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祝福你们，我做不到
自从跟秦延山离婚之后，这么多年来，张艳还是第一次回到黑泉社区。
张艳这次来，是想让秦墨参加她和倪大生的婚礼。
倪大生虽然装作表面平静，但易遥看得出来，秦墨坚持了这么多年，倪大生其实也一直在坚持着事情会有破镜重圆的一天。
见张艳迟迟开不了口，秦延山走到秦墨旁边，拍着秦墨的肩膀说：“女儿，爸爸也想让你去，这么多年你妈妈也不容易，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去妈妈会遗憾一辈子的。”
秦墨还是不肯：“她有什么好遗憾的。我不去。”
秦延山不想强逼女儿，可张艳也很为难，他再想说话的时候，秦墨已经摔了筷子，起身冲着秦延山和张艳吼道：“你怕遗憾一辈子，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
秦墨愤怒离场，留下秦延山和张艳显得更加尴尬。
易遥从张艳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她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从张艳的角度考虑问题，但还是追上了秦墨。
两人在山顶的断崖旁边坐了很久，易遥突然起身把旁边的石头丢下悬崖：“去他娘的，我们不去，凭什么让那帮人痛快苦了自己，姥娘又不是圣人凭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看易遥一脸暴躁的样子，秦墨忍不住笑出了声。
“演，接着演。”
被秦墨戳破，易遥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凑到秦墨旁边：“秦墨，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想去咱就不去，我想明白了，不就是一个破婚礼么，少了谁他们照样过。”
秦墨立马翻白眼：“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让我糟心的？”
易遥笑了笑：“反正倪家老太太也不想你去，你不去他们更舒服。”
秦墨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易遥：“张艳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你别逗了。”
易遥不再开玩笑，跟秦墨说：“我说的是真的，倪家老太太不希望你去，张阿姨也亮明了态度，婚礼你不参加她不会跟倪大生结婚。”
“真的？”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晚上，张艳还是找到了秦墨，母女俩第一次很认真地对话。
“秦墨，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妈妈可以不跟倪大生结婚。真的。”张艳一脸认真地说道。
秦墨本就不是一个强硬的人，这么多年浑不懔的样子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样子，她以前犯浑父母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秦墨已经涨到了，张艳也已经跟倪大生到了要结婚的程度，她再继续下去似乎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你肚子里真的是男孩？”秦墨突然问张艳。
张艳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释然：“对，男孩。已经检查了好几次了。如果不是男孩，倪家老太太也不会这么快改变态度。”
秦墨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我可以去，但让我祝福你们，我做不到。”
说完，秦墨起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墨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秦墨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在易遥面前毫无遮掩地痛哭。
易遥也感到撕心一般的疼痛，但同时也有欣慰。秦墨这样的性格，她能在易遥面前释放自己，那其实已经代表着秦墨对易遥巨大的信任。
只是谁也没有意识到，秦延山的内心已经崩塌。
一个手艺人对传统观念的坚持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秦延山一直认为手艺和家庭一样，都应该从一而终。
离婚这么多年，秦延山一直没有再婚，他心中的执念其实一点都不比秦墨少。
两天后，秦墨真的去参加了张艳的婚礼，作为秦墨的朋友，易遥和张滨也去了现场。
只是秦墨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给两人随了份子钱，见证过婚礼现场之后，秦墨一行人就回到了黑泉社区。
张艳和倪大生举办完婚礼的第二天，赵德发和秦延山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
赵德发之所以在黑泉社区待了这么久，表面上看是为了考察黑泉社区的竹编产业，其实更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压低价格。
这几天的时间赵德发已经基本弄清了秦延山的处境，现在秦延山手上的订单量已经只够支撑到下个月，没有赵德发的订单，黑泉社区就会陷入瘫痪的状态。
所以，赵德发有压价的资本，就一定会把价格压到最低。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张叔还在赔笑似的跟赵德发谈价格的事情，可赵德发态度坚决，一分钱都不肯再加。
谁也没想到，正吃着饭，秦延山会突然发作。
他走到赵德发面前，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赵总，然后一脸严肃地跟赵德发说：“不好意思赵总让您白来一趟，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
听秦延山这么说，在座的几个人都显得格外惊讶。这不像是秦延山的风格，倒更像是秦墨这种直性子做出来的荒唐事。
哪怕以赵德发现在给的价格做，黑泉社区至少不至于瘫痪，无非就是裁员或者降低原材料质量的选择。
可秦延山话已经说了出去，赵德发瞬间没了面子，气哼哼地站了起来。
“秦延山，你不会真的以为还会有人看好你们的手工竹编吧？笑话，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流水线能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不比你们的差，何况你们的款式老旧没有新意，我能下单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好，既然你说这单生意不做，那就请你记住这句话，以后别来求我。”
赵德发说了狠话就离开了黑泉社区，老张叔追了上去一直解释，也只是勉强让赵德发发泄了怒气。
这单生意眼看就要黄了，而黑泉社区的所有手工艺者们心里也都清楚，没了这单生意，黑泉社区下个月就等于彻底没了订单，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竹编市场没落下去。
那几天，所有人的情绪都有点阴晴不定。
秦延山突然发飙让所有人都没想到，易遥虽然猜到张艳的结婚对秦延山的冲击很大，可眼下两人已经结婚，黑泉社区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一直拍摄篾匠破灭过程的张滨也发现篾匠没了精气神，手上的活儿也逐渐慢了下来，篾匠虽然一直都在工作，可他整个人的状态很消沉，拍出来的视频也逐渐没了精神。
事实上，问题比易遥预想的还要严重。
没了订单，黑泉社区就没了工作，一帮手艺人就没了生计。
而且，原先还有几个年轻人在秦延山手下当学徒，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他们似乎也对道秦竹编的传承失去了信心，三个学徒没过两天就走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虽然还在坚持，但秦延山显然已经没有了继续教徒的毅力，整天颓废似的呆在屋里闭门谢客。
秦墨虽然安慰了秦延山很久，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一个人的精气神被抽走了，就很难再回来。
这天中午，易遥秦墨和张滨三个人上山散心，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片竹林深处。
易遥对竹编的了解很少，问秦墨：“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里就有竹子，黑泉社区还要从南方进竹子加工？”
秦墨撇了撇嘴，顺手掰了一节竹子递给易遥：“竹子品种不一样，有些根本不适合做竹编，这种紫竹本身就是观赏竹，韧性不够还细小很难成材。”
易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环境有关系？”
秦墨知道易遥这么问就是想找话题让转移秦墨的注意力，让她不那么颓废，“当然有了，南方温热潮湿更有利于竹子的成长。北方，太干燥了。”
三人边走边聊，一抬头看到远处的山上一群人正在拍摄，走过去一看才看到是李想和助手正在拍短视频。
再次见到师傅，张滨显得很激动，他虽然早就见识过李想的拍摄技术，但这种需要调用很多设备的外景拍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兴奋地跑到李想旁边看了起来。
李想看到了易遥，明显有些走神，但很快就又回到工作的状态中去。
秦墨调侃道：“工作中的男人果然都很有魅力，是吧？”
易遥愣了愣神才点头，这下秦墨笑得更厉害了。
拍了一个多小时，李想把相机递给了旁边的摄影助理：“剩下的镜头都简单，你来拍。”
跟易遥和秦墨聊了一会，李想也知道了黑泉社区如今的处境。他看得出来，一向风风火火的秦墨也没了精神，连易遥也有些消沉的样子。
“你们什么打算，真准备放弃了？”李想直接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易遥知道李想说的不只是一抹，还有黑泉社区，一时间情绪更加落寞。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该做的我们都已经试过了。”易遥无奈说道。
李想突然看了看易遥，又看了看秦墨：“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