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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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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铭燃坐在会议桌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褚铭燃情绪波动的异常激烈,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出现了。褚铭燃直勾勾的盯着荒木歌川,之前一段时间,褚铭燃每日上班,故意路过日本总派遣军司令部驻地,她日日思念,希望能够见到荒木歌川,原本特务委员会所在的市政府办公厅这条路上,是不经过日本总派遣军司令部的。

    偶尔得闲休息,褚铭燃总是自己开车过去,那么多次,哪怕偶遇一次也好,但是总也见不到。

    褚铭燃瞬间感觉自己无地自容,她无时无刻不紧张,几乎全身的细胞都跟着往碎震。他身上不知有什么魔力,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像一种毒药,便迷得她睁不开双眼。

    荒木歌川坐定,会议桌前,面向特高课和特务委员会重要人员,官方致辞:“理应前些时日便来特高课与会,但碍于军部有事,耽搁了,非常抱歉。”

    中国总派遣军成立之后,其他各地发动会战,均要向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报备,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审议过后,还需要东京大本营批准。

    荒木歌川近日来十分繁忙,南京所有高层会议均要参与,且对于各战区呈交上来的作战方案,都要做出调整部署。

    场内静寂悄悄,包括伊藤松阴在内的所有人都恭敬地低着头,等待指示发令。

    荒木歌川继续说:“荒木作为特高课顾问,不胜荣幸,以后还需各位大力配合,共同维护南京的治安。”

    伊藤松阴平静安稳的坐着,如地上的某一块地砖,眼前这个人,这位不远的邻居,他说的每一句话,伊藤松阴都不由自主的记在心里。

    右手边第二位坐着的李少天副主任,伊藤松阴明白他,只要酒井寿夫不在场,无论是谁,他都是这一副表面平静实则漫不经心的态度。这会议室里,伊藤松阴没有刻意去观察谁,但他们的表情全都细致的印在伊藤松阴脑海里。

    李少天虽是副主任职位,官阶高于褚铭燃,但他几乎从不过问行动处的事,他也知道褚铭燃有什么情况都是直接向特高课汇报,李少天对此已习以为常。特务委员会主任李士邨经常不在办公室里。

    一个月了,毒酒案什么都没查出来,然而褚铭燃还不放弃,私下里,依旧在南京街头按照“狼毒”特征胡乱抓人,搞得人心惶惶,人人都不寒自栗,南京城中均流传这一句话:那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荒木歌川的目光从未在褚铭燃身上停留一秒,对于之前认错的这位小姐,已没有任何印象。

    伊藤绫野头微微低着,盯着荒木歌川修长的手指,今年二十九岁的她露出一副少女的娇羞模样。虽然伊藤绫野年长荒木歌川一岁,但她一直都称荒木歌川为“哥哥”。

    伊藤绫野盯着荒木歌川的手指,思绪便被拉远了,昭和十年(1935年)夏日,荒木家族接到荒木歌川要去德国德累斯顿步兵学校深造的通知,学习特种作战,整个日本军部仅有四个名额,荒木爷爷非常骄傲,便大宴宾客,几乎东京所有贵胄都被邀请去,作为世交,他们家族理所应当成为荒木家的座上宾,父母皆以能成为荒木家世交为荣。

    宴会进行到中间,荒木爷爷红光满面,异常喜悦,便让荒木歌川为所有宾客奏琴一曲,荒木歌川按照爷爷的旨意坐到钢琴前。不一会儿,舒缓优美的音乐响起,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琴音柔润轻灵,整个场所也变得温柔起来,人们不再沉寂肃杀,荒木哥哥指节修长,双手那么灵活健动,似是在琴键上起舞,如一块美玉,也好似夏日的星辰和冬日的白雪覆在他指尖上,伊藤绫野当时只觉得荒木歌川身上披着七彩霞光,如天人下凡。

    伊藤绫野沉浸之中无法自拔,从小到大,只要荒木哥哥弹起琴,伊藤绫野便觉的那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东西。

    自从上次在南京街头一别,这么久了,她竟没有在私下里见过荒木哥哥,之前自己直接去荒木府拜见,但是荒木歌川不在,伊藤绫野每次都铩羽而归。这些时日,悻悻不乐,没想到,今日荒木哥哥竟主动来到这里。

    大雨失势而下,擎天雨柱滚落人间,砸向残破的街道和遍地的褴褛衣衫,给这场深灰郁积的人间罹难又蒙上一层紧贴面部的桑皮纸,如鬼魅夜行,杀人于无息,用它坚韧无声的耐力给整个南京城来一场集体的“贴加官”。

    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端着茶进入莫共房间,莫共倚靠门栏,默默注视天外的雨雾,看到是那天新来的这个日本侍女,并未在意,又继续低头沉思。外面的滂沱大雨稍稍停歇,道路泥泞不堪,那个姑娘脚底湿滑,木屐向外踩滑出去,端着的茶水溅出,泼到了莫共的衣袖上,她刚要摔倒,莫共一把扶住,日本侍女整个人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眼神惊恐的望向莫共。她全身哆嗦,太过害怕,竟忘记向莫共赔礼道歉,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莫共也认真看向她,没有任何表情,胳膊上被烫红的疼痛也未引起莫共脸上的表情变换。

    稍过一会儿,日本侍女反应过来,立刻跪在莫共脚边,含混不清的日语说道:“莫小姐,对不起。我……烫到您了,请您惩罚我!”

    莫共赶忙将她扶起来,露出胳膊上一小块被烫红的印迹,看着她慌乱的模样,莫共轻柔的笑了,也用日语回复:“帮我包扎一下吧。”

    日本侍女全身都在颤抖,还沉浸在要被责罚的恐惧中,莫共仔细看她,娇小玲珑,肌肤白瓷一样光洁,两只眼睛像璀璨的黑钻石一样镶嵌在小巧的脸上。十六七岁,青翠欲滴的模样。

    莫共忽然觉得这小姑娘很可爱,伸出手,放在她颤抖的肩上,轻轻拍了下,又说一遍:“帮我包扎一下吧。”

    莫共取来床头备着的医药箱,拿出酒精和棉签递给她。

    “你叫什么?”莫共问道。

    “我叫小音。”那名侍女小声回答。

    “全名呢?”

    “夏目初音。”

    “夏目初音。夏日明目,初春和音。好美的名字。”莫共轻轻侧身,对着这位日本小姑娘,宛然一笑。

    这才,侍女夏目初音露出了清纯的笑容。

    夏目初音用酒精轻轻涂着莫共被烫红的手臂,这一刻,春暖和煦,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源氏物语》说‘草上露一碰即落,竹上霜一触即消’,你便是这样的美丽珍贵。”莫共轻声说。

    “莫共小姐看过《源氏物语》?”夏目初音还是有些紧张。

    “看过,很喜欢。”

    “我最喜欢《源氏物语》!”提到《源氏物语》夏目初音立刻来了精神,“人们都喜欢藤壶、紫姬和夕颜,而我最喜欢不被人关注的桐壶更衣。”

    听到这,莫共不禁多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源氏物语》明明是人们所不能容忍的“□□”关系,却被描述的那么美,莫共无法苟同里面流露的思想,却独喜欢“处处留情”美好的光源氏。

    夏目初音将酒精涂在莫共被烫红的那一块印记上,轻轻涂抹,莫共瞥见,夏木初音白皙的手臂上,微微显露的淤青,一小块一小块连接在一起,不仔细看,便会被忽略。夏木初音见莫共一直在看自己的手臂,把和服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些淤青。

    “来中国多久了?”

    “两年。”

    “你家乡是哪里?”

    “新潟县。”

    “想家吗?为什么要来中国呢?”

    给莫共消毒的手停住了,莫共看见,夏目初音脸上的笑意是在一瞬之间消逝的。

    日本女人的地位,莫共当年去东京求学之时,便已知晓。虽然当时在东京,有很多人,包括无数妇女,都叫嚣着倾举国之力占领中国,但也有人是不愿意来的吧。万里迢迢,远涉重洋,来到中国,大概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思乡心切,莫共能够理解,便不再多问。

    夏目初音出去之前,莫共突然说了一句:“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再好好交谈,好不好?”

    夏目初音开心的点头。

    莫共忽而想到自己会说日语这件事,千万不能让那名鬼子军官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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