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讨好
萧景澄猛地起身, 动静太大吓了屋内的乐师们一跳。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青执望着萧景澄毫不留恋走远的背影,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戚公子, 可是青执侍候得不够好, 惹王爷不快了?”
戚玉书笑着冲她摆手:“此事与你无关,王爷有要事在身。”
青执哪里会信他, 今晚是她接客以来头一回受到冷遇。偏偏对方身份尊贵又俊逸不凡,叫她心动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她还从未碰到过像郕王殿下这般难以打动的男人呢。
思来想去青执忍不住问:“可是我长得不够美,所以王爷不愿瞧我?”
这话倒把戚玉书问住了,若说美青执确实比余嫣差了一些。但凭他多年混迹脂粉堆的经验来说, 萧景澄这次确实不一般。
只怕不是美丑这般简单。郕王殿下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可哪一个能得他半分青眼。唯有余嫣……
看来某人这次是真的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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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懿院的灯亮了一整夜,正院里的下人一个人都不敢合眼, 哪怕没有差事也战战兢兢等在那里, 生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冯大夫和张大夫也陪着熬了一宿, 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稍稍合了会儿眼。
院子里严嬷嬷看了眼晨曦微露的天色, 开始吩咐人准备早膳。严循正好从耳房里出来, 没睡醒的样子有些憔悴。看到母亲后便上前问道:“余主子眼下如何了?”
“一夜未醒, 不过看着还好,应是无大碍了。”
“那王爷呢, 难不成就这么守了一夜?”
严嬷嬷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心里的不安却不能同儿子说。昨夜王爷匆匆前来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种风雨欲来的气势当真叫人胆寒。
她在宫里侍候多年,就是圣上也没这般令她害怕过。昨夜院里上上下下如履薄冰,大约也就余姑娘睡得最是安稳吧。
想不到王爷竟也是个痴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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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这一觉睡了足有五个时辰,只是虽睡得久,却不像严嬷嬷想的那般安稳。
被人抬回房后屋子里很是闹腾了一阵, 但很快便归于平静。余嫣躺在床上意识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察觉有人拿着汤匙要给她喂药。
意识不清的时候余嫣极度抗拒吃药,那浓重的苦味令她不愿张嘴,头也撇向了一边。
没成想那人直接就上手掰她的嘴。
余嫣能感觉到来人力气颇大,绝非一般的丫鬟婆子。只是那人似乎并未用尽全力,而她又极力挣扎,那药便总喂不进嘴里,流到了她的脖颈里。
后来那人便失去了耐心,将汤匙往药碗里一扔。余嫣本以为他要走,等了片刻却感觉到唇上一阵温热的气息凑近。半梦半醒间似乎有柔软的东西覆上了她的双唇。
这一吓非同小可,余嫣心头一慌便忘了抵抗,嘴刚一张开药汁便整个儿流进了她的嘴里。
那人便这样喂了她整碗药。等喝完药那人还绞了帕子过来,替她擦脖子里的药汁。
而余嫣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眼皮犹如灌满了水银,沉得她根本睁不开。
而那药却很猛烈,她才喝了没多久身体便渐渐热了起来。起先只是微温,后来便有了燥热感。背上的伤疼痛难忍,又被药效弄得浑身发热,实在是很不好受。
偏偏她人又半昏迷着醒不过来,到最后余嫣只能嘤嘤地哭泣起来。
刚哭了没几声便有一只微凉的手抚了抚她的额头,随即就有浸了凉水的帕子替她擦汗。那丝丝凉意透过额头传了过来,令余嫣好受了许多,很快身上的燥热便散了几分,人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积聚在心头的委屈与不安通通发泄出来。
余嫣哭了许久,那凉帕子先是替她擦汗,后又给她擦泪,动作轻柔颇为耐心,直把余嫣的眼泪全给擦完,这才叠成块搁到了她的额头上。
余嫣哭了一通也是累了,到后来意识便模糊起来,兼之药效愈发强烈,她整个人便昏睡了过去,一夜睡到天亮还未有苏醒的迹象。
另一边严嬷嬷实在担心萧景澄的身子,在内室前徘徊许久,一直到听见里面有动静发出,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萧景澄也是刚醒,正自己拿着茶壶倒茶喝,脸上布满倦容。
昨夜的余嫣大约是在病中,所以颇为不老实,动不动便嫌热掀被子,还总是出虚汗,令他无法安睡,只得一直守着随时替她掖被擦汗。
这一忙便忙到了后半夜,那会儿她终于停止了哭泣,身上也没热得那般厉害,萧景澄怕碰着她的伤口便没上床,只支着脑袋在她床边小憩了片刻。
严嬷嬷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便心疼不已,刚要上前关心几句,便叫萧景澄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又吩咐她叫人进来侍候余嫣,这才抬脚迈出了内室的房门,边走边盘问昨日的细节。
“……都怪老奴没看住,余主子心疼忆冬挨打,一个没拉住便冲上去护她。行刑的护卫也是实在收不住,所以才打在了余主子的后背上,还、还……”
“还什么?”
萧景澄语调冷淡,那便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严嬷嬷不敢隐瞒,照实道:“还令她吐了血。”
这事儿萧景澄一早便知道了,只是现在听严嬷嬷再提一遍,心头的情绪愈发翻涌。
一个下人而已,值得她拼了命用自己的身子去回护?若是不巧板子打在头上,她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说。
萧景澄面色一沉,紧抿着唇没有开口,抬脚踏进了书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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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一整日都没离开文懿院,但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内。他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来回话的人也是不曾停过,但他又不放心余嫣的身子,只能留在别苑内办差。
期间戚玉书也来了一趟,见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只道他还在为余嫣有情郎一事烦心,于是便劝道:“你如今初识女子有些上心也无妨,只是将来你到底要娶妻,不可将一小小女子太过置于心上。若是惹得王妃不快……”
“想做郕王妃便要有容人的度量,若是没有我亦不会勉强。各人都有自己的所图,我与她不过交易而已。”
“那你是要把余嫣带回府了?”
“那是自然。她既跟了我,便不能再跟旁人。往后我成了亲她自然要跟我回府,她那样的性子必不会争风吃醋无事生非。”
这个戚玉书倒是不担心,就看余嫣那样子也知道是个好相与的。他倒是有些担心萧景澄,若是太过宠爱妾氏,惹嫡妻不快那便不妙了。
“天下女子再怎么大度,也容不下夫君宠爱他人。”
“该有的尊荣我都会给她,嫡子必是由她所出,且会是长子。待孩子长至三岁才会令妾氏生养。她不必担心主母之位,也不必担心我宠妾灭妻,余氏永远越不过她去。”
戚玉书听他说这话时面色沉肃绝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放下心来。
只要郕王能把尊卑搞清楚,纳一两个妾氏倒也无妨。毕竟他这样的身份,圣上就算赐婚也不会只赐一位。
比起小小的妾氏,只怕两位侧妃会更叫正妃头疼吧。
想到这里他又换了个话题:“听闻昨日余嫣受伤,如今人可好些了?”
“还好,谢你关心。”
戚玉书纠结地望着他:“怎么听着颇有醋味,你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看不出来王爷也是个醋缸转世,既如此又何必去花楼喝酒,是为那情郎之事吧?”
萧景澄倒也不瞒他,把余嫣同贺庆舟订过亲之事告诉了他。
“贺庆舟?便是那个刚中了会元颇得圣心的贺家公子?”
“正是他。”
“这人我见过一面,确实文采斐然气度不凡,又是斯文的读书人,难怪余姑娘会钟情于他。”
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戚玉书赶紧住嘴。
论容貌萧景澄绝对在贺庆舟之上,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只不过他执掌皇城司为人狠辣,世人见了他多半吓得屁滚尿流,哪有心思研究郕王殿下美与不美。
再美又如何,从他那张嘴里说出的话,十之八/九都是不美的。
女人嘛天生胆小,大多喜欢温柔体贴的男人,像萧景澄这样的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内里的胆战心惊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道了。
“余姑娘天生柔弱,她与那贺庆舟又是青梅竹马,走得近些也情有可缘。王爷不必为此动怒,左不过现在人在你手里,你待她好些她自然便多向着你些。”
“喂不熟。”
“什么?”戚玉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当是萧景澄在开玩笑。
“如何喂不熟法,我看余嫣也不似那样的人。”
“你见过她几回?张口闭口你看你看。”
“成成成,那就算我眼拙看错了。王爷既这般在意我倒有个主意,既可讨美人欢心,又可令你俩走得更近些。”
萧景澄扫他一眼示意他继续,戚玉书便道:“听闻越公国案子里有两个匈奴人还未抓到,前一阵儿查到他们躲去了江南。王爷不妨去那边找找?”
越国公只是明面上的棋子,他的背后必定还有高人,说不准这人就是与他过从甚密的张相。单单拔除越国公只是砍了张相的一条臂膀而已,过不了多时他便又会再培养一个。
必定得想办法将他的势力一力拔除,方能解心头大患。
只是这样的大事须得师出有名,通敌卖国便是最好的罪名。要想皇上下定决心铲除张家,便要寻到他与匈奴私通的证据。
那两个匈奴人与越国公牵扯颇多,若能寻到严刑拷打,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即便没有,去一趟江南散散心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戚玉书盯着萧景澄等他的回复,却半天也等不来一句话。半晌后他站起身后便要走,戚玉书不由急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吩咐人安排江南之事。”
戚玉书……
原来王爷性子这般急,平时的沉稳方正都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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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在书房见客,内室那头余嫣睡了一晚总算醒了过来,这会儿正由着念夏等人侍候着喝粥。
严嬷嬷站在一旁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待余嫣喝完粥又吃了药,这才把丫鬟都遣出去,独自一个人留下来同余嫣告罪。
“昨日是老奴的不是,害主子受了伤,主子要打要罚老奴绝无怨言。”
余嫣虚弱地冲她笑笑:“严嬷嬷严重了,是我自己要护着忆冬,此事也是因我而起,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罢了,怎么好说责罚二字。”
严嬷嬷侍候过很多主子,余嫣是其中最小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却也是最宽厚的一个。
向来尊卑有别,余嫣虽是贱籍,但她有王爷的宠爱,便是这文懿院里说一不二的主子。主子是不会有错的,但凡出了什么事也是奴才们不尽心的缘故。
早上严嬷嬷便已去萧景澄那里自请领罚,结果王爷说让她来找余嫣,说余嫣怎么罚她便怎么受着。
严嬷嬷不敢有二话,所以这会儿便主动提了这事儿。
余嫣却半点罚她的心思也没有,她只关心忆冬如今怎么样:“我昨日晕了过去,你们可真打了她三十大板,可有把她赶出府去?”
“主子莫急,别牵动伤口。主子放心,忆冬就挨了那两下,如今正在屋里养伤。说起来主子不该扑过去的,忆冬皮糙肉厚且打的都是屁股,不过是皮外伤罢了。您这么不管不顾冲出去,万一有个好歹您叫王爷可怎么办?”
余嫣听得脸上一红,并不觉得萧景澄会因为自己的死活而有所牵挂。一只宠物而已,没了便再找一只,天下有的是漂亮的女子,她又算得了什么。
严嬷嬷见她不信便要将昨晚萧景澄守了她一夜的事说出来,结果余嫣反倒先开口道:“嬷嬷既说要我罚你,那我倒是想到了一桩事情只让嬷嬷去做?”
“主子尽管说,我一定办好办妥。”
“也不是什么大事,”余嫣还在病中,一双盈盈的美目蒙了一层灰似的,不如往日清亮,却又多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病弱感。
她悠悠开口语调缓慢,每个字都说进了严嬷嬷心里,“我便罚嬷嬷这些日子好生照顾忆冬,须要令她痊愈方可。”
严嬷嬷一愣,向来方正严苛的心像是有一阵暖意流过,外头明明阴着天,可这屋里却像是春日暖阳满布一般。
余嫣这人实在叫她意外,难怪王爷会喜欢她。这样至真至纯的女子,试问谁不喜欢不怜惜呢。
严嬷嬷按下心头的情绪走出内室,立马就吩咐给去照顾忆冬,又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给余嫣炖的补品,只盼着她早些好起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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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余嫣便一直在园子里养病。
就像严嬷嬷说的,忆冬不过是皮外伤,且只打了两板子,没几日便活蹦乱跳跑来她屋里抱着她哭了。
“主子干嘛为我挨板子,也太不值得了。”
忆冬说这话是真心的。她从前多少有点记恨余嫣,恨她抢了自己的宠爱,虽说侍候得也尽心,但那都是畏惧萧景澄的威严罢了。
但那日余嫣扑过来替她挡板子时,她是真的感动了。她自小出身便不太好,家里人待她也一般,见她生得美貌便将她卖与人为奴,这才辗转来到了这里。
可以说她没受过旁人什么好意,除了与念夏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意外,对别人都生不出亲近感来。
可这些日子与余嫣的相处却令她发现,这当真就是个好人,又美又乖的好主子。于是她便觉得与其侍候萧景澄还不如侍候余嫣得了。
就像念夏说了,往后配个小厮也不是不能活。
她生来卑贱,又何必伸手去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若余嫣得王爷看重,以后抬了姨娘,她这贴身丫鬟脸上也有光,说不定能配个不错的人家,往后也能过安生日子了。
所以她对余嫣既感激又感动,剩下的便是后怕。
“那日主子在我跟前吐血,我是真怕极了,生怕你有个好歹。您这伤不比我,您身子又未全好,这些日子可要好好养着才行。”
忆冬说得有理,余嫣的身子确实比不得她,在顺天府牢里的那些日子令她亏空颇多。后来又总被萧景澄折腾。
虽说床笫之事与用刑不同,但多少也令她虚弱了几分。这一回这一板子打得她几日下不了床,便是最好的证明。
忆冬身子好了后便每日贴身照顾余嫣,还总抢念夏的活,搞得后者不由劝她:“你悠着点,身子也未全好,有些事情还是我来吧。”
忆冬却道:“不,这回我定要亲自动手,让主子快些好起来才是。快些好了才能侍候王爷……”
说这时话余嫣也在,手里拿着碗牛乳桂花羹正慢慢喝着,听到她提萧景澄不由抬头。
她都快忘了,自从那日萧景澄拂袖而去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或许也是见过的,在她吐血昏迷的那晶,她曾隐隐感觉有个有给她擦汗喂药,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萧景澄?
可她不确定那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许只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
他那么生气,生气到要把忆冬活活打死扔出府去的程度,又怎么会轻易原谅自己。
她已是他的人,却跟别的男人见了面,还是原先的未婚夫,换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自小高高在上的郕王殿下。
他没有要她的命已是仁慈,余嫣也没指望他会再来找自己。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她还没想好,走一步是一步吧。
见她不说话念夏便想再说两句,余嫣却抬手笑道:“没什么,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忆冬抢在前头道:“哪里好,王爷天天来文懿院,却天天睡在书房,这哪里叫好。只怕王爷会觉得很不好吧。”
余嫣一愣:“王爷天天来?”
“是啊,有时候下了值来,有时候一整天都待在前厅的书房见客。咱们园子前最近这段日子可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热闹得不像话。”
“王爷为何要……”
“自然是为了主子您了。听说王爷这些日子都没回过王府,还从王府里调了不少下人过来,里里外外全都管得井井有条。您没发现咱们这个院子里人也多了不少吗?”
余嫣经她提醒才想起,似乎最近是看了几张新面孔,但她当时没有留意。
所以萧景澄是怕丫鬟们侍候得不好,还是怕她又要悄悄溜出去去见贺庆舟?
一时间余嫣心里五味杂陈,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许是情绪低落,又恰逢日子临近,那天傍晚余嫣便来了月信,疼得连晚饭都没吃,便回房歇息去了。
忆冬和念夏一个忙着给她煮红糖鸡蛋水,一个则陪在她身边同她说话转移她的痛感。
忆冬便道:“主子前几次来月信也没见这般疼过,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冯大夫开的药吃坏了?”
“别这么说,”余嫣疼得难受,躺在榻上身子弓成个虾子的形状,嘴唇微微泛白,“是我自己身子不好的缘故。”
她从前来月信便有腹痛感,只是这回特别强烈。可能真如忆冬说的,冯大夫为了给她治伤开了些猛药,恰好与月信起了冲突。
所以这次她不仅日子提前了量多了,连疼痛感也是翻了个倍儿。
“那要不要再让他开副止疼的药吃吃?”
“不用了。”余嫣拦着他,“一晚上就好,明日便无事了。”
药多吃不好,她除了吃冯大夫新开的汤药外还要吃避子汤,再吃止痛的药那这身子更要亏空得厉害了。
按她以往的经验也就一晚上。
忆冬却忍不住惊呼:“要疼一晚上?这可怎么受得了,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您脸色就白得不像话,这都疼出汗来了。”
说罢抬手去擦余嫣额头的汗渍,那上面沾了她的额发,已是被汗浸透了。不必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然全身都是汗,可见这痛有多凶。
余嫣这会儿疼得不想说话,只想将身子弓得再紧一些。她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皮肉,努力转移这痛感,可腹中还是翻江倒海,犹如被人用一只手狠狠地来回拧着,却又顾忌着忆冬在没好意思出声。
到最后她实有些忍不住,便寻了个由头把忆冬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软榻里,任凭满头的虚汗不住流下来。
屋里没了人她也没了顾忌,终于轻声地哼哼了起来。疼得凶时手便攥紧了软榻上的垫子,身子不住地打颤,呼吸也重了几分。
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余嫣已是全身湿透,意识也有点模糊。因为用力咬唇,嘴里已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就在又一阵绞痛袭来时,她痛苦地叫了一声,整个人一歪差点跌下软榻。
萧景澄恰好在此刻进屋,进状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捞起,打横抱在了怀里。
余嫣惊魂未定,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萧景澄,一张小脸惨白得吓人,看起来半点血色皆无。
萧景澄也是奇怪,天天令她静养,各种鲍参翅肚养着,怎么养着着着这脸色比先前刚受伤的时候还要差。
她究竟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你这是怎么了,听人说你腹痛难忍?”
余嫣跟着萧景澄不过两月,上一回来月信时他人不在此处,她也疼得不厉害。想不到今天这般狼狈,一时间她没好意思开口,只虚弱地摇摇头。
“那是不痛的意思了。那你这一身汗又是怎么回事?”
余嫣一点儿也不想同他提这个话题,偏他一直说个不停,到最后没办法只能小声道:“月信提前了。”
“所以才疼成这样?”萧景澄抱着她往床边走,边走边道,“既是疼得厉害为何不上床休息,为何不叫冯大夫开药。你屋子里那些个奴才……”
余嫣一听他的语气就害怕地揪住他的衣襟,生怕他又要责罚下人:“王爷……”
娇娇软软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便倒进了萧景澄怀里,仿佛没了骨头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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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看她吓得跟只兔子似的,不免好笑。又见她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口中不住轻呼他的小字,便知她在讨好自己。
虽说知道她是想为奴才们求情,但她这般温柔缱绻的模样,还是令他颇为受用。心头那仅有一点郁结便也消散了。
余嫣见他没再说下去,这才壮着胆子道:“王爷别怪她们,是我叫她们出去的。”
“怎么,怕我罚他们?”
余嫣老实点头:“是。”
萧景澄心道往后哪里能随便罚她身边的人,不过打几板子她就差点把命给丢了,也令他吓掉了半条命。这样的惊吓饶是他也受不住,往后她这屋子里的人,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过当着余嫣的面他依旧面沉如水,只淡淡道:“我不罚她们你也得管着她们,不可叫她们太过放肆。”
“知道了。”
余嫣刚说了几句,那股子绞痛又开始了,她的手还攥着萧景澄的衣襟,刚一用力对方便察觉到了。
“怎么,疼得这般厉害?”
他快走几步将余嫣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烧略微放下心来。正巧这时念夏端了红糖水进来,余嫣赶忙转移了话题:“我喝点这个便会好了。”
说罢伸手去接,却被萧景澄抢先一步拿过去,随即坐在床边喂她喝。
念夏自然很快离开,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着。余嫣心虚得不敢去看他,只乖乖地喝糖水。喝下去后肚子里有了暖意,人便舒服了许多。
萧景澄却还觉不够,待她喝完又问起她从前来月信时有些什么讲究。
余嫣不能不答,只能忍着害羞道:“倒也没什么,从前疼得不厉害,不过揉揉肚子罢了。”
话音刚落萧景澄已是掀起她衣摆的一角,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余嫣赶紧伸手去拦:“王爷,我今日来着月信,恐怕不能、不能……”
“谁说要你侍候了。”
萧景澄将她的手拽开,宽大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柔软平坦的小腹,开始一下下地给她揉起来。
边揉边问:“可是这样?”
余嫣被他搞得有些尴尬,忍着脸红点了点头,却又有几分受用。
萧景澄的手掌比她大上许多,粗糙的指腹意外地感觉舒服,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定感。揉着揉着余嫣甚至起了困意,眼皮子就开始向下耷拉。
刚要睡着便听萧景澄在耳边道:“下个月初我去一趟江南。”
余嫣一听便醒了,以为他是让自己乖乖待在家中,于是便道:“我一步也不会踏出文懿院的门的,王爷放心?”
“那不成。你若不踏出这门,怎么跟我一道去?”
“一道去?”余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可是在说笑?”
“你看我何时与你说笑过。”
“可是我……”
“你怎么?江南是什么虎狼之地,你去不得吗?”
自然不是。江南那样的好地方,余嫣只从前跟着父母去过一趟,对那里风土人情一直念念不忘。那小桥流水吴浓软语的江南小镇,那白嫩嫩的菱角肥美的鳜鱼,全是余嫣怀念的东西。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拘在这座园子里了,没想到竟还有去江南的机会。
萧景澄看她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便知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有多对。
既是喜欢以后便多带她出去走走,不仅去江南看水景,也可以去塞北骑马,还可以南下坐船出海游玩,走遍大齐的每一处山川河流。
只要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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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既打算去江南,自然要同李氏说一声,于是便提前让人知会了她一声,约定了出发前的某日去杨家吃饭。
没想到李氏竟是不打招呼,直接把蒋夫人给请了来,于是乎他和蒋妍也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虽说男女大防两人见面时周围围了一群人,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难免有些尴尬。
萧景澄是心硬之人,看见了也只当不知道,不过是向李氏请了安,又同蒋夫人寒暄了几句。
倒是蒋妍见面后一颗心便扑通通之跳,小女儿的情态藏都藏不住,连起身给萧景澄行礼时语调都有些打颤,若非丫鬟扶着,几乎要一屁股坐回椅子里去。
萧景澄知道自己素来严肃吓人,倒也没跟她计较。且蒋妍这般胆小倒也合了他的心意。
性子好便不会闹事,与余嫣两个人便能和睦共处。而他也不会亏待她,她想要的王妃的体面和尊荣他会给,想要嫡子他也会给,甚至蒋家想要什么他也清楚,且会一并满足。
他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两情相悦的产物,不过是各方势力博弈后的结局罢了。
萧景澄一早便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从未想过能娶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余嫣只要留在内堂时时陪着自己便好,不必出门应酬勾心斗角。她想买什么他便陪她买,想去哪里玩也由他陪着。
她是一只无法独立行走的小雀儿,须得他处处帮扶着才行。
至于蒋妍,她有蒋家做后盾,有他母亲的偏爱,还有郕王妃的头衔,她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往后她还会有嫡子傍身。萧景澄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善待余嫣,以及将来他与余嫣的孩子。
那一日蒋夫人母女并未留在杨府吃晚饭,见过萧景澄后又坐下说了会儿子话,便起身告辞了。
杨丛文衙门里有事回来得晚,晚饭便只有萧景澄陪着李氏吃,还有个杨景沅捣蛋鬼,一直缠着非要让萧景澄喂他吃饭。
萧景澄倒也不在意,让乳母将他抱到椅子上,随即挑了些专为他做的清淡饭菜,一口一口喂了起来。
一边喂一边听李氏在耳边絮叨:“你觉得妍儿如何,是不是落落大方又文静识礼?”
萧景澄努力不去想她方才腿软的模样,淡淡道:“嗯。”
“蒋夫人也是好相与的人吧。看蒋夫人那样便可知妍儿是怎样的人了,是不是?”
“嗯。”
“那你中意吗?”
萧景澄看她一眼,李氏也觉得自己问得直接了点,想要再说几句圆过去又觉得没必要,索性敞开了说:“你若瞧得中咱们就把婚事定下来,我听说你要去江南,这一去也不知几个月,婚事先定下来也好准备起来。若抓紧些今年冬天怕是就能成婚了。你也知道你的婚事,还得皇上点头才是,妍儿也得准备起来。”
萧景澄本来没什么想法,听母亲说多了心里突然有了点计较。虽说已决定要娶妻,但真要定亲了他还是觉得别扭。
从前他只知办案,女子于他就是摆设,高矮胖瘦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有了余嫣,知道了女人最美好的样子是怎样的,再要让他娶另一个女人回来,难免便要比较。
蒋妍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不是他心上的人罢了。
沉吟片刻他道:“既如此您先与蒋家透个风,至于定亲之事还得等我回来再说。若匆匆忙忙定下,恐蒋家会觉得失礼。”
李氏一听有点道理,又狐疑地打量儿子的脸,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道:“你这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您若不信那又何必定亲。”
“这亲自然是要定的,只要你是真心愿意一切都好说。反正妍儿也还小,亲事定下来明年再迎娶也无妨。我先同蒋夫人说说这事儿,这婚事定不能让妍儿委屈才是。更何况你屋里还有个……”
李氏没再说下去。蒋妍应该还不知道儿子在别苑养了个外室,这事儿也得缓缓地透着蒋夫人令她知道才是。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可她到底还未过门,夫君就已先养了一个小的,是个女子都要拈酸吃醋一番。
没法子,只能在聘礼上多补偿她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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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从李氏那儿回来后,没隔几日便出发去了江南。
这一回出门因为带着余嫣,府里的下人提前半个月便已准备了起来。待到出发前一日便已将大小箱笼装车,足足装了十几车马车还嫌不够。
萧景澄怕旱路颠簸便走了水路,当天夜里便有人赶着马车先行往码头装箱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余嫣已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萧景澄一面揉着她的眉心一面吩咐人为她梳洗,还接过忆冬拧的帕子递到她手边让她擦脸。
余嫣被一番折腾又喝了杯温茶,人总算醒了过来。换了身衣裳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被人扶上了马车。
她与萧景澄坐的车最为阔达,余下的随从和丫鬟则分别挤在几辆车里。余嫣本来没想着带丫头出门,没想到萧景澄竟让她把两个贴身的全都带上了。
加上粗使婆子小厮等人,浩浩荡荡走过街市,不到半日满京城就都知道了郕王殿下出城远游之事。
“好家伙,提前一夜把箱笼送去码头,竟还有这么多的马车排成长龙。”
“那是,听说王爷这次出门还带了个红粉知己,你也知道女子东西最多,可不得多用几辆车来装嘛。”
“王爷带了个女子一道去,此话当真?”
说话之人眼睛一眯,颇为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们家有人在王爷的别苑内当差,听说那豢养的小美人跟天仙似的,那腰枝软的声音嫩的,哎哟我只盼着能看一眼,看一眼这辈子都足矣了。”
另一个见他这么说,也露出了艳羡的目光来,几乎馋得要流出口水来,不住地追问那小美人究竟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都好,那方面的功夫绝对是一流。要不然王爷怎么会为她倾心,夜夜都留宿别苑呢?这种本事啊普通女人哪里有,说不定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有人专门悉心调/教过的。”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
这两人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茶楼二楼走下来一位小姐,身边跟着两个丫鬟。那小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丫鬟却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随即不客气地呸了一声。
那两个茶客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得罪,只缩着脖子不吱声。
丫鬟待走出茶馆后才小声问道:“姑娘,郕王殿下屋子里真有个女人,此事如何是好?”
“能怎么办,自然是要想办法除了。”
蒋妍的声音透过薄纱溢出,那冰冷的情绪听得丫鬟后背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万更见。