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青离顿觉危险, 颤声问道:“你……你要如何!”
李玄州不答,反问闻灵玉:“他打了你几鞭子?”
闻灵玉:“啊?”
魂体上的剧痛这才后知后觉地传来,闻灵玉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脖颈处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 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玄州眼神骤冷, 眼神如刀子般扫过青离:“三十一道鞭痕, 不一一还给你,可真是有有点对不住。”
话音刚落, 木剑陡然幻化成长鞭,出现在了李玄州手心。
李玄州握着鞭子的手修长有力, 骨节分明, 手背上青筋毕露,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汇聚于手掌之上。
只听见“啪啪”两声,鞭子在空中狠狠地划破风声,朝着青离就甩了下去!
青离痛得一声大叫, 求饶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又是数鞭落下!
一瞬间, 青离脸色惨白, 冷汗淋漓。
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又疼又烧,李玄州的动作又快又狠,不过瞬间,三十一鞭抽完,青离活活去了半条命, 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瘫在地上微弱地喘着气。
闻灵玉在一旁骤然明白,李玄州这是在给他——出气?
那么他显形的那一刻,李玄州皱起的眉头, 也是因为看到自己身上的鞭痕,才会由此反应。
对待妖狐,闻灵玉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泛滥,这妖狐不知吸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魂魄,打他一顿鞭子,于那些人命而言,可真是算不上什么。
此时眼看李玄州双指夹住一枚符篆,青离不知哪来的力气,撕扯喉咙喊道:“道长!我已把这生魂放了出来,你就饶我一命吧!”
李玄州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出符篆,只见符篆贴在了青离的额间,顿时金光大作。
刹那间,青离的人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堆破破烂烂的衣裳和刺入地面的木剑。
李玄州抽出木剑,这时一只狐狸从衣裳中钻了出来,眼神毫无灵气,与普通的飞禽走兽毫无区别。
闻灵玉不禁问道:“你做了什么?”
李玄州道:“我把它打回了原型,他现在就和普通的狐狸一样,不消几年,等他寿命一到,自会灭亡。”
“可这狐狸能修炼成人形必定有所造化,若是他又开启了灵智怎么办?”
“哼……”李玄州冷笑,“依他做的这些伤天害理之时,即便真的开了灵智,也绝对挡不住那化形时的天劫,天劫一旦落下,就是他灰飞烟灭之时。”
闻灵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他抬眸看过这一片破败不已的空间,突然看见一堆石块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指:“李玄州,你看那是什么?”
李玄州顺势看过去,道:“那狐妖不是说他留了许多宝物,也许那些就是。”
闻灵玉一扬头,当即说道:“走!抄家去!”
李玄州微不可见地淡淡一笑,可等闻灵玉飘向前方时,眼神已然沉了下来。
闻灵玉从狐狸的体内出来之后,魂魄已然淡薄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还有淡淡的墨色晕染其上,现在则是只剩下淡淡的水色,仿佛被风一吹,随时都会化了一般。
闻灵玉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变化,等他兴冲冲地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些宝物不过是凡人喜欢的珍珠、玉石等名贵之物,虽然亮晶晶的很是好看,可还是让闻灵玉大失所望。
“我还以为能有什么好东西让我开开眼界呢……”
闻灵玉嘟囔一声,却见到李玄州从那一堆宝物中拿出了一根木簪,细细打量。
金银财宝李玄州都看不上眼,怎么如今对这个不起眼的木簪上了心?
闻灵玉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李玄州不答,对闻灵玉说道:“把你的遮阳之物拿出来。”
闻灵玉不解,但还是乖乖把红竹伞拿了出来,才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根木簪有灵气覆在其中,我再施个法,将这把伞收入木簪之内,以后你出行,只消带着这根木簪,便能不惧阳光。”
闻灵玉很嫌弃地说道:“狐妖的东西,我才不要。”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而已,
李玄州动作一顿,遂放下木簪:“倒是我疏忽了,这东西不要也罢。”
闻灵玉却像瞧见了什么稀奇事一般,睁大了眼:“你竟然也会认错?”
李玄州不冷不淡地看过去,闻灵玉马上噤了声,一双眼睛打着转地四处乱看,表面上看着是被震住了,实则心里偷着乐。
李玄州这是被自己说中,恼羞成怒了。
闻灵玉憋着笑,忍得十分难受。
李玄州无奈摇头:“要笑就笑,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噗嗤”一声,闻灵玉竟是笑出了声,双眼盈盈地看着李玄州,笑意明媚。
李玄州喉头滚动,在与闻灵玉的对视中,破天荒地移开了眼。
“走了,下山。”
见李玄州如此躲闪,闻灵玉心中更加得意,笑盈盈地跟在李玄州身后,一前一后下了山。
等到两人回到客栈,李玄州捂着桌案,身形踉跄一步,竟是站立不稳的模样。
闻灵玉心中一紧,这才发现李玄州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闻灵玉这才想起来,在和狐妖的打斗中,李玄州早就受了伤!
只是李玄州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叫闻灵玉一时忘了,即便李玄州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个□□凡胎,会疼会受伤的普通人。
上回收服易江原便是这般,今日收服狐妖亦是如此,闻灵玉心中不知是紧张更多些,还是生气更多些,李玄州怎得就如此能忍?
“李玄州,你怎么样!”
李玄州慢慢站起身来,咽下喉头的血腥气,低声说道:“我得休养几日,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问我,届时我自会与你细说。”
闻灵玉双眼颤动,李玄州竟然知道!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意狐妖所说的生魂,虽然闻灵玉面上装作轻松无比,但知道自己没死,他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闻灵玉本一直在想该如何同李玄州提及此事,可他万万没想到,李玄州竟会主动开口。
这叫闻灵玉如何能再冷静下来?
此时李玄州已缓缓步入内房,床幔落了下来,李玄州挥手在周身布下结界,床幔飘荡,隐约只能见到李玄州调息打坐的身影。
闻灵玉独自在房内,心头仍是纷乱如麻,即便已经过去了两日,可得知自己是生魂所带来的震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
眼见李玄州还在床上闭目调息,窗外人声鼎沸,不时有孩童的嬉笑打闹声传来,闻灵玉此刻很想去看看热闹鲜活的人间百态。
去看一看他最爱的人间,从来都是闻灵玉最愿意做的事。
闻灵玉撑着红竹伞,想到平日和李玄州一同观看的道家书籍,便飘到了一家书斋。
正巧书斋内有道士打扮的人正在翻看着书籍,闻灵玉飘了过去,却发现这人看的是关于三星观的起源之说。
“三星观位于云浮山,称为天下第一观,此山云雾缭绕,灵气甚浓,三星观立观已甲子有余,历经三代掌教,其中最为惊才绝艳的是第二代掌教,清霄真人……”
闻灵玉草草地看了几眼,便索然无味地移开了视线,而后又在书斋内看了一圈,并未看见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书籍,此时书斋内一个瞧着十三四岁的少年跑了出来,对正在翻看账目地掌柜说道:“爹,今日听雨轩的说书先生来了!”
掌柜的自是知晓自己孩子喜欢听书的喜好,头也不抬地说道:“去吧。”
少年得了令,转身便跑了出去。
闻灵玉也未曾听过书,心念一动,便跟了上去。
来到听雨轩,才发现此处已围坐了许多人,只见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已是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今日要说的,乃是香山的狐妖一事,据说在两百年前,香山有一狐狸,偶然食得了一枚灵果……”
“那狐狸花费了百年的时间化成人形,可他不想着以正途修炼,反而走起了吸食男子元阳魂魄的法子……”
听到这里,闻灵玉却有些不解了,他自然知道魂魄是何物,可说书先生口中的元阳又是何物,闻灵玉却不明白了。
此时一道同样疑惑的声音响起:“元阳是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闻灵玉看过去,问话的正是那书斋的少年。
他见众人发笑,一张小脸浮上了红晕,仿佛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
一男子大笑道:“元阳是鬼魂精怪最爱的东西,吸上一回,便可法力大增,尤其是道士的元阳,更是精纯难得。”
还有这等事!
闻灵玉顿时睁大了眼,没想到李玄州在鬼怪的眼里,竟是个香饽饽!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继续说道:“不错,那狐妖仗着吸食元阳魂魄,妖力大增,越发猖狂……”
在故事的最后,狐妖被那偶然路过的高人发现,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后,替天行道,将那狐妖收了去,引起众人的声声叫好。
虽然知道说书先生说的是故事,可闻灵玉不由抿唇一笑,下意识便想到了李玄州。
只是李玄州分明俊美得很,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却变成了胡子花白,一身破破烂烂的老道。
闻灵玉心中暗笑,等他回去,也要同李玄州说一说这个故事。
可等闻灵玉回到客栈,看着床上李玄州模糊的身影,突然又觉得这个故事无趣得很,不说也罢。
床幔内,原本应在闭目调息的李玄州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摊开手心,一小截叫不出名字的深褐色圆木凭空出现。
这根圆木也不知是何木材,光泽并不明亮,反而有股沉敛的厚重,质地坚硬,还有淡淡的将香萦绕其中。
李玄州拿出一柄小刀,垂头,开始打磨起这根圆木来。
深夜,李玄州腰间的令牌亮起了淡淡蓝光,这是道观中有人发来传话的法术。
李玄州挥手一扬,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道水镜。
水镜中是一名头戴星冠,满头白丝的男子。
这名男子虽然一头白发,可年岁瞧着并不大,他皮肤白皙,样貌竟有些男生女相的精致。
可他的双眼却仿佛是历经了沧桑一般,与他那张年轻秀美的脸,显得分外不搭。
他容貌虽然精致秀丽,可周身气质无上高深,如浮云般难以琢磨,寻常人看见他的时候,根本不敢多看上两眼,内心只会觉得这是位不出世的高人。
水镜中一片荡漾,男子微微皱眉,声音如珠玉碰撞:“怎么?你可是受伤了,竟连水镜的法术都支撑得如此困难?”
李玄州垂眸,看着手中方才雕刻好的木簪,道:“是,启禀师尊,弟子偶遇一只妖狐,不敌被他所伤。”
若是闻灵玉听到,必然会想到,这男子就是他曾缠着问过的云知尘。
可惜的是,李玄州早已布下了阵法,他并不是为了防闻灵玉,只是休养调息,需得是彻底清静的环境,客栈人多口杂,李玄州是不得已而为之。
云知尘听闻,并未追问妖狐一事,转而说道:“残魂的事如何了?”
李玄州神色未变,定声答道:“一切无异,师尊放心便是。”
一切无异?
云知尘将这四字细细回味,面上无任何表情显露,心中已然发现其不对劲的地方。
以李玄州的性子来说,“一切无异”这四个字,实在是太含糊太笼统,李玄州说一不二,怎么会回答这四个字?
是这其中出了某些转变,还是李玄州不愿说,或者是,不愿对自己说。
云知尘心头闪过各种猜测,就又听李玄州问道:“师尊,此次下山,弟子有一事不明。”
云知尘神色淡淡:“何事?”
“弟子偶遇一个生魂,只是关于生魂一事,弟子从未遇见过,所知甚少……”
“明衍……”云知尘打断李玄州的话,“世俗间的事自有其他的道士相助,你此次下山只是为了残魂一事,此事事关重大,你无需为其他琐事忧心,你可明白?”
李玄州握紧了手中的木簪,低声应道:“是,弟子明白。”
云知尘眼神平和,却有能看透人心的敏锐,他深知能让李玄州开口问出关于生魂的事,想必此事占据了他不少的心神,云知尘略一思索,便道:“待残魂的事已了,你回到观中,有关生魂种种,我自会说与你听。”
李玄州只点头应下,不再多言。
云知尘转身离去,白发飘荡,水镜也在他的背影之中渐渐消散。
李玄州垂眸,摊开掌心,双指并拢,继续将道术注入这根木簪之内。
一夜过后,眼见木簪一道莹光闪过,李玄州便知道术已成。
想到闻灵玉已越来淡薄的魂体,李玄州当即翻床而下,掀开床幔走了出去。
闻灵玉没想到不过第二日李玄州便出来了,再一看李玄州还是脸色苍白,不由问道:“你怎得不再多调息几日,怎么就出来了?”
李玄州神色有些凝重,他眉头微蹙,低声道:“我有样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重要的东西?
闻灵玉一怔,不由问道:“是什么?”
李玄州摊开手心,是一枚造型简单素雅的木簪。
“这是……”
“不是嫌弃狐妖的东西吗,试试这个。”
“你……”
话才说出一个字,闻灵玉便没了声音。
当日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闻灵玉早将此事抛之脑后,怎么李玄州就偏偏记在了心里?
闻灵玉心中一时如滚水般沸腾,不知是意外更多些,还是紧张更多些。
只是若说是紧张,他又为何紧张?
见闻灵玉怔坐不动,李玄州挑了挑眉,道:“不想要?”
“不、不是。”闻灵玉呐呐说着,半晌,才伸手接过木簪。
他眼睫略显慌乱地颤抖着,然后垂下头,将木簪插/入发丝之中。
木簪闪过一丝莹白色的光,而后也同他的魂魄一样,变得淡薄透明。
不过瞬间,闻灵玉只觉得空荡荡的魂魄似乎充盈了些许,仿佛是充满生机的水源注入了干涸的大地,他惊讶地抬起眼:“李玄州,这木簪……不止你说得那般简单吧?”
看出闻灵玉魂体的变化,虽然是如同染了一层水色般清淡,即便效果微弱,也是起到了作用的,李玄州才稍微放下心来,沉吟一番,才徐徐说道:“这木簪是由凝神木打造,本身就有稳固神魂的功效,你是生魂,先前又入了狐狸的身,带着最为合适。”
李玄州还是没有把闻灵玉魂体变淡一事说出,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李玄州心中太明白了,所以他才会连夜制出这根木簪,暂时稳住闻灵玉的魂魄。
听李玄州提及生魂,闻灵玉抿了抿唇,问道:“生魂……难道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你已知道阳寿未尽,而魂魄离体,是为生魂,就是说若是生魂回到肉身,还是能够还阳,可……”
声音有短暂的停顿,李玄州才低声继续道:“可若是魂魄离体太久,迟迟不回到肉身之上,迟早便会成为真的死人。”
“肉身本就与魂魄相连,届时肉身不仅腐坏,魂魄也会随之变为孤魂野鬼,失去自我。”
“可我已经飘了十数年了,准确地说,是十五年,怎么我……”
闻灵玉的声音戛然而止,若真如李玄州所说,肉身与魂魄相连,可他飘荡了十五年,魂魄却毫无影响,这岂非说明——
李玄州沉吟一番,才缓缓说出了闻灵玉的猜想:“有人在施法护住你的肉身,保你肉身不腐,魂魄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