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Chapter140
帝-都去往北地的长途马车, 每天会有两趟，一趟在清晨出发, 一趟则在下午，大多数资财不丰的乘客，会选择晚上的那趟马车，虽然它不够舒适，还需要忍受夜间的寒凉，但却比白天要便宜三枚银瑞尔。
一个人是三枚银瑞尔，两个人就是六枚，足够在北地最好的餐馆连吃好几天，能用一些不舒适就换到这样大的成果，玛莎认为是值得的, 而此刻，和她乘坐同一辆马车的挨挨挤挤缩在一起的乘客们，大都也是这样想的。
马车沿着不宽的车道一路疾驰，随着夜幕逐渐降临, 它终于接近了北地边境, 玛莎从不住透风的车窗缝隙间向外看，车窗外, 是熟悉又陌生的荒凉景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 玛莎只觉得当马车越过那条模糊的分界线后，天光骤然灰暗了几分，周遭的环境似乎也开始变得雾蒙蒙的，透着几分不详。
而她很快将这些不切实际的不安甩出了脑袋, 北地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今天也不例外，她不应该因为天气不好而影响心绪。
而随着夜晚真的不由分说的降临下来, 寒意开始从马车的各个缝隙中不停的渗透进来，原本便拥挤的围在一起的乘客，此刻，更是相互依靠的密不可分，他们大都拥有着北地血统，对于这种-刺-入-骨髓的干冷十分适应，当然，玛莎也不例外，但紧挨着她坐着的那个上了老年岁的瘦小老者，显然并不适应北地干冷的空气，他在刚一上车时，就在不住的打寒颤，而当马车驶入北地境时，他更是像个突然嗅到花香的花粉过敏症患者一样，发出了一连串重重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很快打破了马车内的安静，被惊扰到的乘客，不由将嫌恶的目光投向这名并不讨喜的干瘦老者。
一名面向凶恶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看向玛莎，出声指责道：“你的父亲应该许久没有回北地了，否则，也不会抖的这么厉害，你应该给他多买一件厚大衣。”他看到玛莎搀扶着老者一起上车，一下子便认定了他们的父女关系，尽管他们长得并不像，此刻，听着老者恼人的咳嗽声，他更是立刻矛头直指玛莎，皱眉抱怨起来。。
“嘿，他可不是我的父亲，如果您有泛滥的好心用不完，可以施舍一件好皮袄给他，我看你身上穿的那一件就不错！”面对男人的指责，玛莎丝毫不让，她仰着头，用尖刻的语调毫不客气的呛了回去，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她变得不再畏缩，似乎重新找回了几分在小岛上的张扬泼辣。
眼看那个男人悻悻的闭了嘴，玛莎这才转会视线。
看着身边一脸倒霉相的瘦老头，她也忍不住开始犯愁，玛莎从未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重回自己的故乡，更预料不到，她回乡时会一同带回的人，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意外的累赘，她的老对头乔纳特。
回想他们此刻去往北地的原由，玛莎就忍不住深深叹气，过去这段时间的经历，注定要成为她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之一了。
她早该想到的，当她因为惧怕岛上的困境，义无反顾的踏上回程之路时，事情就开始往向着坏的方向一路坠落。
说起来，玛莎在登船之后，便无时无刻的在后悔，可惜，那位可怕的王妃侍卫长，并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心人，当她试探着提出，想要返回小岛时，遭到了他冰冷的拒绝，这位面容出众的大人物宣称，尊贵的王妃大人还在等候他回去复命，整艘船不可能因为她的出尔反尔，轻易改变路线。
玛莎没有办法，只得跟船一路回到了多隆港，好容易登上了陆地，侍卫长一行便不再管他们，自顾自地离开了，她和乔纳特在港口出茫然地呆占了大半天，这才意识到，回到岸上，不过是第一步，想要重回庄园去，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玛莎看着岸边往来的船支，久久不愿意离去，她起初还抱有幻想，甚至想要凑钱，重新出海，可惜，海上瞬息万变的天气，让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海员们的描述中，无比可怕的海潮期即将来临，短期内，不会再有船支去往那么遥远的恶小岛了，而多隆港高昂的物价和登船需要的昂贵的船票金额，最终让玛莎望而却步，她终于悲伤的意识到，在选择归航那一刻，她便永远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而相较于恋恋不舍的玛莎，乔纳特却是归心似箭，最终，嘴硬心软的女仆，在乔纳特的哀求下，带着他一路回到了远在帝都的勋爵庄园。
乔纳特归乡心切，几乎是在踏入帝都回到庄园之后，便立刻安下心来，只有脑子更加清醒的玛莎，本能的觉得不对，虽然她从不是一名合格的贴身女仆，但她还是本能的觉得，就这样，背弃主人，回归庄园，他们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他们花了些功夫才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得以进入庄园简陋的仆从后院，等待新的差遣和吩咐，直到那一刻，乔纳特还抱有一丝幻想，但这幻想很快便破灭了，匆匆而来的并不是负责指派活计的管家，而是一位面容陌生的下级女仆，对方口气冷淡的宣布了他们被尽数解雇的噩耗。
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下级女仆而已，但穿着妥贴的女仆装，她还是可以用高人一等的冷淡口吻，轻松的宣布眼前两人的命运。
她给出的理由更是无懈可击，一名犯过错的老迈花匠和一名只签署了临时雇佣合同的后厨帮工，着实没有必要留在庄园浪费粮食，
“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这是仆从管家的命令。“下级女仆轻蔑地看向他们，最后说到。
面对口吻强硬的女仆，他们别无选择，只得狼狈的走出了庄园大门，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那名傲慢的女仆拒绝支付他们这段时间的工资，险恶的要求他们空手离去，懦弱的乔纳特绝没有料到，他心心念念的回归，等待他的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当即哭了出来，玛莎并没有哭，虽然，损失了几条衬裙和一小袋辛苦攒下的工资，但她还有最后的底气，她慈和宽容的小姐，在她上船之前，偷偷塞给了她一小袋钱，噢，她的小姐，一想到自己的背叛，玛莎原本酸涩的眼角终于湿润了起来。
一小袋钱，足够救急，却并不能支撑他们在物价昂贵的帝都生活，而老迈的乔纳特在哭了许久之后，终于收敛了情绪，他告知玛莎，自己在城郊有一处养老用的房子，他可靠的侄子正住在哪里，负责帮忙照看。
我的侄子守在那里，他十分可靠，也许可以在在那里暂时住上几天。
恢复了情绪后的乔纳特，大方的邀请道，两人一路扶持从南部郡回到了都城，原本的恩怨早已消散，此刻，难得的亲近起来。
玛莎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在这座陌生的都市里，除了庄园，她也的确无处可去。
一路上，乔纳特不住的强调，虽然他的那栋房子真的十分偏僻，也并不宽敞，但是，给一名矮胖的姑娘留出一个床位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当他们终于辗转来到了那座属于乔纳特的位于城郊家中时，却愕然的发现，他用来养老的房子，早已经被他可靠的侄子和他那七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占满了。
这名可靠的侄子原本还有一名妻子，不过，后者在连续生到第八个孩子的时候，因为难缠去世了，现在，这座房子里，只剩下他和他七个孩子一起居住，虽然这是一座难得的两居室的房屋，但逼仄的空间，依旧放不下三名成人和七个半大的孩子，当然，如此狭小的空间，同样无法再容纳一名老人。
面对神色木然的乔纳特，他那忠诚可靠的侄子倾诉着自己的苦处，长久的分离早已磨灭了亲情，可靠的侄子，更是将这座房屋当成了自己的私产，而为了丢开眼前这个让人不快的包袱，他表演的不遗余力。
相较于无用的老乔纳特，这名忠实可靠的男人对于玛莎表现出了更多的热情，他甚至隐晦的询问对方，愿不愿意留下来，成为他的妻子，协助他一起照顾他那群可怜的孩子。
这样的变故，让乔纳特和玛莎甚至无法多停留皮片刻，他们甚至没能喝上一口热水，便狼狈的逃离了那座房子，就在两人即将流落街头时，玛莎发现了那个去往北地的马车驿站，她不再有任何犹豫，拉着失魂落魄的老乔纳特，登上了这两更加便宜的，只在夜间发车的长途马车。
“我们只买了单程票，不要再奢望回去了，你现在需要学会适应。“短暂的回顾了一下这段时间糟心的经历，玛莎安抚的拍了拍乔纳特的后背，干巴巴的安抚道：”“北地所有的村镇是这样的。”
老乔纳特不知道有没有被安抚道，他根本说不出话，而为了避免可能的争吵，他更加不敢咳嗽了，只能紧紧咬住牙关，而等寒气不住的侵入，他的干咳变成了牙齿打颤。
好在，谁都不想要花费额外的力气去争吵，这个小插曲很快便画下了休止符，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周遭的空气越发寒冷了，一圈人困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限的热量聚集起来，虽然依旧很冷冷，但也不至于那么难熬，所有人都不敢真正入睡，他们互相提醒着，等待着白天的到来，当远方山脉，有一丝光亮，从地平线出现，所有人认不出长出一口气，过不了多久，他们便要依次到站了。
虽然已经离开故乡许久，但是，玛莎依旧记得去往家中的路，她在中间的某一个站点拉着乔纳特一起下车，精瘦的老者，根本不适应车外冰冷的空气，不由畏惧的缩了缩脖子，甚至想要就此坐会到车里去，可惜，玛莎并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强硬的将他从温暖的车厢内拽了出来，老者无力的反抗了几句，她却全然不理会，紧接着，又去卸两人的行李。
车夫看着他们，将属于自己的那一点可怜的行礼写下马车，便头也不回的里去了，好在，玛莎对于那辆体验感极差的马车也毫无留恋，她拉着惴惴不安的乔纳特，进入这个人口不多的小镇。
镇子比她离开时还要荒凉，不过也难怪，随着北地的商机的消逝，这里肉眼可见的衰落下来。
“我的父母住在更远的村落，我们没法回到那去，这个小镇，住着我最亲近的姐姐，但愿我们今天能住到她的家里去。”看着周遭有些陌生的环境，玛莎不那么确定的道，乔纳特自然是无不可，当他踏入北地境的时候，他便丧失了选择权。
他们一路穿过荒芜人际的街道，玛莎走过熟悉的路径，回到故乡的安全感让她的话不由自主的变多了，而她的这份愉悦，在看到她那一脸瘦削，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姐姐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