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约
chapter8
事情是这样的，苏半棠新公司的终面时间定在九月七号的上午九点，无法更改，沈灼的出院时间也在这天午前。
走到最终面试这一步，只要没出大问题，入职希望就很大。
今年年景一般，内卷加剧，各种海归重本高材生都跑来竞争个普通岗位，苏半棠找了半个月的工作，积蓄越来越少，好不容易遇到个靠谱公司，也不想白白错失机会。
在工作机会和送沈灼出院这件事上，苏半棠优先了前者。
她心里还盘算了一下，面试最多也就半个多小时一小时，结束了再去三院，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呀。
她计划得完满，却总抵不过变化来得多端。
九月七号那天出门是个阴天，出地铁到了面试公司楼下时，淅淅沥沥下起来雨。
天上像蒙了层灰布，大厦内的明灯也像隔了层雾。
意料之外的，苏半棠在大厦一楼碰见了沈灼的朋友——那天在医院沈灼的病房，苏半棠曾与这个朋友有过一面之缘。
毕竟只见过一面，苏半棠起先还有些不确定，直到那个年轻男人也顿下脚步朝她看来，对她微微颔首后，她才敢确认，对他同样点了下头。
短暂的巧遇后，两人各走各路。
到了地方，苏半棠以为今天也就一两个来面试的，没想到人还挺多，轮到她还得排队等。
在休息区坐了大约三十多分钟，她被叫进办公室与总监会面，然后又是四十分钟过去，她把肚子里的那丁点知识存货都快抖干净，才即将结束面试。
离开时，那总监突然问了个无关问题，“你和周少认识呀？今天在楼下看到他跟你主动打招呼。”
“周少？”苏半棠不知道总监说的谁，过两秒反应过来，指的大概是今天遇到的沈灼朋友，“不算认识。他是我朋友的朋友。”
结束面试后出来，hr小姐姐对苏半棠说，两天内给结果通知。
苏半棠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当时，总监就决定了要她。
这次这个ae职位一共有三位候选人，学历资历更有千秋，headcount名额却只有一个，但能有“周少”那样的人脉，已足够让她脱颖而出。
苏半棠没有想太多。手机上显示时间已过十一点，比预先计划去医院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有点着急了，急匆匆往地铁站赶。偏偏这时候雨还没停，反而下得比先前还要厉害。
苏半棠出门时没带伞，想着既然又下雨时间又赶不及了，不如打个车去三院吧。
拿出手机，点开打车app，输入目的地，她看着界面上六十多的打车费犹豫了。最后还是没舍得。
三院和这里在一东一西两个区，坐地铁加步行大约需要一小时多一点。
雨天的空气里一股湿嗒嗒的潮味，苏半棠小心翼翼沿着路边商店遮雨的檐角往医院走。
夏末初秋的雨，雾蒙蒙间的住院部大楼伫立在路远处，一两分孤冷。
到五号楼的时候，没有任何沈灼即将出院的痕迹，没有专车，没有迎接的任何人。
苏半棠到二十楼找到护士去问，才知道人早就走了，病房都空了。
苏半棠脑子空白了一瞬，心里一沉，随后心脏“咚、咚”地擂起来。
她迟到了。
说好要陪沈灼一起出院的……
可是她要面试迟到了也没办法埃天要下雨雨天地铁又挤路又难走也没办法碍…沈灼就不能等等她……他不想等她想要先走，就不能主动联系她一下么……
苏半棠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仍然无法盖住心里那阵说不上来的紧张、懊悔和失落。
他凭什么留下来等她呢。又凭什么主动联系她？
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她失约了。
苏半棠对着手机里上次沈灼留给她的电话号码盯了半晌，第一次给这个号发消息。
输入框里先是打了一句话，“对不起沈先生，我今天去面试来晚了”，然后删掉，改成了一大串前因后果的解释，然后又删掉。
就这么删删改改，到最后只保留了六个字，“沈先生，对不起”，发送出去。
耗光她本就不多的勇气，却再也没有回音。
苏半棠隐隐约约觉得沈灼是不是不高兴，只是也再没机会给她去了解了。
-
两天后，苏半棠接到新公司的电话，告诉她面试成功通过，可以准备体检入职熟悉工作环境了。
一个星期后，在苏半棠正式开始新工作前，接到了沈灼身边那位程秘书的电话，约她见面。
正是傍晚时分，程秘书的车停在离苏半棠小区最近的一个地铁站附近。苏半棠上车，坐上副驾位，程秘书给她递来两份文件。
“这是《免除赔偿协议书》，一式两份。”
苏半棠大致看过一遍，文件上写有：
【经过甲、乙双方友好协商】……、
【甲方于住院期间所产生的医疗等支出均由甲方自行承担】……、
【由乙方过失所造成的误工、车辆维修保养等费用均由甲方自行承担】……、
【乙方不再负任何责任，双方互不干涉互不追责】。
秘书手指点在落款处，“沈总已经签过字了，苏小姐，你在这边再签上你的名字就可以。”
苏半棠瞧一眼沈灼的签字，铁画银钩，隽冷潇洒，黑色墨迹一气呵成。她接过程秘递来的签字笔，在并排的乙方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甲方与乙方的名字就在一前一后，这也许也是“苏半棠”与“沈灼”，距离最近的时刻。
签完文件，苏半棠此行本该就此结束，但她有话还想问。她手里捏着文件，看着程秘欲言又止，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苏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程秘书礼貌询问。
“程秘书，请问一下……”苏半棠低头翻文件，看向落款沈灼的签名，“请问沈总出院的那天，他有说我什么吗？”
程秘书一愣，而后表情微小地复杂了一秒。
“苏小姐，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程秘书收起脸上微妙，道，“我下面说的可能会有点直接，但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沈总出院那天并不止你一个人来迎接他，来医院的还包括他其他一些朋友和合作伙伴，你只是众多人里的其中之一而已。”
“那天天气不好，但是沈总仍然选择等你。等待了很久，也耽误了他和大家很多时间。”
“有些好意来接沈总的朋友等得都有些尴尬。”
“……”苏半棠说不出话。
空气沉默。
程秘书把苏半棠送到了小区门口。
与他道别，拿着合同下车后，苏半棠握着手机往回家走。
她现在又想给沈灼发短信了。但是她不知道该发什么。
沈灼已经出院，既不用她假惺惺地嘘寒问暖，她也没了送廉价礼物的理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他消气。
苏半棠从小到大被很多人追过，却一点都没追男人的经验。
走到单元楼下，她下定决心，给沈灼的号码拨去电话。
好几秒的拨通音响起后，突兀地转成“嘟嘟”连音——电话被对方挂断。
冷静了几秒，再拨过去时，就一直是忙音了。
苏半棠盯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发了几秒呆，然后收手机，爬楼梯回家。
-
苏半棠家住五楼，每天爬上爬下都是个体力活。
到家开门，表弟裴航已在屋中。
今天周五，裴航放学放得早，篮球“啪啦啦”被他扔在客厅帘子后——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房间不够用，只能在客厅拉张塑料布帘，往后支张单人床，当做他的“卧室”。
苏半棠一回家，裴航就问，“那男的谁啊？”
“什么那男的？”
“就刚刚开车送你回来的，穿西装的。你别装，老子都看到了。还有你手上拿的什么，不会是催债通知吧？”
裴航今年上高二，个子长到一米八，瘦长瘦长的，比苏半棠还高小半个头。大概因为还在中二期，或者被带坏了，明明上的是非常优秀的高中，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身德性，跟人说起话没大没小，流里流气。
苏半棠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裴航“嘁”了声，“你跟付君昊分手了？这么快又找到新男人了？”
“我说你一个学生不好好念书学习，整天关心别人分不分手干嘛。”
“呵呵，光念书学习就有用了，就能赚到钱了？我看还不如学一学怎么钓富婆。”
苏半棠有些生气，提高音量，“裴航，这个月生日你是不是不想要礼物了？也不照照镜子，富婆看得上你？”
裴航一噎，就要从书包里甩出今天收到的几封女生给他的情书，转头忍住了，“省省钱吧，谁看得上你送的便宜货。你有这空不如去哄哄今天送你回来的男人，他看起来蛮有钱的哈1
说完不给苏半棠说他的机会，帘子一拉，不理人了。
……
就这样，沈灼淡出了苏半棠的生活。从那以后，苏半棠再也没见过他，也没与他有过联系。
一切仿佛回到了既定的正轨，而前阵子在医院发生的事撒的谎与沈灼在一起的点滴，更像一个短暂的幻境。
所有期待的、忐忑的、害怕到来的心情，都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