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思
山谷里的大风刮人,山间上里都是飘着似暴躁而又温柔含蓄的轻风。
他在她跟前停住,眸光一偏,目光落到她拐住了的左脚上,朝她笑着伸出手。
她帷帽下的一张素白的脸儿没有血色。
他斜扬了眉梢,俯下身低看了她,颇有种玩世不恭的感觉:“此地山腰间,小道不常有人走动,姑娘当真要拒绝在下吗?”
她瞪了他一眼,无助地下意识朝山下看去,阳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他的声音似是在她耳边呢喃,似是很近,又似是很远,细细碎碎的,靠近她时,眼前又似被浓重的血色浸染。她白着脸,脑海中避不可免想到了,齐军在闵国土地上肆意而为的状况。
不!不!不不不!她听到了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声抗拒反驳:不要靠近她!快滚!不要出现在她身边!要记住…等到有一天她…一定会赶跑齐军和杀了反王…那个时候她是这么暗下决心的。
人影在她血色漫天的眼眸里起初形成了一线光,而后光影陆离,那道人影又强势地去除掉那血色的光,这时她的眼中微微清明,诸多的情绪讷下住。
她柔弱道:“烦请公子帮帮我。”
斜影横疏,微光四射,柔和宛转。
他五官棱角分明,肃穆威重的气质巨重,可他的行为却与他外表不符。帷帽下的那张丽容美若春晓之色灿若朝瑰之魄,示怯之声一出,他慢抬眸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她面上我见犹怜之态,手上的动作慢动作地抚上那侧被她打过的脸颊,玩味地向她讨教。
“不是无耻宵小了?”
喁喁细语,玩味声不难听出。
他怎敢,明明是他先戏耍她的!她无声地看着他,用眼神控诉他。她忍住了要和他鱼死网破的冲动,沉沉的闭上眸,倏尔,她睁开眼睛。
敛下眸,没什么情绪地说着柔弱的话:“我没打错,要是在让我选择我还会再选择那样做,我决不后悔我做下的任何一个事。”语声虽然柔弱,可内容却没什么柔弱之意。
他慢慢掀了眼皮看她,慢条斯理地拿出那根银簪。
眸光在瞥见他又拿出那根银簪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又说道:“公子若是不愿帮忙就算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等一会我的家仆就到了,也用不到公子。”
她看着山下的位置平复着呼吸,心里开始想云舟山庄好端端的做甚与白龙寺为邻,白龙寺寺规奇葩,接待的人也还挑挑拣拣的。
这般想着,她此刻在面对周悟时,更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可能有敌视,也有恨不得除之后快,但更多的她现在不能做出有违她现在身份的事,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现在是任从安,她只能是任从安,“任从安”对肃王没有这种复杂的心情,而闵国的十四公主会。
一瞬间,她有种说不出的无力,对眼前这个人有恐惧有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又有一种对自己自身无能的厌弃感。
她指掌撑着地面,费力地要起身。
他见她这幅视他如猛兽避之不及的模样,端正冷淡又实实在在带着恶劣的面上神一提,将银簪簪入了她的乌发中,将人摁住了。
她腿一抽,斥骂道:“你休得无礼!”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她一下慌住了,“肃王殿下,你怎能学那无耻之徒,你可是堂堂一届亲王啊。”
他笑了笑:“这会认出我了?”
“既知道本王的身份还敢打本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他握紧了她的脚,拢在掌中不肯放手,不嫌鞋底脏,眉眼压低,“任姑娘,有什么不满你就憋着,本王下手重,辣手摧花没个轻重。”
边说边着,他掌心一用力,痛的她吸气。
接好后,她将腿一抽,不想与他有太多纠缠,便想起身。
不成想,他手一提,将她整个人给提溜起来。
任从安的眼眸惊疑地看着托住她右手的臂掌,她慢慢地拉开对方的臂掌。她觉得她一定是想多了。
“下山下得急,出门带了帽,若是有什么得罪肃王殿下您的,还请您见谅。”她垂了眸,脚向前走了一步,脚尖转了方向,朝山下方向对去。
她将脸一撇,脸上却没什么诚意。
她可算知道了,为何她从云舟山庄出来后在白龙寺后山附近会感觉到凉飕飕的。
还有他莫名其妙要给她簪子的举动,等等簪子,她从头上拔出一根银簪,拿在手中盯着他。
“肃王爷你这是何意?”
他脸上有几分笑意,也有几分寒意。
“这会一口一口的肃王爷叫了,你早就认出本王了是不是。”
“任姑娘,你在白龙寺行踪诡异,据我所知府上这会规矩甚严,你为何会一人出现在白龙寺周围。”
他朝着她看,盯着她那张帷帽下的丽容。
她忽地一下就站住不动了,如同一座木雕一样。
他长腿朝她身侧跨来,山间大风阵阵,她的衣裙漾漾,吹得十分好看、柔美。
靠近她的一瞬间,他又闻到了那阵清香。
她这会本能地竖起寒毛,心尖莫名随着他的靠近而提起来了,这一瞬间,她心中又起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了。
她目光落到道上边的悬空之处,他若真觉察个一二,她就抱着他一块摔下去吧。
她起了这个念头,也想当个恶鬼。
可是,她心底还有一片柔软,她想活着回去见至亲至爱。
眼前的帷帽少女,面若桃花眼若含情,体有清香仪有万千。
周悟见她在反应着他这句话,莫名的心中叹了口气,想到初次见她时的直觉:这也许真的是一个会对他说谎的女人呢。
想至此,他在面对着眼前的任从安时,脸上也多几分沉郁和幽邃。
他低着眸看她,这会见她脸也变得温润了,眼儿又蒙上了一圈真挚而凝重的柔柔之光。
“肃王爷我看您这亲王之位是从海水里长出的官罢。”她唇齿夹枪带棒的讥语。
周悟可算看明白了任国公府的这位侄小姐的些许面目,长得柔柔的,说出的话总是牙尖嘴利的。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王爷为何要刨根问底?”
她扯动着嘴唇,面上依旧是柔柔的,可语气却不悦刺耳,犹似被人冒犯探听了一样做出的反应,她对上他,每刻都在提醒着她,她的世界是满天硝烟的红色,她能平和的说话已是不易了。
周悟微目冷笑:“任姑娘怕不是来自与人私会吧?”
任从安双目紧紧地盯着周悟,忽尔扯动了唇角,将手中的银簪甩回给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随着这话落下,她鲜血里流淌的怒意和敌意顷刻间解封,她对他,相看两厌。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决不要。”
她咬着牙,音坚决又果敢。
“肃王爷,你我不过寥寥几面,交情言浅,勿要做出这些惹人误会的举动。”
“民女无意冒犯,若是没什么事民女就先行下山了。”
她尖锐又冷淡,浅薄撂下几句话,支起单薄的身影没有犹豫地下山了。
他猛地一抽气。
忽觉得胸中有股气不顺,幽邃的深眸紧紧地盯着那道下山的身影,眉骨充斥着寒意和深冷。
幽黑的眸光里密不见风,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渐下,他掌中拢紧那根银簪,泛着月白色银质的冷光光泽。
簪在他指腹间转动。
山道上立在风口之中的那人,目光落到手中的簪上,端正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丝裂缝。
为何身上会带有女子的簪子呢?
他鼻间溢出了笑。
八方来风的山道上,他突然听到了自己内心中的声音:周家人都是贱骨头,沉在女人乡,毙在女人乡。
明显能感知到身上的异状的他,当下就将那根代表绮思的银簪扔坠至山谷中。
一种无形的阴影在他心尖漫开。
藏在心底的偏见和厌恶又有撕扯开来的痕迹。
任从安。
他的心底又喊过这个名字。
下山后,任从安又遇上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安安?”任青瑜站在马车前有点不确认地问道,任从安行动有些晃的出现在他面前。
任从安也看到了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丞相的任国公府大公子。她跟他的接触并不多,任青愿那事后,任青瑜有过段时间常来国公府探望病母,虽是这样,她对他的印象大都停留在任青英那句“卖妹求荣”上。
她不禁咬牙,暗想到今日出门真的是诸事不顺,这一个两个竟都被她碰上了。
“大哥。”她礼貌地应道。
任青瑜看着任从安身上的装扮:“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啊。”
任青瑜越看着她,她就越感觉到身上那种考究的目光很重。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顷刻间脑中已想出了应对方法。情绪低落,眼儿真挚且凝重:“伯母病重,我来齐国日久,一直受伯父伯母的庇佑和爱戴,每每因无以相报而惶恐,听说白龙寺很灵,便…偷跑出来替伯母祈福了…”
说着她很懊恼的看着任青瑜,“大哥,你能不能别跟伯父伯母说…”
任青瑜眸光一直落到她素白的面上,见她那张真挚又纯粹的素白面容,以及从她步入他眼中时的些许腿脚不便,他未说重话。
只是说:“下次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单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