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君臣
五月初,雨水充沛。
周悟的大军踏着雨过天晴的泥泞强势挤进上京中,那气势恢宏,泛着冷色的精良铠甲队伍穿过主街,街市上不少人被这幅气势逼人的行伍给惊着了。
市槽中的鲜血还未被冲刷干净,潮湿的空气伴着令人骨皮头麻的冷意及若有似的血腥味惹得那些异心浮动的人摁捺下异动。空中浅淅的雨粒飘散着,宫人们冒着细雨迎肃王入宫。
肃王归朝了,满载而归的。
带着收入闵国的四座城池满载而归,威望与荣誉加身,打马经过时,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小心窥望。
这几个月来,上京人人自危,眼下皇帝召肃王归来其声号是为的什么,那个人精不懂?先头叫嚣厉害的骨头硬的都死绝了,市槽中还有未清洗干净的鲜血。活下来的人精那个这个时候不将嘴巴捂得死死的,生怕余怒殃及。更何况任家的那闺女如今在宫中无名无份的,人人都可践踏,说不定等过些时日皇帝也就腻了,抗议的声音也就随着肃王的归来而逐渐变弱了,至于这件事本身合不合理符不符合纲常已经不重要。
宫中。
周世空一脸不郁草草地披上一件外衣从榻间爬下,自内殿中走出,周悟目光落到那凌散随意地细着的衣前,裸露在外的胸膛,这幅放荡肆意不羁的模样可着实让周悟冷淡的眉头不由地一皱。
那隔着珠帘的内殿寂静无声,里头有谁或者又是谁也不难知道,一股情/事未消的味道随着周世空的出来若有似无传进周悟的鼻腔中。
“陛下如今在臣面前也不伪装了吗?”
周悟厌恶的后退,眸光在撇看到周世空隐忍且难看的脸色时,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任氏女出自开国勋贵之家,陛下此举是要寒老臣的心。”
“捅下这天大的娄子,陛下以为仅仅只是召臣归来便能解决得了吗?这天底下不泛人有能人异士想改朝换代,臣能替陛下拦下多少祸端?”
“任氏女不可留!”
周世空压下眼,眉眼里还有放荡的邪色:“皇叔,我是皇帝,我只是想要一个小女子而已,是他们逼我做这么绝的。”
“我是皇帝,如果当皇帝连心爱的东西都不能得到,那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周世空说得委屈,后信誓旦旦地跟周悟保证到下次再也不这样干了。
周悟深呼口气,寒着声跟他说:“为君者,最忌德行败亏。”
“有舍有得,你已经得到够多的了,陛下你太贪心了。”
周世空能屈能伸,低着头看他:“皇叔你就再帮帮我吧,我真的很喜欢她。”
周悟磨牙冷笑了声,“帮你可以,今日你把任氏女交出来,我取了此女的命,向天下人交待。”
周世空精神一震,珠帘后的那端内殿隐约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周世空的脸色一变。
周悟和周世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向珠帘那端看去。
珠帘被拨开,一个身着长长绸衣的女人散乱着发从内殿走来,她面容虽是惨白但不掩倾国之色,步履艰辛目无光彩,唇角边还带有清晰可见的伤痕。
周世空的眼神暗含警告,“回去待着,穿成这样出来想勾引谁?”
女人像是没看到周世空的警告,木着脸扯动着嘴角:“肃王爷,贱妾愿以死赎罪,求王爷给贱妾一个痛快!”她眸光清润,如同死寂般的眼眸郑重而真挚地望向周悟。
一个一心求死的女人。
周悟的眸光落到女人破败枯寂不失美丽的脸儿,跟记忆中那个一出街就引万人空巷的名门贵女有明显的区别。那种明艳的张扬的自信如今在她身上是半点也看不出。
任青愿恍惚吃痛歪倒在地,面颊一侧重重的发疼,她扶地回神转眸看过去,便见周世空一张因含着暗怒而绷紧的脸。
这张脸生得阴柔而俊美,可一旦寒下去,能轻易勾起人心中对他恐惧的画面,十指无甲的疼已经叫她忘记了眼前的轻微痛意。
“贱妇。”周世空话语咬牙从齿缝中挤出:“想一死了之,朕今个就告诉你了,想死没那么容易,做梦去吧。”
他紧绷的脸,目光如炬地扫视周悟,“皇叔,朕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只要她一人。”周世空的眼神坚定的不容置喙。
“陛下,这天下美人何其多,为何独独只要她呢?只是因为美吗。”
周悟的眼神模糊下压。
周世空轻轻颔首,寒气覆面:“他任家欺耍了朕,朕未要他们性命已是仁慈,在朕还不腻时,朕要她千倍百倍尝之!”
周世空吐出的话如寒雾、冰椎,任青愿的眸光也渐渐模糊了,甚至看向那周氏叔侄俩的身影也轻微的阻滞了视线。
“肃王爷,任青愿但求一死,请肃王爷成全!”她不断地磕着头,头不停地磕着地,没一会那瓷白的额头便有明显的痕迹。
“你是个什么身份谁许你说话了。”
周世空脸色铁青,臂膀猛地一用力,将人提起来。
提在她肩膀上的手腕蓦地一紧,连人带起,下一刻被人迫仰面。
周世空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周悟。
“皇叔你在逼迫朕吗?”
“朕是君,你为臣,朕都还没计较十七召书都召不回你的罪状,你倒反过来指摘朕了。”
“朕敬你是长辈,皇叔可莫要学那清河王倚老卖老的习惯。”
小皇帝这些年日渐长大,在周悟看不见的地方里,他对这个比他威重的皇叔已产生了忌惮、警告。他横眉冷目倒有些帝王的威仪。
周悟眼角余光扫见那任青愿没有了颜色的面庞,以及周世空铁青暗沉下的脸儿,忽觉得有趣。
不由地勾起层淡淡的笑意:“陛下为君,臣为臣,既如往,臣无话可说。”
“闵室大病,陛下可下猛药根除。”
“臣告退。”
周悟不急不缓地说道,而后慢慢后退。
“庸常越!”
庸常越趋步至跟前。
周世空拧着眉沉声道:“送肃王爷。”
庸常越应了声,躬身请周悟。
周悟眸光偏看了眼这个内侍,唇红齿白模样清秀,他唇齿间溢出了些笑声。
他沉肃着容,阴恻恻露了几分笑声,配上他威积甚重的气势,倒有些瘆人寒背。
庸常越垂着首,不明白肃王爷此刻的骇怖模样,不过就算是想明白了,他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随着周悟的离开,任青愿面白如纸人,周世空冷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眼前之人,将人一提,大步迈进内殿,将人扔进了内殿的床榻上。
任青愿全身上下打了个寒颤。
脸色发白,惊惧发抖。
“贱妇,是朕满足不了你吗?”他抬步朝她跨来,“既然你那么想死,朕不妨成全你。”他钳住了她的胳膊,俯身没有温度地看着她。
他盯着她一言不发,最后那双冷鸷的眼眸染上欲/色。
不肖一会,内殿中便传来了尖锐的崩溃声。
……
气势雄伟的肃王府,这座气派的府邸空置已久,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府门前府兵林立,庄严肃穆。
身披铠甲的周悟站在府门前停驻了一会,而后大步流星跨入肃王府里。
待一番清洗后,周悟拿着巾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方才碰过皇帝的地方。
周氏是受了诅咒不成?个个都生得跟个软骨头似的,醉在女人的温柔乡,毙在女人的陷阱里。
周悟忽尔顿住,眸光异动含着锋寒,脑海中忆起一双泪眼朦胧的泪眼。反应过来后,他的心尖就像是被蛰了一般,强压下那异样的感觉。
丢下巾帕,屋外头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层薄雨。
周悟拾起了剑首,细细地擦拭起来。
屋内静谧无声,周悟眉目间轻松。
李总管躬着身在一旁侍候,未敢发出一点声响惊扰肃王爷。
他在一旁看着自家王爷拭剑专注的模样,殿下虽出自齐室,可却不像他的兄弟姐妹一般纵情生色,在生活上几乎就是少私寡欲、冷静克制。不由地暗道:王爷不愧是天纵英才,便连这些小事也亲身作则,实在是太严以律己了。
李总管当然不知。周悟只有在心乱时,才会寄希这些小动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周悟诚挚而深邃似的眼眸专注且严谨,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个道上。
他忽然意识到了,那个女人的泪眼始终挥之不去。
不由地暗骂道:周家的男人都是贱骨头,没见过女人似的。他周悟决不可能栽在这上面去,也决不学历代先辈的荒唐事!他深恶痛觉,以此为耻。
屋外忽传来奴仆的声音。
“殿下,丞相府的人求见。”
周悟在拭剑的手一顿。眼皮撩起来,唇角不由地勾带起层寒凉。
“不见,就说本王长途跋涉,这会已精疲力尽,无力见客。”
“让他改日再来吧。”
屋外头的奴仆应是。
周悟擦拭了好一会的剑首,总算擦拭干净了。他随手将干帕扔给李总管,人起身站起,没有什么情绪的模样使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殷红的唇轻勾,剑儿反手一扔,入至剑鞘。
“上京的人儿呀,诡秘腹剑似的,一个个肚子里揣着阴谋诡计,算盘成精似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