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光
次日清晨,梁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竹山村,和秦昀川汇报完后就去休息了,午后也没有出门,秦昀川看他回来时脸上疲惫神色深重,便没有让他和自己一起行动——原本今天他打算再去村中转转,却为陈新和陈夫人屋中的争吵声停住了脚步。
他默默听了一会儿,无非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正准备出门,就听陈新似乎是踢到了凳子,“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人倒了还是凳子翻了:“绝对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陈新突然推门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愠怒和担忧,瞧见对面还站着表情有些诧异的秦昀川时,他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快步跑了过去:“秦公子!你帮我劝劝夫人吧!她应该会听你的话……”
“你先冷静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新正要开口,倏地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四周,拉着秦昀川进了柴房,又小心翼翼把门关上,这才道:“秦公子,我夫人她非要用自己当诱饵,引来那吃人妖怪的注意,这怎么能行呢!你快劝劝她!”
秦昀川有些犹豫,他不敢和陈新说实话,实际上他最开始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陈夫人快要临盆,村中定有不少人都盯上了她,若是能利用这一点说不定就能引出背后的人或是中间人,只要能控制住其中一个人,这件事就有线索了。
但他们几个大男人真的要利用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去解决这件事吗?
“村中若是有孩子降生,都是谁来接生?”秦昀川心中问题猛然涌出,“这里有稳婆吗?”
“有,村长媳妇就是,你问这个做什么?”陈新听他还停留在这个问题上,有些不解,“现在难道不该……”
陈新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秦昀川示意陈新不要着急,打开一条门缝朝外面看去:“是个六十不到的老妇,她是谁?”
“村里是这个年纪的就只有稳婆了,她怎么会来这里?”陈新惊愕地扒开他的手,透过门缝看过去,果然是村中的稳婆刘氏,她正掐着嗓子和站在正屋门口的陈夫人笑着说些什么,陈新会回想着最近的事情,脑袋转得飞快,“提出推倒旧驿站盖新的人也是她,她两个月前说大儿子带着两个孙子出去做生意了,村里出现孩子失踪的事情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看来她就是第一个和妖怪做交易的人了。”秦昀川剑眉紧蹙,拉住要闯出去的陈新,“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打草惊蛇,怕是会召来杀身之祸。”
陈新在他的提醒下出了一身冷汗,盯着刘氏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恨不得出去将她掐死。
人向来是这般的,好坏只由“对我有利”与“对我无利”来区分。直肠子的陈新对人友善是不错,可当刀架在了家人的脖子上,谁也不知道老实人会做出什么事。
“那现在怎么办?”陈新手指扒着门缝,瞪着眼睛盯着那满脸横肉的刘氏,试图分辨她们在聊什么。
秦昀川的耳力比陈新好得多,但他不敢将听到的告诉陈新,那些试探的话语藏着恶毒与不轨,不是陈新这样的人能听下去的。
刘氏在这里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离开前似乎往陈夫人手里塞了些东西,看样子是银钱。刘氏一走,陈新就冲了出去护在了陈夫人面前,秦昀川也跟了过来,果不其然,陈夫人手中正是几张银票和几锭碎银子,这些钱够陈新这样的普通人家无忧无虑地过上至少五年安稳日子。
陈夫人见相公来了,忙不迭地把钱扔给了他,捂着嘴一脸难色,陈新忙问她怎么了,陈夫人摇了摇头:“这都是……这都是用那些孩子们换来的,拿在手上,像热血一样烫手。”
陈新也被她的话吓得把钱又扔给了秦昀川,秦昀川叹了口气,将这些钱包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都不用细想就知道方才刘氏过来说了些什么,定是想要诱哄陈夫人将生下的孩子交给她,给些钱财让他们离开。秦昀川让他们夫妻二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自己则跟上了刘氏。
一路人刘氏接连拜访了几户人家,这些村民对刘氏的态度好坏参半,有的很尊重她,有人则看见她就关上门,看来关门的那些人也知道些什么。
秦昀川看着刘氏对着一家大门紧闭的人家小声咒骂,心中有了几分猜想,再想继续跟时,就见一个醉汉从刘氏身边走了过去,刘氏看起来应该认识这个醉汉,想要上去搭话又缩回了手,最后径直回了家。
秦昀川在继续跟刘氏和改道跟醉汉之间选择了前者,他没有想到今天做的这个决定竟会毁了整个竹山村。
……
陈夫人似乎是受了刘氏刺激,本来是想装难受来当诱饵的,没想到现在是真难受了。秦昀川回来的时候她正在陈新和梁广的搀扶下往床上躺,看样子是刚刚吐过,桌子上陈新准备的菜一口也没动。
“秦公子,可有什么进展?”陈夫人见他回来,撑着又要坐起来,被陈新按了回去:“你还是歇会儿吧。”
“他们若是要行动,大概就是今天晚上了。”陈夫人挥开陈新的手,对秦昀川道,“听刘氏话里的意思,那人应当是等不了了,才会让刘氏来催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小心。”
秦昀川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除了你们二人,村中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借宿在你们这里,梁广,你去把马牵到林子里,把我们留下的痕迹都抹消,今天晚上我会守在房顶上,只要那人出来……只是要委屈陈夫人你了。”
“这算什么委屈?若真让那人将我腹中孩子抢去吃了,这才是天大的委屈。”陈夫人脸上神色坚毅,“从前总听母亲念叨平安二字,若是这次我们都能平安无事,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陈新深深叹了口气:“我……我和他们拼了。”
“是我们。”陈夫人放松些许,笑着看向陈新。
夜色渐渐降临,村子里只剩下几盏灯火,村长家就是其中之一,梁广蹲守在房顶上,掀开一块瓦片朝下面看去,还是和一个时辰前看见的一样,只有刘氏和村长坐在屋里。
梁广心想难道秦昀川推测错了?就在这时,村道上一道火光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拿着火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男人,看样子四十岁上下,应当是喝了酒。
梁广当他是喝完了酒打着火把回家去,便没有放在心上,和秦昀川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他该回去和秦昀川汇合了。
在他离开没多久,那个醉汉两步一晃三步一摇的来到了村长家附近,夜色中只看见稳婆刘氏急匆匆出了门。刘氏的背影被黑暗吞没后,醉汉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了村长家。
“回来了?”秦昀川身边掠过一道微风,梁广的轻功在武林盟仅次于他,是上任武林盟主亲手带出来的。
梁广轻轻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我过来时看见刘氏朝这边来了。”
“嗯,陈夫人不是很舒服,就算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们也需要让刘氏过来。”秦昀川说话间指了指下面,“看,来了。”
刘氏一路小跑过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进来敲了门,陈新开门之后也同秦昀川教他的一样,装作万分火急的慌张模样将刘氏请了进去,满嘴念叨着夫人像是快生了。
刘氏压着勾起来的唇角,来到了陈夫人床边。陈夫人满头冷汗,手中紧紧地攥着床单:“刘婶,我……我是不是快生了?”
刘氏把陈新赶了出去,低下头看了看:“哎呦哎呦,快了快了……再使劲!”
陈新在外面急得转圈圈,屋顶上两个人却注意到了些许不正常。
“那边,我过去,你下去。”秦昀川眼睛盯着斜对面的树林,轻声对梁广道,“留活的。”
梁广和秦昀川都穿着夜行衣,夜晚行动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梁广从后院绕进了正屋,屋里刘氏还在让陈夫人使劲,若不是知道她背地里做的什么勾当,梁广也真愿意尊敬她,可一想起那已经绝户的一家三口,那被吃的只剩半个的孩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梁广沉下心,在屋里终于响起孩童啼哭声时,进去一招制服了刘氏,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陈新也悄声进了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团将被吓坏了的刘氏的嘴堵上。
屋外,秦昀川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道自刘氏来了之后就停在附近树上的黑影,他的手刚刚抓住那人的脖子,就见村中倏地火光大起。
秦昀川心中暗道不好,他扣紧手中人脖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模样,这人竟是咬舌自尽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啊啊!!”
一时间,整座村子都被火舌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