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危急
第二日晚上,“共心斋”中。
“不好了,大佐阁下,徐秉声在牢中自杀了。”牧野和宏得到监狱中的消息,急匆匆回府来报。
“自杀?为何如此,事情不是已经办妥了吗?”荒木歌川不解道。
“卑职确实已经按照大佐阁下的指令派人告诉徐秉声那篇报道是张景惠秘密授意《金陵纪实》所为。”
“可曾救他?”
“卑职失职,牢中士兵回报,徐秉声在他们不防备的时候,突然撞向旁边的铁柱子,当场死亡。”
当天下午,荒木歌川野战部队士兵将徐秉声和宋威铭从雨花台刑场押回牢中,牧野和宏奉荒木歌川的命令将牢中所有守卫宪兵都清换,尤其是特高课渗透进来的人员。
“怎么会这样?他为何如此?”荒木歌川震惊不已,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结局。
“卑职觉得,徐秉声定是因为害怕即便说出这件事情是张景惠指使自己,自己也难逃厄运,更害怕连累家人才做出这样的事。”
“你分析的有理,可我还是觉得十分可惜。”荒木歌川怅然一声。
“大佐阁下,其实您一直都在救他,卑职都看在眼里。”牧野和宏继续说,“而且,徐秉声还交代整件事情与《金陵纪实》主编宋威铭无关,是自己胁迫宋威铭的。”
“一寸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思亲。这,就是中国人的节气!”
牧野和宏宽慰道:“大佐阁下,您一直在尽力救他,对于敌人,这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可敌人终究是敌人。”
“大佐阁下……”牧野和宏默默望着荒木歌川,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解开荒木歌川的心结。
过了一会儿,荒木歌川又说:“加派人手守卫荒木府,切不可在我们离开以后让特高课那些人来找莫共的麻烦。”
“是。”
“莫共如果要与惠口一起出府,派便衣跟住保护好她们。”
“是。”牧野和宏低头,见荒木歌川不再交代,便说道:“大佐阁下待会儿就要走了,不与莫小姐告别一下吗?她都不知道您要去……。”
“不用了。”荒木歌川望着月色长叹一声。
“大佐阁下,卑职斗胆要说一句。”牧野和宏鼓足勇气说道:“您知道伊藤松阴的诡计,又要像当年一样逼迫莫先生杀了那两家人,便找了一个理由从伊藤松阴手中带走莫先生。您还知道那家人的妇孺均是无辜,以莫小姐的脾性定会想方设法救他们,于是故意让莫小姐知晓这件事,您也从未想过真的要杀那两家人……”
“本都是无辜之人。”荒木歌川。
“可您为莫小姐做的事,她都不知道,相反,在雨花台大雨中您当众让她跪下来求您。莫小姐心高气傲,定会埋怨您,您为何不将这一切告诉她?”牧野和宏十分着急。
“都收拾好了吗?”荒木歌川问道。
“都已……准备妥当。”
“好,出发。”荒木歌川命令道。
“大佐阁下……”
“出发!”
昨夜审讯宋威铭之时,他什么都没说。第二日,自己便被放了出来,听到徐秉声自尽的消息,宋威铭十分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徐秉声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为了他们两家人的安危,担下所有罪名。
宋威铭更没想到他的社长徐秉声与新任的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张景惠还有关系,平日里也从未听徐社长说起过,张景惠已经死了,一切都无从查证……不过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件事情与新政府司法部的莫共无关,一定是他们被有心人利用,接错了消息。如果是莫共要害他们所有人,她怎么可能会在那日刑场中大雨地里跪下来为他们求情。
荒木歌川临走当晚,亲自找来伊藤松阴,下了一道指令,徐秉声畏罪自杀,《金陵纪实》报社刊登《时代已经苏醒——战败是敌人唯一之恶果》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到此为止,这件事情完全是徐秉声一人所为,与宋威铭无关,且与他们两家人的家眷更无关系,如果伊藤松阴敢违抗自己的意志,滥杀无辜,便按违抗军令处置!
伊藤松阴心中万分窝火,却也只得听着受着,莫鹤秋隐藏的巨额财宝还未查到,当下,必须得忍着!
《金陵纪实》报社发布“抗日文章”这件事情算是结束了。
又过几日,莫共身体恢复,重新回到司法部上班。徐秉声在牢中自尽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莫共静下心来一直在想这几日的事情。她不明白的是,张景惠为何会指使徐秉声发表那篇抗日文章,张景惠残忍毒辣,怎会是抗日分子?而且,如果真的是张景惠指使徐秉声,幕后黑手都找到了,徐秉声为何还要自杀……这件事情疑点重重,但是日本人好像不打算再往下查了。
但莫共完全想明白的一件事是,为何那日上午自己进入雨花台刑场之时,如此轻松,没有任何一名日本士兵阻拦她,她进入里面站在荒木歌川面前求情,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日本鬼子森严的阵地,怎能允许自己轻易就进去,以荒木歌川的秉性,如果真的要处死那家人,怎会让自己进入刑场……所以,一切,只有一个理由,荒木歌川故意让自己进去,为了让自己低声下气的求他!
莫共还发现一件事,这几日来,她都没有再见到荒木歌川。荒木歌川从未离开过南京,这是她入荒木府几年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神秘消失了。
时间静静静静流淌,十多日了,荒木歌川还是没有出现,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新政府中也没有人议论他,莫共十分纳闷。
炮弹呼啸着落向日军阵地,岩石、树木和泥土被炸的此起彼伏,乱石横生。一时间,炮声连天,阵地亮如白昼。
“荒木大佐中枪了!”“荒木大佐中枪了!”“荒木大佐中枪了!”
……
“牧野,多谢你……拼死将我……从军营中救出来,请……将我送回府中,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五个小时后,荒木歌川被人从军机中抬下来,留下这句话,便昏迷过去。
牧野和宏心中一震,这是第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尊贵的荒木大佐与自己说了“请”字,那般可怜。要什么感谢,即便是赔上性命,他也要保护荒木大佐平安,牧野和宏忽然感到万分悲哀,荒木大佐岌岌可危,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
牧野和宏一声令下,去请荻岛仓末医生到府中,顺便带上一切手术设备!
今日是昭和十九年(1944年)一月一日。
一个月前,荒木歌川接到去往濮阳指挥进攻中国北方根据地的命令,这是东京大本营直接给的命令,要求南京军部高级参谋荒木歌川亲自飞到濮阳坐镇指挥。
军令紧急,除了军部高层少有的几人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件事。阿南俊臣得到这个指令后便时时刻刻跟在荒木歌川身旁,连去用餐、解手阿南俊臣都一直跟在一旁。
这些年来,阿南少将鲜少在南京参与抓捕“抗日分子”的事情,他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各地的作战计划上面,日军在各地作战的失利,几乎使阿南俊臣夜不能寐。
到了濮阳,阿南俊臣同样如此,寸步不离守在荒木歌川身旁,阿南俊臣并不理会军营中那些大小士兵的目光。荒木歌川当然明白阿南俊臣的用意,这么多年了,他本多谋善断,却从未策划过一出有谋略的作战方案,阿南俊臣此举是为了逼迫自己在濮阳指挥部给出最上乘的作战方案。
不止如此,去往濮阳的前一晚,阿南俊臣苦口婆心的与荒木歌川在军营中畅谈了一天一夜,并要荒木歌川立誓,这一次定要将自己所有的才智谋略都发挥出来。畅谈结束之后,阿南俊臣向荒木歌川隆重的鞠了一躬,对于一位老上级来说,荒木歌川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来到濮阳指挥部之后,战事吃紧,阿南俊臣见荒木歌川交上来的第一份作战计划依旧如往日那般最普通不过,与这指挥部中的其他参谋所谋所想一样,阿南俊臣便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莫家人在南京过的太舒服了。”
阿南俊臣将荒木歌川单独叫到一座军营中,阿南俊臣看似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
“少将阁下!卑职遵命!”荒木歌川即刻恭敬鞠躬说道,他当然明白他的这位老上级要他做什么。
“如果这一次的战略还如以往一样平平无奇,也难以取得什么战绩,那么,你便永远都见不到那个姓莫的□□女子了。”
“是,卑职明白。”荒木歌川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荒木君你是我多年的下属,你有怎样的能力你是什么水平我心知肚明,在南京的这些年我一直容忍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是,卑职遵命!”
……
昨夜,凌晨一点,夜暝深幽,连着数声呼叫划破了静寂的夜空,一直跟随在侧的牧野和宏有些呆怔,中国军队竟派敢死队夜袭了他们的军营。荒木歌川深中两枪,牧野和宏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身上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他的战神荒木歌川也会作战受伤。
濮阳医疗条件简陋,在医护人员护送下,军部调往的飞机载着身负重伤的荒木歌川连夜返回南京。
没想到,经历了一场战争回来,岁月已经变了天,又进一年。
众人簇拥在一起,好像万分焦急的模样,着深色军装的那些人从大门口到家门口进进出出。莫共远远看见,只是站在那边看着,并未上前,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刚才,莫共在园子里散步,今日清晨朝露欲滴,风声和鸣,只见惠口美子从西边慌慌张张跑过来,急切说道:“莫小姐,荒木大佐中枪了,荒木大佐中枪了,十分严重!”
莫共听后,“哦”了一声,继续在园子里散步,脚步轻盈。
“莫小姐您去看看大佐阁下吧,大佐阁下有生命危险。”见莫共如此心不在焉,惠口美子因为焦急突然大声喊道。
莫共继续原来的步伐走路,园子里已经走过一遍,又重新走一遍。
你将我的尊严高昂的踩在泥土里,让我卑微如蝼蚁,我怎么可能不十倍奉还……莫共望着前方带有潮气的花圃,漠然思索着,你在我的烟火里繁盛绝烈,你眉目玉浮清雕,花开如粲,你以为我与你之间是可以如此简单,是能够臣服的吗?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你……是老天替我还回去的吧?
那日从雨花台回来,连着几日莫共脑海里都是自己的脸倒在下着大雨脏兮兮的泥水中,连着被噩梦折磨……
见莫共还是无动于衷,惠口美子又说道:“如果大佐阁下有生命危险,莫小姐您在这里是一定活不了的。”
“你在威胁我吗?”莫共突然抬起头,肃杀的目光盯住惠口美子,她知道莫共的身份不一般,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莫共眼睛里的杀气。
“对不起,莫小姐,惠口不敢。大佐阁下真的中枪了,情势十分危急,您去看一看吧,惠口实在是太担心了。”
莫共走到惠口美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如果尊贵的荒木大佐有什么闪失,那我陪他一起死。”
随之莫共转身离开,惠口美子漠然的望着她,牧野和宏让自己来请莫共过去,结果竟是这般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