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明明闭眼时，最后看到的是浅川真依恶意给他涂成粉红色的墙壁，再睁开时，就成了古朴宅院里老旧的天花板。
这是一个梦。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拉门外立刻传来了一位女性柔和的声音。
“修治，上课的时间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太宰治应了一声，身下和手里抓着的被褥瞬间消失。
拉门被缓缓推开，膝行进来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左右，和他长得简直一模一样，那双鸢色的瞳孔倒映着更加年幼的他。
太宰治有些怔愣地望着她，像索要拥抱一样伸出手，略微宽大的浴衣袖子搭在少女连忙跟上的手心中。
指尖与指尖擦过，太宰治短小又有点胖乎乎的手指扼住少女的脖颈，用力收紧。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修、修治？”
太宰治无动于衷，用软软的声音戳破这幻象，“姐姐，你已经死了哟~”
“你在说什么呢？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啊，修治。”
少女笑容扭曲，用力扒开他的手，站起身就往外拽，“比起这个，你该去上课了。”
太宰治想看看这个梦究竟要给他展示些什么，没有反抗地被她拖走，垂下眼眸，静静看着房间翻转变化。
木质的地板下陷，染血的泥土翻涌而出，形成一个圆形的空荡荡的水池，中间只留有一个复杂的祭坛。
墙壁倒塌，不知从哪来的岩石层层叠叠，将这个地方圈起来。
少女拖着他来到祭坛中央，用上面贴满符咒的绳子拴住四肢，向后退一步，身形拉长变得高大，声音变粗。
转眼就成了一个与原来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深沉的鸢色瞳孔早已被疯狂与执念塞满，浑浊不堪。
他背对太宰治，举起双手，“诸位，我津岛家千年的夙愿终于将在我们这一代实现，而我们何其有幸能一同见证这一刻的到来1
随着他的话语，水池周围逐渐出现一些舞动的黑色人影，他们欢呼着将一个个稚嫩的少女推向前，让她们跪在水池边缘。
其中，就有将太宰治拖出房间的那个少女，她正一脸恐惧、茫然地望着祭坛上的他。
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什么在那里，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津岛家主，太宰治和少女的父亲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开祭坛，与其他人一起站在离水池三米远的距离。
眼里没有一点留恋与不舍，冷酷无情地宣布：“祭祀开始1
所有人一起低声念起：“以最纯洁的少女血肉为基石。”
无形的风骤起，带着灵力形成的刀刃旋转，将池边的少女瞬间绞碎，血肉如雨淅淅沥沥，填满整个水池。
“以最纯粹的怨气为引。”
逐渐从血肉中升起的黑红色怨气，浓郁得肉眼可见，缓缓流向祭坛中央，将太宰治包裹。
“以神明所眷顾的孩子为容器。”
怨气撞响绳子上的铃铛，顺着他的双眼、口鼻、耳朵灌进去，咒文在白皙的肌肤上浮现。
随后一股灰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窜出，在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虚影。
八头八尾，头首像龙，眼睛如同赤酸酱般鲜红，高傲地俯视众人。
“若是在黑暗中游荡的灵魂，则历经岁月觉醒复苏吧！谨此奉请，现成真姿1
巨大的虚影仰头长啸，猛地向下一扑，融入太宰治的身体之中。
周围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无名的山洞内静得似乎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有一个人耐不住这静，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成功了吗？”
听见他的话。太宰治抬起头，用清透的鸢色双眼证明这件事的结果。
这像一滴水掉进油锅，安静的人群猛地炸开，无数低声交谈汇成一道嘈杂的声音，像蜜蜂在津岛家主的耳边嗡嗡响。
“别吵了1
津岛家主勃然大怒，“把他关回去，一次不行那就多试几次1
同时场景又发生了变化，太宰治最后听见的一句是，“族里还有多少女孩？”
新转变的场景。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一片昏暗，太宰治端坐在屋子的正中央，四周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不像是人日常生活的地方。
但他却对这里非常熟悉，自从六岁进行第一次祭祀后，在孩子面前暴露的津岛家主就收起了不必要的伪装，仅存的父亲的仁慈。
他认为太宰治作为一个神明复活后使用的身体，容纳神明力量的容器，不需要继续学习，于是，家庭教师没有了。
不需要愉快地玩耍，与他人的社交，于是只能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待着。
不过，太宰治并不寂寞。
与认为祭祀失败的其他人不一样，太宰治清楚地知道，这个祭祀是成功的。
神明向无知的人类投来施舍的一眼，然后无趣地离开了，留下的力量灌注在他的身体里，但他却无法操控。
最后，表现出来的就像是祭祀失败。
与神明的力量一起留下的，还有那些无辜死去的少女们的怨灵。
苍白半透明的手环过他的脖颈，像是冰冷的蛇缠绕一般，与他长相相似的少女像从前那样亲密地依靠在他身上。
轻柔的呢喃低语，代替了曾经的摇篮曲，“修治，为什么不救我呢？”
“你为什么还没有去死，你为什么还不来陪我？”
“你没有办法救我，没有召来神明，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快点来陪我吧。”
最开始只有一两个，但随着祭祀次数的增加，即使神明再也没有多看一眼，怨灵也越来越多。
苍白透明、稚嫩窈窕的身影似乎已经代替了空气，填满整个昏暗室内，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吸入她们的哀怨气息。
这一瞬间，他仿佛被拖回了那个屋子，身体变得沉重，精神开始动遥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少女的怨灵们都会在他的耳边哭诉。
想逃却逃不掉，几乎要令人窒息而亡，这种感觉已经被刻入了灵魂之中。
少女怨灵怜爱地轻抚他的脸颊，“无论你在哪里，你都逃不了。不是约定好了吗？你会永远陪着我，所以……”
砰——！
一声巨响，天花板被人从外面砸开，碎裂的木块轰然坠落，砸在地上溅起灰尘飞舞。
屋外的灿烂阳光倾斜而下，细小的灰尘也染上金色，室内陡然变得明亮。
“所以，你想对我的儿子说什么？”
朦胧的烟雾中有人缓缓走来，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抓住无形的怨灵，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开。
然后，按住小孩的头，狠狠地揉了揉，将梳理整齐柔顺的头发变成了鸡窝头。
抬起他低垂的脑袋，如洒进室内的阳光一样明亮温暖的眼睛，与他暗淡的鸢色眼睛对上，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这小鬼，既然知道是梦还不快点醒，害得我还要来找你！一晚上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等会还睡不睡了？”
太宰治呆呆地盯着那眸中流淌的阳光，自己的眼睛也像是黎明的天空，升起一轮朝阳，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低声道歉，模样有些低落委屈，“对不起……”
浅川真依放弱力道，一巴掌猛地拍在他的脸上，紧接着变掌为掐，一边扯着肉嘟嘟的脸颊，一边念叨着，“算了，看在你比平时还要可爱的样子上，我就原谅你了。”
“不过，你要记得，作为我浅川真依的儿子，不要什么垃圾的话都往耳朵里听，她不配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