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九:前世
东周公主出嫁和亲, 是举国上下重中之重的大事。无论同庆帝心里是否愿意,表面上依旧是大张旗鼓地操办着婚事。
彼时即将开春,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本该欣欣向荣, 景阳宫里却始终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气氛。
二公主余嬉没再来找过麻烦, 听闻她整日跟自己那个已封为豫妃的母亲哭缠, 要她想办法赶紧替自己说定一门亲事,以免落得跟长姐一样的下场。
豫妃也是颇为难,她虽已是妃位但实则并不受同庆帝宠幸, 膝下除了余嬉外再无子嗣便可见一斑。
既是无宠在皇帝面前便说不上话,哪里有那个本事在如今这种举国同哀的情形下替自己的女儿要一门可心的亲事来。
于是豫妃所住的延禧宫整日里愁云惨雾, 看起来也没比景阳宫好到哪里去。
倒是余嫣既定了出嫁的心思,便也不再挣扎, 反倒一门心思准备起了自己的嫁妆。她是公主, 这种事情自然不必她亲自动手, 除了装模作样拿针在绣衣上扎几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也不过听贴身宫女报嫁妆单子罢了。
最后还是她的生母姜皇后逼着她给未来夫君绣了一方帕子,草草充数了事。
就这么忙活了大约一个来月, 终于到了余嫣启程的日子。西凉那边派了个年过四巡的迎亲史来。余嫣也不曾见过, 只知他姓胡, 听宫女说是位文质彬彬的尚书大人。
如此看来西凉对此桩婚事倒也颇为重视, 叫余嫣对此次的和亲之事放下了半颗心。
一应准备妥当后, 到了雨水那一日余嫣便正式启程往西凉国出发了。临行时同庆帝携姜皇后亲自前来送行, 几个人少不得要依依不舍一番。
余嫣倒是还好, 流了几滴泪后强行挣脱了母亲的怀抱,一脸大无畏地上了马车。那一身火红的嫁衣颇为惹眼,看得送行的人愈发心头不忍。
姜皇后自打女儿离开后便抱病不起,与同庆帝有了难以弥补的隔阂。同庆帝则还在为战事操心劳累, 再顾不得后宫间的明争暗斗。
倒是余嫣每日里坐在马车中,只想着该如何打发这无聊的送嫁时光。
除了头一日出行穿上了嫁衣外,剩下的日子她只着常服,马车倒也宽阔,除了她之外几个贴身宫女也随行前往西凉,每日便轮流着上车来陪她说话解决。
那一日她身边的大宫女月莹想找几本话本给她解决,于是便在随车的一个箱笼里翻找。那一箱皆是公主从前最喜欢翻看的册子,所以便随行放在了车里。
没成想刚在里面翻了没两下,月莹便忍不住惊呼一声。余嫣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奇探头道:“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什么新奇东西了?”
月莹手里握着本小册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余嫣一看她这样子便知有古怪,立马夺过了那本册子。月莹急了不由扑上去:“公主别看,会脏了眼睛的。”
话音未落余嫣已然翻开了册子,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根本不是她平日里会看的话本和诗集。那册子里文字极少,每一页都画有一幅画。这可不是什么画圣画仙的墨宝,而是女孩儿出嫁前母亲会塞给她们看的画册。
那每一页的画上皆是画了一男一女,衣衫不整举止怪异,哪怕余嫣未经过人事,只看一眼也明白这两人是在做什么。
是了,出嫁前几日嬷嬷曾拿了这册子前来给她看过。只不过当时她心情压抑根本无心学这闺房之事,嬷嬷在旁边说得口干舌燥,她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到最后也不过把册子往宫女怀里一扔,要她们收起来罢了。
没成想居然收到了这个箱子里。
一想到这里面的事情自己很快也要同一个陌生男子“操练”,她便羞红了脸,直接把书扔进了箱子里,吩咐月莹盖上盖子。
月莹也不过是个少女,自然不敢拿这种事情跟公主打趣,羞得一句话都不敢再提。正巧余嫣说自己乏了要歇息,吩咐她去别的车上,月莹便如临在赦般匆匆下车去了。
待得爬上后面的马车后,她才惊觉不对。公主平日里就算歇午觉也得有人在旁边侍候才是,今日怎么一个人独留在车上?
可叫她再回那车上她又不敢,只能鹌鹑似的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马车里余嫣却了无睡意,待月莹下车后她轻轻挑帘看了眼外头的动静,见无人注意到她便悄悄地打开了箱盖,又把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细细翻阅起来。
她自小便是公主,向来心高气傲,对任何事情都要求做到完美。哪怕是圆房这种难以启齿之事,她也不愿意在新婚之夜落了下乘。
她乃是一国公主,走出去代表的便是东周的脸面,又如何能在这种事情上叫人挑出错来。
那个西凉皇子想来早已尝过人事,到时候若是新婚之夜她显得过分生涩,岂非叫人看轻。
余嫣想到此便颇为认真地研究起那画册来,便如从前研究诗词一般,不知不觉便看了一整个下午,直看得她周身气血翻涌,一股异样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那一晚余嫣睡在客栈略显坚硬的床板上,久久不能入睡。白日里看到的那些画面不停地钻出脑海,害她面红耳赤了许久。
夜深人静时,想到母后与父皇也曾这样那样时,她那一张细白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所以这便是男女之事吗?看起来颇为辛苦的样子,也不知那西凉国的皇子有没有画上男子那样的本事,她自认自己腰身不够细软娇嫩,有些动作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就算做得到她也不稀得做。在她的心里这些个不正经的事情,只有那种做妾做婢子甚至勾栏瓦舍的女子为了讨好男人才会去做。
她堂堂东周国的公主,哪里会配合夫君做这般不知羞耻的事情,只要一想到自己躺在那里被人欺上身,便已足够她浑身打颤惊惧不已了。
打死她也不要同男人做画册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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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余嫣都没有睡好,每日白天坐在车里赶路的时候人都昏昏沉沉。
一直到某日胡尚书让她穿上嫁衣,余嫣整个人才算清醒过来。听胡尚书的意思他们已快要到西凉边境。待到边界一过便会有西凉国派来的迎亲队伍一路将她护送回京城。
余嫣立马便明白过来,自己从此高枕无忧的日子便要过去了。一旦踏入西凉国的地界,她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
想到这里余嫣不免有点紧张,那一身凤冠霞帔也显得愈发沉重起来。
那一日她们走在肴山之中,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凉,连鸟雀都很少见到。偶尔有乌鸦飞过发出凄凉的叫声,惊得余嫣心肝乱颤。
不知为什么,这寂静的山路令她心里发慌,总有种不安感不停地冒出来。
谁都没有说话,负责护卫她前行的东周将士今日也特别安静,似乎人人都提了一口气,生怕有事发生。
月莹在车里陪着余嫣,莫名地也有些紧张。几次开口想同她说点有趣的东西,一出声声音都在微颤。
就在两人两眼瞪小眼之计,突然马车狠狠地踉跄了一记,紧接着便听到外头一阵马匹的嘶鸣声。
余嫣吓了一跳顾不得规矩挑帘探头,只见天边层层乌云迅速地笼罩过来,心里的那股不安弥漫至了全身。
没等她开口说话,就听外头送嫁的林将军大喝一声:“不好,有山匪!”
紧接着便是漫山遍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余嫣再怎么养在深宫,光凭这马蹄声也知道来人绝非少数。只怕得有个上百人,而他们这一路前去西凉带的兵士也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而已。
几百人对几百人,一方是凶悍嗜血的山匪,另一方却是久居京城养尊处优的皇宫护卫,真要打起来谁的赢面更大一目了然。
月莹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一纵身扑过来抓着余嫣的手颤声道:“公、公主别怕,奴婢会护、护着您的。”
余嫣却忍不住苦笑。
月莹一个弱女子能护自己什么,若是护卫们挡不住这一波,她今日便必死无疑。就算山匪愿意留她一条性命,她也绝不会苟活。
马车外头送嫁的将士已经跟人打了起来,一时间只听见喊杀声和兵器相交发出的声响。余嫣想挑帘看个究竟,却被月莹生生拉了回去。
“公主当心,刀剑无眼,万一被伤着……”
余嫣只能放下帘子,可手刚一松开帘子,便感觉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马车外林将军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进来。
“不好,我们让人包围了。”
余嫣仔细一听果然车后似乎也有马蹄声传来。更要命的是负责驾车的两匹马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突然发起狂来。
就听一阵嘶鸣声划破阴霾的天空,紧接着余嫣坐着的马车便发疯般狂奔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她一跳,下意识抓紧了窗框。可怜月莹便没那么幸运,直接从窗户里飞了出去,跌在了外头的石子路上。
余嫣赶忙探头去看她,却忘了自己一身红嫁衣满头珠翠,整个一新嫁娘的模样。
就在她探头出去的一刹那,所有的兵士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器,朝那辆飞奔的马车看来。
马车里女子白肤胜雪美若天仙,仿佛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子,叫人移不开眼。
余嫣丝毫未注意到那些目光,满眼只有跌下车的月莹。可很快她便顾不得去看月莹了。马车越跑越快,将她整个人颠回了车里,摔得七零八落。
就在她稳不住身子满车乱滚时,突然车子又是一个踉跄停了下来。突然停下的动作害余嫣整个人往前扑去,几乎就要跌出车外。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嫁衣,将她整个人如小鸡崽般拎了起来,直接拎上了马。
余嫣惊魂未定,下意识抬眼去看,却只看到一个头戴修罗面具的男人离自己咫尺之遥。周身阴冷的气息冻得余嫣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便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