色许多,现如今,绫野已经回国,伊藤阁下定要叮嘱夫人,多给绫野补一补身体。”井上芳成也自豪说道,“听说绫野抓住了南京潜伏时间最长隐匿最深最狡诈的‘抗日分子’,好像是南京新政府中的官员吧,叫什么‘……鹤秋’?”
“正是,他叫‘莫鹤秋’,当时时任财政部次长、特务委员会特聘总务顾问和南京中央银行总裁,身兼多职。那名奸诈的‘抗日分子’确实是绫野抓住的。劳井上挂记,我定会让她母亲给她好好补身体的。”伊藤光政将屋子扫视一圈,“今日怎么未见歌川啊。”
伊藤光政明知道荒木歌川今日不在家中,为了岔开话题,故意如此。
“歌川整日忙于公务,这些时日经常不在家。”提到荒木歌川,荒木中岛便无尽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