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吃糖
次日,沈应鹤醒的很早,顶着一头乱毛坐在草垫子上,表情淡淡地看着同样醒的很早的秦昀川在他面前擦拭那柄剑。
这把剑是秦昀川一直带在身上的,却没有见他□□过,也就是这种时候,沈应鹤才能看清这把剑竟暗藏玄机,和普通的,不起眼的刀鞘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我不习惯用太华丽的刀鞘。”秦昀川见他一直盯着刀鞘看,小声道,“我师父说过,好剑怎么样都是好剑,无关其他,若是失了剑本身的用处,也就失了根本。”
沈应鹤的视线缓缓从刀鞘移动到他脸上,直把人盯得毛骨悚然,秦昀川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萧云靳离开告诉过他一件事,沈应鹤从小就有个毛病,那就是起床之后心情会很差,若是随便和他搭话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什么后果?”秦昀川记得自己还问了一句,紧接着就见堂堂皇帝脸上出现了难堪之色:“一天不理人什么的,太可怕了。”
“……我饿了。”沈应鹤忽然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睛眨了眨,像是从那种呆呼呼的状态中脱离。
秦昀川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想吃什么?”他说着站了起来,把剑收回剑鞘中,放回了腰上,“雨还没停,但应该也能打猎……”
“给我一块,不,半块干粮就够了。”沈应鹤从大氅里伸出小手,放在了秦昀川面前。
“半块就够了吗?”秦昀川心想半块干粮还不够他塞牙,手上还是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粮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不够再和我要。”
这时候梁广等人也醒了,一个两个打着哈欠爬起来出去淋雨醒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应鹤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自己裹在大氅里,伸出手指,抱着半块干粮缓缓地小口小口地啃着,没啃一块都要嚼上半天才咽下肚。
“这吃饭比我家娘们吃得还斯文……哎呦,你打我干嘛?”陈新身边一个手下话音未落就被梁广从后背拍了一下,拍得他一个趔趄,气得他回头问梁广,却被梁广又拍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能把小王爷和自家婆娘做对比,若是听到了还不得砍头?
他正打算闭嘴,就听沈应鹤幽幽开口:“我不怎么动,吃得就少一些,这样大家也能多吃些。”
那手下一噎,不再说话,却打心底里佩服沈应鹤如此不拘小节,吃饭的时候愣是看着干粮半天没吃下去。
几人的对话和作为都被崔永年和秦昀川看在眼里,崔永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多看了沈应鹤几眼,反而是秦昀川又是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把沈应鹤问的最后都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没吃完……”
“等一下,我试试你的额头,行吗?”秦昀川在给他递水时感觉到他手有些冷,担心他会不会受凉了,又不敢直接上手,就在句尾加上了一句行吗。
沈应鹤本来还想躲开他的手,闻言竟然也不乱动了,只是在秦昀川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嫌弃:“你刚才拿干粮的时候洗手了没?”
秦昀川手背贴上他前额,确定他没有发热或是太冷这才放下心来,听了他的话后心里一咯噔:“没,没洗。”
他心想都是大男人,谁还顾得上洗手,却在这时想起来沈应鹤似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他很爱干净,再想想他擦完剑就给沈应鹤拿了干粮,脸上神情便是一滞。
没想到沈应鹤只是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什么,就着两口水把剩下的干粮吃完了:“走吧,该上路了。”
他说完朝着秦昀川伸出双手,秦昀川还在想他会不会生气,见状还问道:“怎么了?”
崔永年恨铁不成钢地起身走了出去,似乎是不愿再看,沈应鹤手收回来也不是,继续伸着好像也有些蠢,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昀川才想起来这是要抱他上车的意思:“来了来了。”
其他手下也用“老大好没用这都不懂还想让人家做弟弟是不是在做梦”的表情看着他,沈应鹤把脸埋进衣服里,被秦昀川团成一条放进了马车里,一滴雨也没淋到他身上。
沈应鹤从大氅里钻出来,却发现今日马车里不止他自己,崔永年也跟着坐了上来:“崔先生今日不骑马吗?”
“小生身子不如年轻时,怕淋雨生病拖累大家,还是自己懂事一些坐车好了。”崔永年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沈应鹤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他一有话想说就会把扇子转来转去,便耐心等着崔永年开口,谁知马车跑动一段时间,崔永年也没说话。
“……先生?”沈应鹤试探着问道,崔永年嗯了一声,似乎是才发现自己忘了说话:“啊,险些忘了,小生想说的是,小谷主身上披着的这件大氅,是盟主小时候的呢。”
沈应鹤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就听崔永年继续道:“听说是他的养父打下的狼皮,才使他没有在那个冬日冻死——说起来小谷主应当不知道吧,盟主是遗腹子呢,原本该是世家大院里的公子,谁想他生母是个不受宠的,怀胎十月丢了性命,那收尸的仵作本想将那女子直接下葬,没成想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个活的,便将他剖了出来。”
“……没听他说起过,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马车顶上雨声嘀嗒,秦昀川从车边经过,又绕了一圈回来,沈应鹤和他对上眼神,秦昀川笑笑,又回到了队伍最前面。
崔永年展开扇子挡住半边脸:“小生与他养父是旧相识,在他儿时小生还抱过他呢,只是他不记得罢了。”
沈应鹤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先生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他一个无关重要的局外人,知道了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
崔永年收了扇子,许是吹了风,小声咳嗽起来,眼下有只略显青稚的手递过来一颗药丸,他便捂着嘴抬起眸子看向沈应鹤。
沈应鹤关心的目光映在他眼中:“这个可以止咳,虽说不能根治,但总比继续咳下去要好得多。”
崔永年接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吃了下去:“多谢,不过小谷主怎么盯着小生看?”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死在我手上的人说不定比我救活的人还要多。”
“因为小生死了对小谷主没有好处呀。”崔永年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沈应鹤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崔永年的脸忽然挪到他面前:“小谷主,你觉得我们盟主怎么样?”
沈应鹤歪头:“什么……什么怎么样?”
“他不是把你当弟弟吗?你有把他当哥哥吗?”
“哈?”沈应鹤瞪大了眼睛,撩开帘子探出头,也不管还在下雨了,朝着前头喊道:“秦昀川!”
秦昀川闻声回头:“怎么了?”
“你个混蛋!”沈应鹤喊完就气鼓鼓地缩回了马车里,对面坐着的崔永年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他是个爆性子,只留下秦昀川在外面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
几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听雪阁。
听雪阁坐落在北辰北边,是这边不大不小的一个门派,也是这边的经营大户,主要还是靠果园营生——北方天气冷,种出来的水果很好吃,每年都会向朝廷上供,同时听雪阁也是朝廷忠实的跟随者,这和听雪阁阁主孔峯有很大的关系,据说他家中有人在朝廷当官,也因为这个原因,孔峯一直和对朝廷态度不明不白的武林盟很不对付。
可这两年他却时不时向武林盟递来请帖,想要和武林盟做武器生意,崔永年猜测大抵和北辰与周边的战事有些关系。
和卢阳城一样,一旦踏入听雪阁的管治范围,就不能在街上策马了,秦昀川只好让陈新跟着来接应的手下从偏门进去安排马匹,自己和崔永年等人带着被放在轮椅上的沈应鹤进了听雪阁的大门。
明明是群龙之首的武林盟盟主亲自拜访,平日里递书信递得勤快的孔峯此时却没有出来迎接,若不是秦昀川不在意,沈应鹤还以为孔峯不在家。
几人在正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孔峯身影。赶了那么久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沈应鹤心急四处张望,却找不到鬼手留下的任何线索。
“小谷主莫急,静观其变,一切交给我们便是。”崔永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这几日下来,他和沈应鹤的关系亲近不少,尤其是得知崔永年与鬼手师出同门后,他更是对崔永年有了一种幼鸟归巢的亲切感,这让崔永年很是受用。
沈应鹤点点头,沉下气来,一边的秦昀川看得眼热,这几天沈应鹤都没怎么和他说话,虽说态度也还和以前一样,他却有些羡慕崔永年了。
“要吃糖吗?来的路上我买了一些。”秦昀川知道他喜欢吃甜的,身上时不时备着一些糖或者点心,而且每次使出这一招沈应鹤都不会拒绝。
果然,沈应鹤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秦昀川想起他之前下马车时摸过马耳朵还没洗手,便知道他爱干净的习惯又在作祟,便示意他张嘴。
沈应鹤也不知道是习惯了他在身边还是太紧张了,竟然什么也没说,乖乖张开了嘴,等着秦昀川把糖喂给他,就在这时,一道惊愕中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秦昀川手一顿,回头看向来人。
本来应该待在卢阳城的赵子命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还站在孔峯身边,看样子二人方才应当相谈甚欢。
见他们不回答,赵子命上前一步,打算再问一遍,就见沈应鹤眉头一皱,心想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在抓奸,想着头往前一探,把秦昀川手上的糖含进了嘴里。
此时赵子命的表情就像是嘴里被硬塞了一只苍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应鹤不屑地瞥他一眼,赌气一般对秦昀川道:“再来一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