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跪下
“大佐阁下,卑职刚刚得到消息……”这日清早,牧野和宏急匆匆的汇报。
“怎么了?”荒木歌川。
牧野和宏在荒木歌川耳边低语一番,听罢,荒木歌川目光缓缓望向前方,此时,清晨八点半,他们刚来到军司令部办公室。
“那两人是谁抓的?”荒木歌川问道。
“伊藤课长。”
“伊藤松阴沉寂许久,这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荒木歌川低语道。
“卑职也觉得奇怪,不仅如此,伊藤课长还派人去抓那两个人的家眷了。”不知为何,牧野和宏自己也有些着急。
“又是家眷?”
“是的,卑职担心,伊藤课长对待这两家人会不会又像三年前那个知名学者梅寅箴一样……”
荒木歌川郑重说道:“你的担心是对的。”
“我们去现场,并且要让莫共知道这件事,且润物无声。”荒木歌川思忖一会儿,立刻下令道。
牧野和宏当然知道荒木大佐所说的“润物无声”是什么意思。
牧野和宏带好荒木歌川的军大衣,边往外走边问道:“卑职不解,大佐阁下为何要这样做?这段时间莫小姐看起来很消沉,还在悲伤之中。”
“悲伤?谁让她悲伤的,谁允许她悲伤的?”荒木歌川脸色泛红,牧野和宏知道他的怒火被窜起来,说了句“是,卑职明白”便不再言语。
车子在道路上行驶,荒木歌川默默想着,为了那个□□男人,竟然这样冷落我,莫共她太骄傲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追在她身后,该是她来求我一回的了。被莫共闭门不见的日子,荒木歌川已经想明白张景惠的那件事,她向自己说的定是真的,不然不可能那么详尽,所有细节都说了出来,但她的目的也是很明显的,故意借自己的手除掉张景惠……这一计借刀杀人使的圆润水滑,毫无破绽,她真不愧是军统训练出来的特务,真的是聪明。
“莫姐姐,又有事情发生了。”小赵一进来便把门紧紧合上,莫共刚到办公室,还未将椅子坐热,疑惑地望着小赵:“怎么了?”
“《金陵纪实》的报社社长和主编全部被抓到雨花台了,好像还有家眷,说是今日要处决!情况很不乐观。”
小赵的声音无意间越来越大,莫共一把捂住小赵的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小声点。”
《金陵纪实》的报社社长徐秉声、主编宋威铭在南京有些名气。两人是老搭档了,日本人占领南京后《金陵纪事》便已停刊,两个月前才重新开始刊印,不过也是断断续续的,并非每日都发印。
莫共又问:“因何原因?”
小赵悄声道:“听说好像是昨日《金陵纪实》上面发表的一篇文章,据说是有抗日意向。”
莫共这才放开小赵,快速寻找昨日的《金陵纪实》。不一会儿,莫共找到报纸,打开第四版面,上面果然有一篇文章,莫共低声念道:“《时代已经苏醒——战败是敌人唯一之恶果》,真的是抗日文章。”
小赵顺着莫共看下去,正要读文章内容,莫共立刻合住报纸:“不要看这篇文章,就当你从来不知道这篇文章和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是,莫姐姐。”小赵乖巧的点头。
莫共一边将报纸收起来,一边有所疑惑的看着小赵:“这么重要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街上听来的,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人,在我前面走着,低声议论呢,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张景惠的靠山大日本鬼子荒木歌川要去现场行刑呢。”
莫共脑子里“嗡”的一声:“你说的确切吗?”
“这……莫姐姐,我也不敢保证,我是从那两人口中听来的。”小赵嗫喏道。
牧野和宏派人将这件事让莫共同一办公室的小赵知道,小赵刚入司法部任职第一个月,牧野和宏便奉荒木歌川的命将她的底查清了,履历清白,但是胆小怕事,但凡听到新政府中出现了“抗日分子”被用刑或者处决,都十分害怕。
莫共立刻向外奔出去。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早晨从荒木府出来莫共便觉得不太舒服。三年前,南京资深爱国学者梅寅箴一家人被日本人残忍杀害,同为的凶手还有自己的父亲……难道这悲剧今日又要重演吗?该不会父亲又在那里行刑吧?莫共越想越忐忑,乘一辆汽车向南驶去。
“你这个卖国求荣的□□,都是你,害了我们全家!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我们全家老少这么多人,我儿子还这么小,你却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你不得好死,天地共诛的贱人!”
莫共刚到雨花台刑场,还未看清楚这里跪着的有多少人,便听到一名妇人一阵咒骂,且那咒骂声都是冲着自己。那名妇人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莫共对她有些眼熟,是永盛衣裁缝铺的常客。莫共以前做衣服的时候经常能遇到她,只听见裁缝铺师傅称她徐太太。
八点半左右,徐秉声和宋威铭两家人被抓之时,抓捕的伪军军官大声骂道:
“谁让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报纸上的文章不过是一个幌子”
“你们得罪了莫共,荒木府的莫共岂是你们能招惹的,她背后站着的人可是荒木大佐,是驻扎南京的联队长,你们以为是日本人要杀你们吗?当然不是,是那个娇小姐莫共,今日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这就是伊藤绫野执意让哥哥派伪军去抓人的原由。
莫共的眼睛缓慢的在人群中移动,面前十多个人,男女老少,上至皓首苍颜的花甲父母,下至牙牙学语的五尺孩童,双手全部被勒紧绑在背后,均整齐排一的向东跪地,头低着。以荒木歌川为首的日本军官和士兵站在他们前方,纹丝不动,几十杆机枪齐刷刷指过去,等待射击。
莫共没有看到父亲,长舒一口气,最角落站着的哥哥莫共也并未着意。倒是荒木歌川,威风凛凛的站在士兵正中。
莫共转身向荒木歌川所站的位置走去,是荒木歌川野战部队的士兵戒备现场,无人阻拦莫共在他们中间穿行。荒木歌川的身形依旧沉稳,面色肃杀严峻,余光注视着莫共的行动,牧野和宏的余光也追随他的大佐,密切注视莫共的走向。
半个小时前,牧野和宏追随荒木歌川来到现场,伊藤松阴已经将徐秉声和宋威铭的家眷全部绑到了现场。伊藤松阴向荒木歌川汇报情况,提出杀了这两个人的全家,理由是杀一儆百才能让□□人感到恐惧,这样才能镇得住他们不以下犯上……荒木歌川听罢嗯了一声,没说不杀他们全家也没说杀他们。
徐秉声妻子的咒骂声依旧不消减,全都冲着莫共。现场最高级的两位军官荒木歌川和伊藤松阴岿然不动,默默望着前方。牧野和宏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也想不明白这位妇人为何不骂别人,却独骂莫共。
莫共站在荒木歌川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荒木,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再查一查。”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记尖酸的女声响起,莫共知晓是那个特高课的伊藤小姐。莫共并未理会,认真看向荒木歌川,荒木歌川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伊藤松阴慢悠悠说道:“莫小姐,不需要再查了,已经清清楚楚的了,他们是抗日分子,你为抗日分子求情,难道你也是吗?还有,你一个□□女人,面对我们的大佐阁下,焉敢不用敬语?”
莫共这才看清楚荒木歌川的面容,他的目光如沉下去的铁石,紧锁前方,一动不动,似是完全看不到自己。
牧野和宏没想到大佐阁下今日竟这样无动于衷。以往,像伊藤绫野这样的人怎能够刁难莫共。
天气越来越沉,马上要下雨了。
“是,莫共失礼了。”莫共顿感十分尴尬,站在这里真的多余,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除了荒木歌川。
过去许久,莫共鼓足勇气再一次说道:“大佐阁下,那些老弱妇孺并没有罪,他们是无辜的,可否放过他们?”
荒木歌川略微低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随之,便继续目视前方,静静注视前方呼啸而过的烈风。
“大佐阁下,可否放过那些老弱妇孺?”莫共站在荒木歌川面前,又重复一句。
荒木歌川不为所动。
“大佐阁下,可否……放过那些老弱妇孺?”莫共再次哀求道,荒木歌川似是没听到。
人群中传出了小孩嘤嘤的哭声,莫共忽感这般卑微无力,站在这帮威风凛凛的鬼子中间,荒木歌川不理她,一切都无济于事。莫共不再乞求荒木歌川,站在他面前也未挪动脚步,不知怎的,突然低声哭起来。这天阴的可怕,风也越来越大,让莫共极为不舒服。莫共不管周遭的这群鬼子如何看她,嘲笑她,只要能救人,任何手段都值得。又过一会儿,莫共大声嚎哭起来,十一月的冷风吹过来快要将她的眼泪结成霜,这天地间似乎只剩莫共的哭声。
荒木歌川这次一反常态,压根不看莫共,根本不为所动。相反倒是牧野和宏有些着急。
站在身后的伊藤绫野,始终盯着莫共的动向,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僵持很久,莫共所有的哭泣都消匿在风中,丝毫无济于事,荒木歌川也并不下令处决他们,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忽然,“噗通”一声!莫共双膝着地,跪在荒木歌川面前,跪在日本国旗面前,白色红日旗骄狂的招展在风中。莫共感觉,那面旗像一张惨白的裹尸布一样遮天蔽日的罩在整个中华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